誰知這龍行雲入了城,還未行得幾步,便被沿街婦女爭相圍觀,更有膽大者,將那瓜果鮮花擲於其懷內,又加上秋波暗送,媚眼橫拋,一時間竟將那道路圍了個水泄不通。
原來這大越國民風開放,男耕女織,相得益彰,尋常婦人上街買辦,拋頭露面亦是常事,若有能力者,開門立戶,當家作主也是見怪不怪,是以這婦人見了俊俏的少年郎,以桃李投其懷,便是有示好之意。
只是如此一來,龍行雲不免有些慌張起來。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被人團團圍住,看的她身上發毛,然而人家贈以瓜果,笑臉相迎,卻是一片善意,自己總也不能平白翻臉,動手轟趕,再加上眼前這些肉身凡胎,怕是連她的一根手指頭都經受不起,若是無端傷到了人,惹來是非,就不能好生瀏覽這人間景色了。
眼看人羣越聚越多,龍行雲不敢多有耽擱,正巧撇見街邊有一處綢緞莊,便忙邁開了步子,幾步便躲了進去。那店鋪夥計一看人潮洶涌,慌忙站出門外一攔,吆喝道“各位夫人太太小姐,小店新進了一批上好的綢緞,有興趣的便請進來瞅瞅哎!”
這上街行走的婦人,多數終究只是尋常人家,眼看龍行雲入了綢緞莊,便也自覺止了步,只有個別幾個富家千金,抿着嘴兒,悄無聲息地跟了進去,那夥計一看是老客,倒也不好阻攔。
這龍行雲幾步進入綢緞莊中,那櫃檯上的掌櫃一見來人不俗,便親自迎上前來,笑道“公子面生,怕是第一次來小店吧?”
龍行雲一把拉住他袖子道“掌櫃的,休要多言,快帶我去個僻靜無人處,再跟你細說!”
那掌櫃的左右一望,眼光掃過,看幾個夫人小姐時不時地拿眼朝龍行雲身上覷,又聽門外夥計進來附耳一言,心中便已瞭然,忙笑着朝內裡讓道“公子莫慌,且跟老朽入內。”
龍行雲慌忙跟上,繞過櫃檯,進入一扇小門,那小門之後卻是一道遊廊,遊廊盡頭,卻是有一間規規正正的屋子,想必是那掌櫃素日的休息住處。
那老掌櫃笑道“此處無人,就請公子在此稍事歇息,待小老兒打發了門口的那羣婆娘,再來請公子。”
龍行雲見他面目和善,舉止恭謹,心中歡喜,笑道“多謝掌櫃的美意。我正打算置辦幾身衣裳,就勞煩掌櫃的幫忙整治了。”
那掌櫃的一聽之下,更是喜上眉梢,忙不迭道“公子稍候,小老兒這就去打點。”,說着一溜煙便去了櫃上,一邊吩咐讓人取幾塊上好緞子的樣,一邊又叫了個小夥計,到後面給龍行雲送茶。
龍行雲坐在屋內,不一會兒工夫,那掌櫃的便去而復返,手中還多了幾塊料子的樣。進了門便道“公子請看,這幾塊都是今年新出的樣子,不知可否合意?”
龍行雲伸手翻看了一回,點頭道“都挺好,如此便一樣做一身罷。”,接着她又低頭看了下身上,笑道“掌櫃的,你這地兒的女子好生嚇人,我若是這副模樣出去,怕又得惹禍,不知可有成衣,先替我換換。”
那掌櫃的笑道“公子明鑑,就您這風姿,哪怕是穿個破衣爛衫,怕也會被人認出來。”
龍行雲皺眉道“那可怎生是好?我還想好好地逛一逛銀安城呢!”
掌櫃的笑道“公子莫急。小老兒倒是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龍行雲道“快說,快說!”
掌櫃的道“公子莫怪,小老兒就直說了。公子的相貌,實在是過於出類拔萃,再加上這一身的氣派,要不惹人主意,怕也是難。如今若要低調行事,一則換一身青衣布衫掃一掃身上的富貴氣,二則恐怕是得在臉上畫上幾筆,掩一掩容色纔好。”
龍行雲點頭道“換衣裳容易,只是這化妝……倒是有些爲難。”
掌櫃的道“公子有所不知,這街口百花樓的花大娘,乃是我鄰居。若說化妝之術,銀安城中她若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若是公子不棄,小老兒這就去請了她來,替公子掩飾掩飾。”
龍行雲喜道“如此甚好。”說着便從懷中取出一支金簪和一顆龍眼大的海珍珠來,遞與老掌櫃道“這金簪就勞煩掌櫃的交與百花樓的花大娘,這海珍珠就當是那幾套衣裳的費用罷。還請掌櫃的多費心了。”
那掌櫃的一見,不由得連連推辭道“公子爺,這金簪您說給那花大娘,小老兒也就替她生受了。只是這海珍珠實在難得,那幾套衣裳,委實也值不了這許多呀!”
龍行雲笑道“掌櫃的莫要客套。這銀安城我是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今後還有不明之處要向掌櫃的討教呢!”
那掌櫃的還要再推辭,卻被龍行雲罷手止住了,只好笑道“如此小老兒只好厚顏多謝公子爺了。公子在此稍後,小老兒這就去請花大娘。”
說着便退了出來,又喚來幾個小夥計替龍行雲端茶倒水,又拿來了店裡最好的幾套成衣讓她試穿,千萬囑咐切不可怠慢了這位小爺。
這龍行雲正挑選了幾套成衣,便聽見門外傳來一陣笑聲“哎喲,我說李掌櫃的,我花大娘見過的男人多了去了,能俊成你說的那樣的,卻是從來就沒聽過!你莫要信口開河,誆了老孃來,若是見了跟你說的不符合,老孃一把捏出你的黃子來!”
只聽那李掌櫃低聲喝道“花大娘,這主子就在屋裡呢,你別不管不顧滿嘴胡唚,那一支金簪子還堵不住你這張臭嘴不成!”
那花大娘吃吃笑着,浪聲說道“也是。要不是看着金簪子,老孃才懶得大白天的起來伺候人呢!”
這話音未落,只見門簾應聲而起,眨眼便進來一個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只見她穿紅着綠,塗朱抹粉,手上還拿了個繡着粉蝶的團扇,走起路來一搖三擺,一陣陣濃郁的脂粉氣味撲鼻而來,只把龍行雲薰的頭昏眼花。
這花大娘一看到龍行雲,頓時兩眼放了光,驚呼道“哪裡來的俊俏公子,莫不是神仙下了凡塵?”
李掌櫃笑道“你這個老貨!我說了你還不信,非得親眼見了才服氣。”
花大娘口中嘖嘖有聲,目不轉睛的盯着龍行雲,笑道“服了,服了,老孃這輩子雖說見過的男人十個手掌也數不過來,但似這個公子這般俊俏的,卻還是頭一回。”
李掌櫃笑道“如此事不宜遲,還請花大娘巧施妙手,替這公子掩飾掩飾。”
花大娘幾步上前,又仔細端詳了龍行雲一番,笑道“得,敢問公子想變成什麼模樣?”
李掌櫃早已將一副嶄新的妝匣送了上來,一面討好道“這一色都是新的,公子將就用吧。”
龍行雲點頭稱謝,又轉頭對花大娘道“大娘,你就給我弄成走在街上不起眼的模樣便成了。”
花大娘笑道“從來都是求我爲其增色幾筆,今日卻是稀罕,竟是讓我畫點醜的。”,她口中說着,手上卻不含糊,幾下裡調和,又在手上暈開,便朝龍行雲臉上抹來。
龍行雲本能將頭一偏,便躲了開去,這花大娘失笑道“公子爺,你這麼白,可得塗黑黃些兒纔是。”
龍行雲一聽,便也樂了,笑道“大娘,你事先跟我說了,我便不躲了。”,說着閉上眼睛,便由得花大娘在她臉上塗塗抹抹。
這花大娘一邊替她上妝,一邊喃喃自語道“公子爺的膚質,竟比那千金大小姐的還要好呢!”,龍行雲心中暗笑,卻也不做解釋。
過了半晌,只聽花大娘道“好了!”,龍行雲睜眼一看,只見鏡中之人面色黃中帶黑,雖仍清清秀秀,卻已無半分奪目神采,不由得大喜道“大娘好手段!”,她對着鏡子左顧右盼,實在是滿意萬分。
那花大娘眉開眼笑,笑道“公子爺,您有空就來我百花樓耍耍,大娘我給你安排上好的姑娘兒。”
龍行雲聞言,奇道“百花樓裡,有上好的姑娘?”,她言中之意是不明白百花樓究竟是作何勾當,但聽在花大娘耳中,卻是有質疑之意,不由得揚聲回道“公子爺,我這百花樓的姑娘,在這銀安城內,可是頭一份的。你要是來耍,大娘我絕不會虧待你!”
那李掌櫃見她越說越不像話,慌忙上前推着她道“胡說什麼呢!眼下里事已辦完,你快走罷!”
花大娘一邊朝外走,一邊笑罵道“你這個李老頭,求老孃辦事的時候是一副嘴臉,現在辦完事兒了便又是一副嘴臉。也不知這套過河拆橋的本事是打哪兒學的,莫不是從孃胎裡帶來的罷!”
她邊笑邊朝外走,臨走還不忘飛了龍行雲一眼,揮扇兒笑道“公子爺,莫忘了來百花樓!”
龍行雲笑着應了,方見她扭腰擺臀揚長而去。而在這當頭,龍行雲手中暗暗做法,竟偷偷將此段經過從花大娘記憶中抹了去。這李掌櫃目送她離去,方訕笑道“公子爺莫見笑,她就是這德行。”
龍行雲搖頭笑道“掌櫃的,我且問你,這百花樓,究竟是個什麼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