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壺口烽燧
“獵物, 準備成爲焚如要術的祭品了嗎!”囂狂話語伴隨黑白身影緩緩走近,懸壺子心下一怔,竟是無端想起數日前客棧之中那位小公子的告誡話語。
壺口烽燧, 死劫……說的難道竟是這端木燹龍麼?!
“一燈禪, 走!”若在往日, 那般孩童戲言懸壺子是決計不會放在心上的, 更何論是這般依言而行。但是如今看來, 種種跡象和擔憂都表明了那絕不只是一句玩笑而已,所以爲今之計,離開方是上策!
“天真, 汝們逃得了麼?催形指——”
一聲冷笑,端木燹龍運掌對上懸壺子與一燈禪之連環逼招。雖破封至今仍未尋回陰體所化兵器焚業邪龍斬, 以致失了一大助力, 但僅憑自身功力亦是掌掌逼殺招招奪命, 全然不留二人一絲生路可能。
心中唯有一念:殺!
“懸壺子!呃……”眼見好友身受沉重一擊,一燈禪心下一驚, 失聲急喚懸壺子之名,連手上抗敵之招亦是受挫立頓。瞬時,口吐腥紅!
“不用管吾,廣覽壺天!”
“十二殊印!”
無可退避,唯有強招撼惡龍。佛道雙絕式一抗烈焰, 整個壺口烽燧如同叫喚地獄, 陷入一片轟隆。但, 便是如此至極之招竟亦是無法撼動敵手分毫, 一燈禪眼見端木燹龍絕殺之招直逼懸壺子, 心下一橫,竟是擋身替之!
“一燈……!”未盡的呼喊被瞬息而至的鎖喉之掌生生摧毀於雙指狠辣力道之下, 懸壺子看着身受邪火折磨的好友,知曉如今怕是再無一絲迴天生機,不由心下絕望。誰知,正是這般全無還轉餘地之時,一道灰紗斗笠覆面,雖不見容顏卻讓他依舊無比熟悉的身影竟乍然拍掌而至!
那是——?!
“什麼人?!”事近成功之時竟被人橫插一槓,端木燹龍雖萬分不悅卻不敢輕視這半途殺出的蒙面之人,一手翻掌而擊奮力對敵,另一手卻並不放開對懸壺子的鉗制。而後,竟是抓準機會,一擊翻身帶人離開。
逃,不是他之作風,但若是明知來人目的是他手中所擒之人卻還盲目戀戰便是愚蠢了。何況,他還需以此人換取靖滄浪手中魂鐵。
“該死!”
眼見想救的沒救到,沒興趣的倒留下一個,來人不由一聲低罵,卻倒也未因此便將還剩一口氣的一燈禪置之不理。只傾身些微查看,便運攻於雙指之尖,開陣於一燈禪周身五處,直至將他體內邪火暫時冰封壓制方纔收功撤掌。餘勁盪風灰紗飛揚,斗笠之下所現容顏竟是早前與月流景品茗而談,自稱阿大之人。
此事說來也巧,若非月流景踩壞那株茶苗,他也不會離開深山前去臨近城鎮採購茶苗,更不會因此聽聞懸壺子現世插手登道岸之事的消息。但即便依傳言往北沖沖而尋,卻依舊是晚來一步,不可不謂是天意弄人。
“看在汝救了那蠢小子的份上,便救汝一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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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殘 峰
“道長?”雖說不是什麼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可散心半途見到一個人渾身灼傷艱難爬行這種事,還是很難就此視若無睹愉快路過的,更何論記憶之中對此人竟似乎隱隱約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堪堪掐指一算,得出卦象卻是曾與唯曦有所關聯,月流景心下訝然忙疾步上前將人扶起查看。
“懸壺子!”正是此時,水藍身影急現而至,面上擔憂之色顯而易見,伸手扶過懸壺子的力道更是小心謹慎。但,這因擔心好友而顯得再正常不過表現,卻因爲那張幾乎同某人一個模子的臉龐讓月流景險些愣在原處,不知如何應對。
那種感覺若真要用言語來表達,只能說,實在怪得讓人渾身不自在。
“靖滄浪……”蹣跚站穩步子,懸壺子眼見好友匆忙趕來憂心忡忡的模樣心下歉然。若真要說,他實則是不願見到靖滄浪來的。大隻魚太老實了,怎能讓他因自己這番顯然毫無還轉餘地的模樣受端木燹龍那惡人的諸般脅迫。
何況,離開前一燈禪替他中了那一掌,怕已是凶多吉少,如今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牽扯進更多無辜之人的性命了……
“懸壺子枉費、小公子那日一番…告誡,實在慚愧……但…今日之事與…小公子、無關,此地…危險,快走……”
“多謝道長好意警之,在下尚有分……”
“懸壺子?”不待月流景寬慰之語落盡,卻是又有一人翩然而至,只是此次這句呼喚之中除卻些微不太確定的疑惑,竟無半分其餘之情。
擡首望向來者,月流景微微皺眉,面上難得的帶了些顯而易見的不愉。
若說懸壺子口中那句‘師兄’只是讓他因那冷漠態度而不敢苟同,那現下所見來者模樣便是讓他大爲皺眉,無法不生詭異違和之感了。
靖滄浪的容貌雖與擎海潮極像,卻能很清楚的告訴所有人他們有所不同,他們並非一人。可眼前這張臉這般眉眼,卻是與早前他在山中偶遇的那位隱者一模一樣。這絕對已經不是長相相似或是易容化形的程度了,在他看來,那種詭異的違和感,與其猜測乃是孿生相似,倒不如說更像是…畫皮之妖……
“海蟾尊……”眼見該是歸爲助力的來者,靖滄浪卻未因此露出分毫喜悅之色。說偏見也好直覺也罷,海蟾尊此人雖爲懸壺子師兄,亦是明巒所定太荒神決聖方之擘畫者,但他卻實難對此人產生哪怕些微的好感。
“爲何汝會出現在此?”
“吾出明巒,是爲回雨卷樓處理玉清界事務。”微挑眉梢,貪穢眼見懸壺子這般悽慘模樣面上依舊聲色不動,心中卻是有了另一番計較。
如今的玉清界,熟識本尊的只剩下懸壺子這個師弟了。縱然數百年前他除掉本尊並化體替之時懸壺子不過稚齡,而後更以無心世事爲由閉關至今全不見客,又暗中除去海蟾尊舊識,但這其中卻難保不會出什麼紕漏。
現下懸壺子這般模樣,各中又牽扯魂鐵之事,豈不正是除去他的大好機會?
“師兄…抱歉……”看着眼前這容貌熟悉感覺卻極其陌生之人,懸壺子身形搖晃面上卻不露疑惑。自從師兄避居方丈雨卷樓以來,他們已經許久未曾這樣面對面說過話了,今日一見,那感覺竟是陌生的同記憶之中判若兩人。
是他多慮了嗎?還是說數百年閉關真能讓人性情變化如此之大?但若真只是性情大變,那早前在壺口烽燧出手救他不成的人又是誰……
“懸壺子,撐住。端木燹龍他要的是什麼?對,魂鐵!”一心只關注好友所受重傷,靖滄浪現下卻是半點未曾注意到各中氛圍的詭異之處。
“只要找到此物……”
“魂鐵……”一聲低語,聲量口吻卻是不輕不重正巧能讓他人注意的恰到好處。而後,方圓百卉劍氣驟然射出,直指全無防備的懸壺子,只欲…一擊殺之!卻正是千鈞一髮之時,兩道掌力後發而至,直至抵去劍氣殺意方纔消散無形。
“道長與閣下好歹也有師兄弟之誼,這般狠下殺手全不留情,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面上佯裝怒意,月流景負後之手飛速掐指點算,卻是意在弄清兩張相同皮相之下的諸多謎團,以及方纔除他之外另外一掌出自何人。
“哼,無知小兒!汝可知曉魂鐵乃是何物?”
“無……”幾乎被海蟾尊那句無知小兒噎死當場,月流景強忍住當場拍死這貨的衝動,一聲乾笑負手握緊了發癢的拳頭。向來他都是被人防備知道太多,這聲無知小兒倒還真是‘新鮮’的很吶!好,很好!
“那還請閣下指教。”
“聖魔事蹟流傳:世上有三支鑰匙應對三道詭異之門,其中所藏事物,無人可知卻足以引發普世動亂。方纔汝們所提之魂鐵,便是其中一支鑰匙的原料。”
或許是因爲那骨子裡便狂的沒邊的個性,好好的一段解釋在海蟾尊的口中說出,卻像是‘汝們實在太蠢,吾勉爲其難解釋一番好了’般讓人聽着極爲不順耳。
“受教。但恕在下並不認爲那與道長性命有何關聯,魂鐵不能用,難道如閣下這般‘前輩高人’就想不出分毫其餘之法救人了?”強忍住白眼贈送的慾望聽完那一番自以爲是到極點的高談闊論,月流景心中惡趣味的愛演細胞猛然乍現,卻是決心將那不知死活的無知小兒這一戲份好好遊戲下去。
“還是說,對這唯一的師弟,閣下根本就無心相救?”
“汝說什麼!”
“我說你不救我救,客氣話聽不懂大白話總聽得懂了吧?!不就是幾塊燙傷麼,我哥哥醫術好着呢用不着那塊破鐵!”學着用那極其經典的‘唯曦式’囂張熊孩子答話法將海蟾尊狠狠嗆了回去,月流景強忍住當場破功狂笑的慾望,瞪着眼,拉上扶着懸壺子的靖滄浪轉身就走:“我們走!”
“愚蠢!”一聲冷哼,海蟾尊也懶得再與月流景糾纏,直直拂袖而去。
這般無知小兒不知端木燹龍之赤煉鎖金手厲害,居然還道是幾塊燙傷,倒也正好趁了他的意。反正,他原本目的便是阻止靖滄浪取魂鐵救懸壺子,如今經了這一番箇中厲害警告,靖滄浪若再一意救人就是置天下大義不顧。
呵,懸壺子這回是死定了!
“咳…小公子,汝、咳咳…吾知曉汝是好意,但赤煉鎖金手…非是一般灼傷……”
“懸壺子,汝麥再說話了,吾一定會想到辦法救汝的。”
“呵,方纔在下雖是開了個小小玩笑,但家兄之醫術卻絕非胡說,道長之傷勢在下心中亦是有數,所以兩位放心便好。”輕聲一笑,月流景卻是恢復了往常模樣,攬袖伸手扶起懸壺子之手點指把脈,摸清邪火走勢後更以一道清和柔勁運功打入其經脈之中,做以化解。
“何況,對於道長,還有一人亦是甚爲關心。在下相信,即便沒有家兄,他亦會想盡一切方法治好道長傷勢的。在下說的對麼?祿主。”
“什麼?!”聞言,靖滄浪神色一凜,他自然知道祿主這個稱號代表的是誰,但那個身爲宗巖祿主的海蟾尊不是剛走麼,這話到底是何意思?
“月公子,吾覺得阿大這名既順口又順耳,無需再改回什麼綠皮青蛙癩蛤蟆的道號了,對吧?”那頭話音方落,一道灰衣灰紗斗笠的身影便如憑空出現般自暗處悠然現身,只是開頭那句些微有些輕顫的話語卻讓人無法不懷疑,這人方纔定是在暗處忍笑看足了好戲,現下騰地被人抓了包,纔沒將那笑音藏好。
“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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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懸壺子:【黑線臉】師兄,就算汝不喜歡師尊當初偷懶隨便取的道號,也不必那道號說這種冷笑話嘛,吾身上還有傷呢。
呱呱(真):吾這叫——吐槽~╮(╯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