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這娃，跟叔還客氣！叔看着你從小長大的，你有點兒啥心思叔還不知道？甭多想啊，就當你叔替你爹照應你了！”胖男人說着就過來拉方遒。
方遒顯然不好拒絕，回頭看向徐櫻。
胖男人這才注意到她，上下大量一圈，眼裡滿是困惑的看向方遒，卻是笑着問：“方遒，不介紹一下？”
“我學妹，徐櫻。”方遒簡單的說。
“學校的啊！好，好，姐姐妹妹的，最好了！來來，一塊兒過來坐啊！”說着拉着方遒先出門。
方遒回頭朝徐櫻點了點頭。
她其實沒心情應付人，但人都上門兒了也只能應付。
出門前她往圖書館又看了一眼，還是沒開門。
這樣她就比方遒晚一步進那個辦公室。
那裡面跟他們去的那間差不多大小，爐子燒的足，暖烘烘的，辦公室打掃的也乾淨，堪稱一塵不染，就連平常男人辦公室裡嗆人的菸灰味兒都聞不着。
反而因爲他正在泡茶，空氣裡飄起了一股子省城乾合祥的茉莉繡球的味道，可見“會生活”的很。
他把一個雪白幾乎全新的茶缸遞給方遒，還在裡面放冰糖，才問：“你爹給你來信來電話沒有？”
方遒接過遞給徐櫻，才淡淡回答說：“只來過一封信，應該是忙。”
對方明顯愣了下，不過很快就過去了，笑着感嘆：“哎呀，再忙也要回家過年嘛，這是咱們平原地區人的老傳統了！”
他說完看看方遒，見他依舊沒說話，就繼續倒茶，繼續說：“其實當初我們回來的時候我勸過他，他應該在工商、教育、經濟裡選一個管，但就是不該管農業。爲啥呢？咱們這個地方不是農業生產區啊，不像河北吉林，那是糧食產區，稍微動一動就有成績，有了成績，老爺子那頭也好交代對吧？總比現在好，是高不成低不就，還把你給耽誤了，你看看這麼些年，你天天跟老爺子跟前兒孝敬，最後孝敬出個啥？哎！”他說着，一邊搖頭一邊吹了吹滾燙的茶水，啜了一口。
喝完了他擡頭看方遒。
方遒面無表情。
他也不氣餒，或者壓根兒沒看出來方遒的情緒，打個哈哈笑笑說：“不過啊你也別多想，叔是把你當自家侄子嘮家常呢！對不對的你自己想。”
方遒點了點頭，勉強露出個笑。
這就更尷尬了，男人愣了下，自我調解的哈哈尷尬笑了幾聲。
不過他看着方遒的眼神在徐櫻看來就帶着點兒顯而易見的鄙夷了。
徐櫻不高興了。
恰好這時候這男人又來打量她。
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足有一分鐘才一臉明顯虛僞的笑問：“閨女家也是咱縣城裡的？住哪兒啊？”
這是打聽家庭父母來歷呢！
徐櫻又不是真十三歲，何況也不喜歡這人，就淡淡回答：“不是咱縣城兒的。”
然後呢？
當然沒然後了。
軟釘子嘛，誰還不會釘了？
男人果然後知後覺的終於覺察到他的出現和強拉硬拽的行爲很不受歡迎。
但卻沒立刻放棄。
反而喝了兩口茶，又瞅方遒身，不太耐煩的問他：“你們這是來幹啥的？”
“上圖書館。”方遒回答完想起來，這人手裡可能有圖書館的大門鑰匙，於是問：“高叔，這圖書館今天不開門兒？”
“啊？圖書館？”男人朝外看了看。
從他的窗戶一眼就能看到閉着的圖書館大門兒，他不滿意的皺了皺眉，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對方遒說：“你等等，我給你打個電話問問。”
這一問就是老半天，轉了幾道手，才從他手下一個人那兒問出來，說：“管理員請病假，了，估摸着明天就來。”
方遒一聽立刻站起來說：“那我們就不麻煩高叔了，這就走。”
“這就走？再坐坐嘛！”男人熱情邀請。
方遒搖搖頭說：“不影響高叔工作了。”
說完回頭朝徐櫻點點頭，倆人就出去了。
可出去還沒推上自行車，男人又追過來了，把一把鑰匙直接交到方遒手裡，抱歉的說：“你瞅你高叔這記性，這圖書館的鑰匙我這兒也有一把，你拿着，以後啥時候想看啥時候來，也不用非得湊那開門兒的時候。咱這圖書館反正一年到頭也來不了幾個人！”
方遒皺着眉頭看自個兒被他握住的手和手心裡的鑰匙，沒合手抓住，反而推拒說：“這可不行，我拿着鑰匙萬一丟了東西可麻煩！”
“呀，這話說的，那麼些破書，就是真丟上幾本你高叔還能找你要啊？拿着拿着！”說完硬塞到方遒手裡。
又裝模作樣的說：“哎呀，我想起來還得去趟工會半點兒事兒，你們自個兒看啊，叔先走了……那個過年上家來啊方遒！”
說完果真是風風火火回到辦公室，一鎖門，登上自行車就跑了。
方遒愣是追都追不上。
他無可奈何的低頭看了卡手裡燙手的鑰匙，一臉遮掩不住的心事兒。
徐櫻走到他身邊，低聲先問了句：“他是你爺爺那頭的？”
方遒自然的搖搖頭說：“不是，真論起來，高叔其實誰也不向着誰。他跟我爸是同學，一起畢業，前後腳調回平原地區的，不過我爸當時就是想搞農業這塊兒，正好區上缺人，就把他留在那頭了。他本來也在區裡，管的是工商業，但前幾年公私合營時候鬧了一場大事兒，差點兒把那家的私方經理給逼死，上頭就給了他個處分，把他調回來，現在是個縣委工會副書記。”
他倒是一點兒都不隱瞞，說完了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的鑰匙，苦笑着說：“我聽我爸說，他是個聰明但自私，能幹但樂於政治投機的人，工會副書記這個職務其實不太適合他，所以你看他，整天就想着怎麼通過政治投機再官復原職。給我這鑰匙，肯定也別有深意。”
“再有啥深意也是衝着你爹去的。”
徐櫻卻語氣很無所謂。
方遒看她，剛要說一句“我不能給我爹添麻煩”，卻見徐櫻一笑說：“你不給他添點兒麻煩，他們只怕一輩子也想不起來有你這麼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