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記得那日?
“阿蓮, 你可曾記得約定。 ”
謝若蓮微微擡起眼睛。
南湘仰起頭,輕輕親吻謝若蓮眉心。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要信我, 莫要懷疑。”
謝若蓮輕輕拂過南湘鬢邊, 彷彿一聲輕柔的嘆息。手指在她耳後停留良久, 輕輕蜷緊。
“我信你。”
隔了很久很久。
他輕輕道, “我信你。”
南湘亦輕聲道, “你也要信你自己。”
他微笑的模樣,讓人恍惚覺得秋水從身邊流過,香滿空山。
卻不知爲何, 有些空茫。
南湘將此情此景放入心中深深貯存,回顧起來, 心中卻複雜難言。
幸福芬芳之餘, 心底瀰漫的惆悵空茫卻揮之不去。
——這種心境, 她每日玩味,卻覺人生大抵如此。空茫, 惆悵,似在手中,又彷彿無法握住。
人的命運大抵也如此罷。她倚靠在窗前,卻不由自主的恍惚,脣邊微笑亦似有似無。
抱琴端茶掀簾而入, 見自己王女嘴邊恍恍惚惚似牽動嘴角, 笑道:“殿下今日好心情, 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抱琴恭喜王女了。”
南湘轉而轉頭, 見抱琴神色跳躍,亦提起了個笑, 道:“謝謝。”
抱琴挑眉,聲音也跟着一揚:“喲,您這樣子,可不像是開心,倒像是滿腹心事。”
南湘搖搖頭,“將謝公子請過來,我有事相商。”
……
清涼殿。
謝若蕪坦蕩言辭,擲地有聲。
話畢後,靜靜躬身道:“……請陛下聖裁。”
女帝高深莫測的高居上位,沒有過多言語。
百官中再駑鈍之人,也心知女帝對端木王女的心結,豈能讓端木王女輕易離開今城,卻見此時排首俆止突然跺出隊列之外,躬身道:
“陛下,臣同謝大人一般,保薦端木王女爲送親之人。”
他輕描淡寫,卻一石激起千層之浪。
南湘心中一陣痙攣。渴盼已久的事物竟已此種方式到來,讓南湘心驚不已。
莫不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俆止少年得志,是女帝之心腹,如此表態,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只聽俆止逐條追理,又說來:“正如謝若蕪所言,宗室血緣單薄,身份高貴能與大奚皇子匹敵者,只有端木王女一人寥寥。世家小姐不合宜者,他地藩王更非優良之選。若最終只能將就讓鴻臚寺卿領銜,也只能是百般平衡下的無奈之選,終究不如端木王女合宜。
俆止聲音有條不紊,話畢,朝堂之上寂靜無語。
女帝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眸,微微點了點頭。
“端木王女。”
南湘出列,跪地,潛藏在官服之下的背脊微微顫抖,卻強力自持,不曾失態。
“朕命你爲送親禮官,同周鬱芳一同護送送薄熙王子至大奚國。職責重大,不得有失。”
女帝言畢,南湘躬身,叩首,後朗聲道:
“國之大事,臣妹定不辱使命。”
周鬱芳亦走出,跪地道,“臣遵旨。”
……
“恭喜王女,早知送親禮官非您莫屬,如今真正是理所當然了。”杏亦笑着道。
南湘卻只能搖頭苦笑。
事前與謝若蕪早已約定,朱門此時正需崢嶸展露,詩社衆人亦有默契。誰想,衆人推波助瀾罷了,最終一錘定音的,竟是這俆止!
俆止是女帝左右臂膀,最最心腹之人,他此舉明着送她登上此位,暗地裡定是要將她摔至地底。明知自己命運從來不受自己掌控,又跌入一個黃雀在後的陷阱,哪裡能歡喜得起來……南湘坐臥不是,遂起身踱在窗前。
擡頭,正見一直白鴿從檐下飛落。
收翅停在窗櫺上。
南湘忙取過它腳上書信,展開細看。
神色愈發沉重。
半晌,方緩慢將其摺疊,在火上點了。
眼見地上黑灰,方纔輕嘆一口氣。
謝若蓮掀開簾子,看見的便是瞅着火盆發呆似的王女,不由一笑,“不過秋天,殿下便要圍爐烤火了。”
南湘擡頭瞅他一眼,倒微微笑了笑。
抱琴鋤禾何等眼尖,早避出門外。
南湘略略揚起頭來,指了指身邊,“阿蓮過來。”
謝若蓮尋了凳子坐了下來。
南湘一見着他不自覺的便軟了語氣,此時苦笑道,“我很心煩。”
謝若蓮偏頭一笑,輕輕走過去,在南湘面前蹲下,雙手輕柔的捧過南湘臉,低下頭去,見她眼瞼微抖,方輕輕在她頰邊啄了一口。
“今日怎麼這般沒氣力,被誰氣着了?”謝若蓮此時聲音溫柔得很。
南湘心中既溫柔又寒涼,想想,卻只能說,“她要我死呢。”
謝若蓮眼睛輕輕眨了眨,“哦?”
南湘看他一眼。
謝若蓮方笑着補充道,“可是事兒沒成?”
“成了。”
“那還煩什麼呢?”謝若蓮放下手來,抱在胸前,偏頭看着南湘。
……
“……你瞧,明明我如願以償,卻如此蹊蹺駭人。明知自己努力掙扎,再如何,卻終究逃不過高頭那隻翻雲覆雨的手呵……”
南湘將殿前發生的事情合盤說出,看着謝若蓮微垂睫毛,似在思量的模樣,心中微嘆。
“殿下心中,已有計較,又何必我多舌呢。”半晌,謝若蓮單膝跪地,擡起頭來,看着南湘,輕聲道。
南湘面色僵硬,嘴邊那抹似有似無的笑意雖苦,卻愈發堅定。
她閉上眼睛,聲音卻沒有一絲怯意,“是的,我心意已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