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襸在驛站裡等了兩日,皇上纔來了聖旨,也不說要見他,只是說叫他秉公辦理此案。
胤襸不好追問,也不敢追問,客客氣氣的送走了來宣旨的人,忙去宮中見太子。
他回來兩日了,還沒見過太子,心裡十分不安,太子於他就像是半個君王,是他自小就知道要無比尊敬的人。
到了毓慶宮,胤襸沒貿然進去,在門外先找人通傳,他知道尊敬這次不聽太子的話回來太子一定不悅,以太子的脾氣還不知道願不願意見自己呢,過了會兒,太監出來請胤襸進去,他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胤襸進了毓慶宮只覺得這院子裡似乎比過去要凌亂了些,倒也不是說哪裡破舊了,該是最好的還都是最好的,只是現在是秋日了,按照過去毓慶宮一定是開滿了各色的菊花,今年院子裡卻有點單調,不過有幾株最普通的海棠。
太子妃是最會操持的,可見是她沒心思弄這些,胤襸以爲自己是個不會在意細節的人,可是這次回京一路上他都覺得自己愈發的敏感起來,或許是知道前途渺茫,遍地荊棘,人也小心了,不像是過去幹什麼都大大咧咧的,今時今日,他似乎看到這毓慶宮的一草一木都能看出來些朝中的事態。
太子妃要是不打理,那內務府呢?內務府怎麼也怠慢了?太子從小到達住的地方無論是春夏秋冬,都是百花齊放的,是皇阿瑪說的,這叫陶冶性情,讓太子讀書也讀的舒服些,而內務府怎麼也敢疏忽?
胤襸一路走着到了太子書房的門口,他擡腿小心邁步,小心翼翼的進了去,太子正在寫字呢,這個習慣倒是多年不曾變過,太子從小就喜歡寫字,字也是兄弟裡數一數二的,過去聽太子說過,寫字的時候才能安靜安靜,不然他心焦的很。
胤襸過去是不懂的,太子在他心中是無所不能的,他擁有其他兄弟沒有的權勢,擁有至高無上的身份,還有皇阿瑪的疼愛,因爲皇阿瑪的悉心調教,就連騎馬射箭都要比別的阿哥好些,這樣的太子還有什麼好心焦的?
可是經歷了這些事,胤襸也明白,太子也是有許多無可奈何的事,如今他過的怕是比幾個兄弟也不如,他只有過年過節的時候纔跟皇阿瑪近距離的接觸一下,而太子整日的生活在皇阿瑪的身邊,這樣的壓力怕是沒人能夠體會的。
胤襸來到書案前面太子像是沒這個人一樣,繼續低着頭氣定神閒的寫着字,胤襸見太子不理自己,也知趣,一下子跪在地上給太子行了個大禮,“臣弟給太子請安,許久不見,太子安好。”
停頓了幾秒鐘,太子才慢慢的擡起頭來,邊放下筆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六弟來了,起來吧。”
胤襸聽到這話纔敢起身,太子少對自己這般嚴厲,他知道自己這次的確是得罪了他了。
太子從書桌上走
出來坐到了主位上,胤襸還拘謹的站着,微微低着頭,又過了會兒太子喝了口茶才緩緩道:“坐。”
胤襸聽令不敢怠慢纔在下面的位置坐了下來,他抱拳對太子說道:“臣弟知道這次想的不周全了,來毓慶宮只想太子責罰。”
“你我之前有什麼責罰不責罰,對與錯的,六弟嚴重了!”
雖然太子說這話似乎是根本沒把胤襸違背自己的事情當回事,但是胤襸知道太子的脾氣,從小到大,出誰敢不聽太子的?就是大阿哥別看如今是什麼郡王,朝中都是他的黨羽,見了太子還是要躲着走,也只敢在背地裡使些小伎倆。
何況是自己這樣的,過去可以說都是依附着太子過活的,從小他也很聽太子的,覺得什麼都聽他的是天經地義,如今別說太子,就是他自己想到自己違背了太子的意思都有些不自在,膽戰心驚。
胤襸怕太子誤會自己,忙要解釋,太子卻將他攔住,先開口道:“我知道你急着回來,可是也不是這個法子。皇阿瑪爲何找你辦這件事我雖不敢說全然明白,卻也猜個大概,我自己都不想參合進來,你幹嘛接這燙手的山芋?”
胤襸站起身來,說:“臣弟真是不知道那麼多,只是接到聖旨就回來了,半路上雖然收到太子的信,可是又不敢違背聖旨,才只好回來看看。”
“你這回來看看可算是入了渾水了!”太子嘆了口氣,道:“你可知道你離開這一年不到的功夫發生了多少事?九阿哥有意籠絡朝中大臣,那和妃的阿瑪仗着自己的女兒得寵子在朝中也是風生水起了,這次的事兒一出,第一個不高興的是京中大戶蘇家,他家雖然是漢人,可是家裡的銀子數不清,聽說瓜爾佳氏出事了就想把女兒嫁給別人,九阿哥這人見財起意還就去應和了。也難怪蘇家不高興,聽說那瓜爾佳和民從來就沒看上過蘇家姑娘。人家早就不願意了。再說他這要是真成了,讓蘇姑娘成了九阿哥的女人,可是比嫁給瓜爾佳氏要光鮮多了。”
胤襸聽得有些糊塗,問道:“只是這事我一是一二十二的辦了就是,爲何還回有麻煩?和妃再得寵,難不成還能左右了案子、那瓜爾佳氏也不至於到了連刑法都不在乎的地步。”
太子苦笑一聲,瞧着胤襸無奈的說:“以爲你長進了,還是這個愣頭青的樣子,在朝中哪有一件事是簡單的?如今你要是定了瓜爾佳和民的罪,就會得罪和妃和瓜爾佳氏,要是不定,就得罪了九阿哥一夥兒人,九阿哥倒是不算什麼,可那後面是誰我也不必說。而最重要的事,得罪了誰都不重要,最難猜的是皇阿瑪的心思,你可能猜到皇阿瑪是想你怎麼審?是想你有個什麼樣的結果給他?若是你猜對了還好,猜錯了……你可承擔的起?要是皇阿瑪只是叫你來審案子倒是沒什麼,可是皇阿瑪這些年何曾重用過你?這次你怎麼就能
知道不是故意找個麻煩想徹底的困住你?”
太子的這一番話說的胤襸只打寒戰,他是沒想到這麼多,起初只是爲難會不會得罪瓜爾佳氏而已,可是如今九阿哥也牽扯進來了,還有皇阿瑪,就像是太子說的,皇阿瑪的心思是什麼?
爲什麼叫自己回來?他是希望自己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嗎?還是隻是討厭自己,想借此事幹脆就讓自己永不超生了?
胤襸覺得自己或許不該這樣揣測皇阿瑪,那是自己的親阿瑪,到底不至於這樣對自己吧?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認太子的話不是嚇唬自己的,更不是空虛來風,那年幾個阿哥都去了葛爾丹,只有他不能去,好不容易他跟着去了,差點死在葛爾丹的手下,立了戰功,但是所有的阿哥都封了爵位,只有他什麼也沒有,就像是根本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那道差點要了他性命的傷如今還清晰可見,他每次見了都是心寒,所以太子今日的話他不敢不聽。
見胤襸不說話了,太子的氣也消了些,擺擺手叫他坐下,說:“我是爲了你好,想你能躲就躲了,這事辦好了你沒什麼好處,辦不好你這輩子也就毀了,可是你不聽回來了,如今說那些也沒有用,智能想想接下來怎麼辦了。”
“臣弟糊塗了,請太子贖罪。”胤襸知道太子對自己是真的好的,不然這時候見自己這樣一個麻煩的人幹什麼,他跪下來給太子又磕了一個頭。
太子這次是一點也不氣了,忙上前來扶着他起來,其實太子對胤襸一直有種虧欠的心情,說是胤襸跟着自己的,可是他也沒幫過胤襸什麼忙,雖然一直想提拔他,卻也沒有個好機會,後來出了那麼大的事,要不是蘇七月來求自己他或許都不會插手,這幾年他壓着脾氣,就是不想被人看着他的鋒芒,怕皇阿瑪多心。
太子活的的確辛苦,不像是幾個阿哥這樣自在,他每每見哪位阿哥又做成了什麼事心裡都很羨慕,要是比能耐他不服任何一個阿哥,從琴棋書畫到騎馬射箭,就說大阿哥,都說他摔跤怎麼怎麼厲害,他卻也不是很服氣的,可是就是他這一身的本事越發的沒有用武之地了。他不敢,是真的不敢,步步爲營的日子讓他的精神要崩潰了,每個人看着他好,卻不知道他的苦。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寫寫大字讓自己假裝平靜了,過去還有幾個從小跟着的小太監能說說話,如今身邊的人一個都不認識,都被皇阿瑪換掉了。
說他要瘋了,一點也不誇張。
他將胤襸扶起來,語重心長的說:“我身邊可信的人不多,兄弟裡更是少的,老四也跟着我卻能看出跟你不一樣,咱們纔是心在一起的,你的事我就是生氣也會幫你。既然回來了,咱們就把這件事辦好了,別讓皇阿瑪不高興,只要皇阿瑪滿意了,其他人都無所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