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爸、媽,中秋節快樂!”又一年中秋團圓夜,蕭毅用電話給親人送去了祝福,也感受家的關懷。

中秋,多少年沒有在家過了!

最近跟家裡打電話,媽媽的嘮叨又多了兩個問句:“你和曉曉怎麼樣了,有沒有吵架?要多遷就她,城裡的姑娘比不得農村的姑娘,要寵着點。”“你工作找得怎麼樣了?不要眼高手低的,差不多的話就先幹着再說。”而蕭毅通常回答“我們,挺好的。工作的事您不要操心,我會找到的,你和爸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蕭毅知道媽媽心裡怎麼想的,要是兒子能領回家一個這麼好的城裡姑娘,那在鄰居眼裡這一家子又有所不同了。對於工作,自從帽兒山回來,曉曉仍然陪着他求職,不過二人更在乎在一起的感覺,覺得累了便偷懶玩去了——畢竟,時日無多。

又一年,和曉曉一年了。蕭毅覺得,自己的人生千般滋味盡在這一年裡,美妙的邂逅,青春的愛情,家庭的關懷,人情的冷暖,事業的艱辛,坎坎坷坷,勾心鬥角,放棄與堅守,忍耐與痛苦,相聚與別離,憂傷或幸福。如果說人生此行的目的便是嚐盡各種滋味,那蕭毅或許沒有什麼遺憾了。一年的時間,畢生的充實。

蕭毅有時冷笑,他覺得曉曉的家人很奇怪,明明不希望他成爲這個家庭的一份子,卻總喜歡在逢年過節之時把他塞入他們之間。中秋這麼重大的節日,他又怎麼逃得過?

今年的國慶節緊跟中秋,對於朝九晚五的人們來說可以有一段較長的假期。曉曉家這個東北的農家小院今年的中秋特別熱鬧,出乎蕭毅的意料,陳偉一家三口都來了,另外還有曉曉哥哥蘇大偉一家三口,加上曉曉、曉曉父親母親、蕭毅,滿滿當當的十號人。

蕭毅還是第一次見到陳偉的父母。挺着大油肚的父親,不過長着一張精明的臉,商人,叫陳忠權,曾經跟蘇興華在一個機關共事,不過顯然金錢對他有更大的誘惑力,所以找準時機轉行經商了,也是蘇大偉的老闆。陳偉的媽媽姓蘇,單名一個冰字,醫生,對於曉曉的病情她最有發言權,一直關注着曉曉的康復情況,視曉曉如己出。此外,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可以想象其年輕時的美貌。蕭毅也知道這個蘇阿姨是兩家人裡面唯一始終支持自己和曉曉的人,因此對她頗有好感。保養得很好,但表情之下似乎有曉曉憂傷時的影子。第一次見面,陳忠權不免與蕭毅客套幾句,但笑眯眯的表情之下看不到幾分真誠。反而表現得不是很熱情的蘇阿姨讓蕭毅感覺很好,與父親有幾分相似,外冷內熱,蕭毅能感受到長輩對於晚輩的那種關懷。

曉曉的哥哥蘇大偉結婚三年,妻子雍容華貴,有個兩歲的女兒。蕭毅與他們也是初見,蕭毅剛進門的時候第一個來跟他打招呼的就是蘇大偉,摟着蕭毅的肩膀讓他進屋,蕭毅對他的第一印象還不錯。然後蘇大偉的妻子抱着孩子也來招呼他進屋,看着妻子過來,蘇大偉放開蕭毅自己離開了。懷裡的孩子醒着,看着爸爸離開,孩子並沒有依戀的表情。

蕭毅發現陳忠權夫婦和蘇大偉夫婦都很有意思,作爲夫妻,沒有白頭偕老的感覺,感情,似乎……有些疏遠。更有意思的在後面,蕭毅饒有興趣的琢磨着餐桌周圍各人的座位,沒有特別安排,大家民主選擇。圓形的餐桌,這些人正好合適,他和曉曉相鄰而坐,陳偉也不太自然的在曉曉另一側坐下。蘇大偉提來一瓶酒挨着蕭毅,然後他的妻子抱着小孩坐到他旁邊,坐下之後沒看過蘇大偉一眼。陳忠權和蘇興華大聲聊着天,手把手坐下,陳忠權坐在兒媳旁邊,蘇興華坐陳忠權另一邊。剩下兩個空位留給在廚房忙活的蘇冰和曉曉母親,兩人一人端個菜出來擺在已經很豐盛的餐桌上,然後蘇冰笑着把曉曉母親拉來坐下,正好是陳偉旁邊,蘇冰端來最後一個菜之後只有蘇興華旁邊有位置了。大家坐下之後,蕭毅發現每個人似乎都掃視了餐桌一圈,如果也如他是注意大家的座序的話,那就值得玩味了。

這頓中秋團圓飯吃得……氣氛有些怪異。自從蘇冰坐在旁邊之後,一向給人沉穩如山的蘇興華竟不太自然,聯想到曾經曉曉提起過蘇阿姨,蕭毅笑了,而生意人的陳忠權原本就笑眯眯的臉龐笑得更高興了。曉曉母親倒是沒什麼變化,總是勸着大家夾菜,這點倒是有點像蕭毅母親,熱情好客,老實本分,中國廣大農村婦女的一個特點。陳偉不用多說,從頭至尾,在曉曉身邊都顯得侷促不安。蘇大偉與蕭毅攀談着,對蕭毅越來越熱情,這更顯得他對身旁哄着給孩子餵飯的妻子的冷淡。曉曉想跟蕭毅說句話都沒處插嘴,蕭毅和蘇大偉聊得很投機,儘管曉曉一會兒瞪蕭毅,一會兒瞪蘇大偉的。蘇冰坐在蘇興華身邊倒顯得很自然,舉止很優雅,時而給大家夾夾菜,時而與身邊的曉曉母親嘮嘮家長裡短。

無酒不成席,飯桌上這麼幾個大男人除了陳偉不勝酒力之外好像都挺能喝的,好在蕭毅也不差。蕭毅喝酒一向很直爽,蘇大偉和蘇興華也是——至少今天是這樣,唯一有點耍賴的算陳忠權,簡直處處透着一個精明商人的特點,不過今天表現還好(蘇興華說的),推辭一二也就一飲而盡了。兩代人喝酒,而且其中的關係很是微妙,除了剛開始晚輩敬長輩的酒之外,幾乎都是坐杯的形式,一起舉杯一起喝,沒有行酒令等娛樂,所以大家喝的酒都差不多。本來這樣喝酒的方式蕭毅是不喜歡的,但由於今天這些人,這樣的場合,蕭毅倒也覺得挺有意思。蘇大偉時不時和蕭毅嘮嘮,說着說着端起酒杯就呷一口,這樣喝法且能不醉。但今天好像沒人在乎誰喝高,也沒人來勸他少喝點,只有蘇大偉的妻子不時抱着孩子來看看,但也沒說什麼,看得出來妻子還是很關心他的。

晚飯吃到十點,蘇大偉吐完在妻子的照顧下睡去了,蘇興華和陳忠權估計也是喝高了,開始聊起幾十年前的舊事,光輝的、墮落的都有。蕭毅也覺得暈乎乎的,但還在酒量範圍之內,曉曉母親和蘇阿姨則給大家泡茶,洗水果,發月餅。

蘇興華和陳忠權聊着聊着突然嗓門變大了,兩人都說對方是自己的手下敗將,誰也不服誰——當然,說的是象棋。男人之間往往爭執不下的時候就會以實力說話,於是曉曉拿出象棋讓兩人一較高下。兩人開始對弈,蕭毅、曉曉、陳偉慢慢圍上前去旁觀。陳偉是個半吊子,但總忍不住指點兩步,結果被他老爸好一頓說教,於是沉默不語,繼而去陪蘇冰和曉曉母親去了。蘇興華看來是真喝高了,被陳忠權連下兩城,原本勢均力敵的局面總是在一招昏招之下導致局面混亂,最後繳械投降。

第三盤棋子擺好,蘇興華看了看蕭毅,說道:“蕭毅,你來替我出戰,給我教訓教訓老陳。”

下象棋,首先技術是必須的,其次頭腦得清醒,然後心態越平和越好。第一點不好說,畢竟大家都喝了酒,各自發揮出來的真實實力不好判斷。而第二、第三兩點蕭毅是佔優的,年輕人喝酒清醒得快,經歷了這麼多,蕭毅現在的心態早已波瀾不驚了,而陳忠權畢竟打見到蕭毅起心態就不平和……

蕭毅沒有謙讓長輩的意思,而曉曉也在一旁“教唆”他不用給面子。第一局直接以狂轟濫炸的方式速戰速決,第二局換了種走法還是兵不血刃的拿下,第三局他主動採取防守的佈陣方式,最後也通過防守反擊贏得勝利。本來蘇興華坐在蕭毅旁邊,大有幫他吶喊助威之意,但見得蕭毅的實力之後,轉而搬個凳子“叛變”到對面去了,繼而變成了兩個人迎戰蕭毅。蘇興華和陳忠權同仇敵愾,但依然不是對手,屢戰屢敗,但二人的組合聲勢嚇人,爲了走下一步棋,常常各執己見,難以達成共識,因此都想以音量壓得對方服從自己。

見棋盤這兒如此熱鬧,大家都來觀戰。畢竟是長輩,蕭毅不想對方太難堪,還有看他們大有贏不了一局就不睡覺的打算,因此在考慮是不是該讓他們了。

這時,蘇冰似乎看透了蕭毅的心思,或許也是下棋好手看出了蕭毅棋風的轉變,於是低頭跟他說道:“不要讓他們,聽阿姨的。”

蕭毅見曉曉也點頭附和,於是豪氣一生,既然這屋裡唯一對自己關心的兩個人都這麼說肯定有她們的道理,聽她們的吧!下了決心不讓,那自然是盤盤手到擒來……

不知下了多少盤,已經一點多了,照這趨勢下去“二人組”下到天亮也贏不了蕭毅一盤。大家都困了,但蘇興華和陳忠權似乎又回到了年輕爭強好勝的年齡,雖然呵欠連連,但就是拒絕旁邊人的休戰建議。蕭毅由於有蘇冰和曉曉的“慫恿”,也是抵抗住睏意,堅決拿下每一盤。眼看就要成僵局,曉曉母親最後勸說一遍無果之後安排了大家的臥室睡去了,曉曉畢竟知道自己身體狀況也去睡了,陳偉也試圖勸說,但又被陳忠權一頓訓斥,無奈的睡覺。也許三個男人下着象棋,卻都把尊嚴看做賭注了吧!

最後,蘇冰看得直搖頭,火了,一把把棋盤掀了,說道:“你們兩個大男人,跟蕭毅一個孩子較什麼勁呢,要下你倆繼續,蕭毅去睡覺!”說着拉起了蕭毅。

蘇興華低下頭抹了一把臉,陳忠權看着蘇冰笑了笑,一個說道:“怎麼就到兩點了呢?”另一個配合道:“這麼晚,也沒人提醒,是睡覺的時候嘍!”

蕭毅此時酒已完全醒了,不禁暗暗佩服蘇阿姨的能量。

第二天,蕭毅睜開眼,發現曉曉坐在牀頭正看着自己。

蕭毅揉揉眼,拉過曉曉的手貼在臉上:“真不敢相信昨晚睡在你家……昨晚上我是不是太過分,下棋一點情面都不給,你爸爸更恨我了,呵呵!”

曉曉撫摸着蕭毅的臉龐,輕輕地說道:“後天我就走了,毅,捨不得你……”

蕭毅知道曉曉後天去北京乘飛機,把曉曉的手抓得更緊了。

“但是早上媽媽才告訴我,陳偉跟我一起去,原來他們早就這麼打算的。”

蕭毅表情一下變得有點茫然,不過轉念一想,安慰曉曉道:”他們是想給你們創造更好的機會吧,只怪我們太傻,沒有考慮過這一點。不過,有他在你身邊照顧你比你自己一個人讓我放心,就像以前你們一起讀書時那樣把他當哥哥吧!”

曉曉點了點頭,咬了咬嘴脣:“其實他去不去對我們也沒什麼影響,只不過是大人們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我只是感到又被他們耍了一次,心裡不是滋味,什麼時候他們才能毫無心機的對待我們啊!”

“什麼時候?這是他們的本性,永遠改不了的。”蕭毅心裡暗道。

曉曉遞給蕭毅衣服:“穿上洗臉吧,該吃飯了,我在外面等你。”

蕭毅點了點頭,看着曉曉離去的背影,看着看着,越來越模糊了。

吃飯,中規中矩的吃飯,沒人提喝酒了,但少不了說這說那的。中國人似乎覺得吃飯的時候正是聊天說事的好場合,所以中國人的飯桌也有會議桌的功能。

蕭毅低頭吃飯,很認真,沒關注外界的聲音。連他們說起曉曉和陳偉後天出國的事蕭毅也沒什麼反應,這本應該是說給他聽的。大家都等着蕭毅的反應呢,沒想到根本沒什麼反應,也許蕭毅這樣的表現讓大家以爲是“無聲的抗議”吧,一時飯桌上沉默了。

曉曉母親有些尷尬的打破沉默,對蘇興華說道:“每年中秋節你最積極的就是讓大家照個相,今年你也不提,昨天中秋大家都忘了。”

蘇興華拍了拍腦門:“唉,年紀大了,這都忘了,一會兒吃完飯補上。”

“咔嚓”,蕭毅定格在了曉曉家的合影上。往年中秋的照片蘇興華都會挑一張裱起來做爲全家福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年年都換新的,但今年還會這樣嗎?蕭毅本來沒想和大家合影的,提出主動擔任攝像的工作,但最後還是由照相機的自動拍照功能代替了。照片上,陳忠權一家和曉曉一家分開站,蕭毅在兩家中間,左邊是蘇冰,右邊是曉曉。照片上,陳忠權還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蘇興華和蘇大偉分別被自己的妻子挽着胳膊,表情嚴肅,蕭毅微笑,曉曉恬靜,蘇冰淡然。

照完相之後,曉曉拉着蕭毅出門了,他們很有默契的往學校走去。也許因爲快要離開,想循着之前的足跡,再次重溫美好記憶。

蘇冰悄然跟在他們身後,不過被曉曉發現了,曉曉捏了捏蕭毅手指:“毅,蘇阿姨跟着我們呢,也許想跟我們說點什麼吧?”

蕭毅沒有回頭張望,笑了笑道:“既然她沒叫我們,那我們假裝沒發現她吧!”

曉曉點了點頭,兩人往第一次邂逅的運動場走去。

由於國慶長假,留校的學生不多,以至於偌大的校園顯得空曠無比。兩人坐在初次邂逅的草地,回想着由此起始的故事。運動場自成一片天地,這片天地裡唯有蕭毅曉曉。曉曉抓着蕭毅寬厚的手掌,食指慢慢的繞着圈兒。

兩人沒有太多話,靜靜的靠在一起等着蘇阿姨。良久,運動場的入口那兒出現了一道成熟的倩影,那倩影略作猶豫,方纔徑直走向二人。臨近二人身後,她加重了步伐,但似乎沒有被注意到。

她終於忍不住叫道:“曉曉。”

這時蕭毅曉曉回過頭,一起笑盈盈的叫了聲“蘇阿姨”。

蘇冰本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但這時卻愣了一下,然後有些尷尬的笑道:“你們怎麼在這兒呢?”

蕭毅曉曉笑意更濃,曉曉掩住笑,說道:“蘇阿姨,好巧啊!”說着還對着蕭毅眨了下眼睛,“對吧,毅,好巧啊!”

蕭毅也積極配合的點了點頭,蘇冰索性也坐在他們對面,嗔道 :“巧什麼巧,我這是怕你們走丟了,跟着你們來的。”

“哦,原來如此呢!”曉曉笑得把頭埋到了蕭毅肩膀上。

太陽被厚厚的雲層擋得嚴嚴實實的,陰天,似乎註定這樣的歡笑持續不了多久。曉曉笑累了,一時充滿歡笑的三人都沉默下來,畢竟,這樣的時間能讓人暫時忘記不快已經不容易了。

蘇冰慈祥的看着蕭毅和曉曉,終於說道:“我知道,也許對於臨近了才告知你們陳偉跟曉曉一起出國的決定會讓你們心裡不好受。”

曉曉笑了笑:“蘇阿姨,這個不用再說了,雖然我們是有點受騙的感覺,但是也僅限於此,對別的……不會有什麼影響,也改變不了什麼。”曉曉說完,跟蕭毅靠得更緊了。

蕭毅也說道:“其實這件事你們多慮了,早點告訴我們並沒什麼不好。畢竟曉曉一個人在國外我還是不太放心,有陳偉的照顧沒有什麼不好。”

蘇冰點了點頭:“現在看來的確是多慮了。但當初大家都注意到曉曉對於出國的態度上,無暇顧及把陳偉牽扯進來。”

蕭毅仍然面不改色,沉聲道:“是,以免節外生枝。”

蕭毅的回答有些尖銳,蘇冰也是略顯尷尬,但轉而看着蕭毅,似乎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眼光打量着他。

正當曉曉納悶蘇阿姨罕見的失態,蕭毅被盯得不太自然的時候,蘇冰嘆道:“你跟他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說話的時候同樣得理不饒人,一樣遠超同齡人的成熟與穩重,還有骨子裡都是那股天生的傲氣……”

蕭毅感到疑惑,不解的問道:“蘇阿姨,你說的‘他’是誰?”

這時蘇冰估計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對於蕭毅的問題還在考慮怎樣回答。

曉曉眨了眨眼,使得她看上去更添幾分靈動,試探着問道:“是我爸爸嗎?”

從年輕時起就有“冰美人”之稱的蘇冰臉頰上竟然升起兩抹緋紅。蕭毅雖然很早以前就猜到蘇阿姨和曉曉的爸爸可能有一些故事,但現在親眼看着蘇阿姨那間接證實的表情時,還是有點難以置信,同時也對他們之間的“故事”產生很大的好奇,不知道蘇冰能否親口告訴他們這段往事了?當然對於過去了這麼多年的陳年舊事,作爲晚輩,蕭毅他們是不好主動詢問的。

蘇冰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的緊張,手心都滲出汗了。本來自從下定決心尾隨蕭毅他們而來,就做好告訴他們這段往事的決定了,但現在卻很難開口。蕭毅有“他”的影子,曉曉卻有她當年的影子,而蕭毅曉曉的現狀跟他們當年也是何其相似呢!

蘇冰內心很掙扎,亂作一團,在心裡盤橫良久:“唉,我一直支持他們不就是因爲他們似乎正在重現自己當年的經歷嗎?我之前下定決心告訴他們,不就是希望他們能堅持走下去,不再重蹈覆轍嗎?一代人的悲劇決不能再次發生了,告訴他們吧,希望他們吸取教訓,能夠攜手到老。他們得到幸福,自己也便多少能獲得些安慰……算是對曾經的救贖吧!”

蘇冰本就具有東北女性的個性,大方、爽快、堅強,一旦再次下定決心,便不再有顧慮。但是一個人已經掩藏了多年的傷痛,快要癒合的時候卻要揭開,對她的確是很殘忍,希望蕭毅曉曉能夠理解她的這份苦心吧!

蘇冰儘量掩蓋痛苦,一副已經放下了的姿態開啓了這段往事,但表情之下的苦澀卻顯而易見。曉曉抓着蘇冰的一隻手,她只能以這樣的方式試圖減輕蘇阿姨的痛苦。

蕭毅理解這種滋味,於是真誠的說道:“蘇阿姨,你不願提起那就不要講了吧!”

蘇冰握緊曉曉的手,看了看蕭毅,對他說道:“其實這些往事我主要是講給你聽的……”

“陳偉的外公和爺爺是戰友,一起打過解放戰爭,他們的交情自然不用說,戰場上用性命換來的。而陳偉的爸爸和曉曉爸爸則是大學同學,他們一起創辦了個‘忠興文學社’,陳偉的爸爸任社長,曉曉的爸爸則做副手。”蘇冰說到這兒,頓了一下,當然,說的這些蕭毅和曉曉都是知道的。

“在陳偉的外公安排下,我也進了他們那所高校。比他們晚了一屆,報道那天,是他們來接的我,然後,我認識了你的父親。”蘇冰說着看了一眼曉曉,曉曉點了點頭,示意她接着講。

“第一天認識,我便對他風趣的性格,豐富的見識很有好感,當然他也很會關心人,外表也很俊朗。”蘇冰講述着往事,逐漸投入其中。

“他文采飛揚,長得又帥,好多加入文學社的女生的目的就是爲了接近他,我也是……其實他纔是文學社的中流砥柱。但他不是個沾花惹草的人,幾乎拒絕每個女生的單獨約會。那時候我已經越來越喜歡他了,但是卻不敢抱太多希望,畢竟喜歡他的女孩子中比我好的多的是。有一天,我偷看了他的日記本,才發現原來他也是喜歡我的。”蘇冰說到這兒,臉上洋溢出一絲幸福。

“但是後來我主動跟他表白的時候,他卻狠心的拒絕了我,我問他爲什麼,他只淡淡的說‘因爲我的朋友也喜歡你’。我知道他說的朋友是陳偉的爸爸,我當然知道陳偉的爸爸喜歡我,他早就跟我表白過的,但是我那時候是不可能接受他的……後來,我發現自己迷戀上他的日記本,我知道,那裡面的他纔會袒露真實的情感。看完他的日記,我知道他不接受我的確是因爲朋友。他們是最好的鐵哥們兒,我能理解他,但或許不接受我更多的原因是因爲他覺得欠了陳偉的爸爸,因爲他家庭條件不好,所以陳偉的爸爸經常資助他。既是朋友,又覺得欠了人情,因此他拒絕了我,但我卻更加喜歡他。我覺得這樣一個有情有義,知恩圖報的人才是值得我託付終生的男人。”蘇冰掃視了一下二人的表情,發現他們聽得很認真。

“知道原因所在,我直接找陳偉的爸爸幫忙,雖然他的心裡肯定不願意,但是並沒有拒絕我。我是對的,只有陳偉的爸爸勸說纔會有用。這樣,在認識了兩年之後,我們終於是在一起了。但是,我的家裡卻不贊成我跟他的結合,我知道作爲女兒的自己在他們眼裡更像是工具,他們希望的是我的婚姻能夠給全家帶來社會地位、經濟能力以及政治權利的攀升。儘管如此,我們並沒有妥協,在外界的阻力下,我們很辛苦,但也很幸福。”蘇冰並沒有過多的詳細描述其中的艱辛,停頓了很久。除了蕭毅曉曉,恐怕沒有別人更能體會當年他們那種“夾縫中生存”的艱難了。

“他們一起畢業,分配到同一個單位。但是他工作的開始,也開啓了我們結束的倒計時。”蘇冰這時意味深長的看了看蕭毅。

“能力出衆,我相信他工作的前景會很好。他曾信誓旦旦的跟我說我是上天給他的禮物,這世上沒有什麼能夠代替我,會永遠把我放在第一位,我相信他,從來就沒有懷疑過。那時候覺得自己很幸福,每天沒事就會想想我們的將來,他說過等我畢業就向我求婚,我一直期待着那一天的到來。”蘇冰嘆了口氣,終於毫不掩飾痛苦的表情。

“我期待那一天,但那一天再也不會出現。就在我畢業前夕,一個週末,他來找我,我發現那天他對我前所未有的好,但這反而讓我心裡產生了一些不安。晚上吃飯的時候,他喝了很多酒,我沒有勸他,因爲吃飯之前他就懇求我不要阻攔他喝酒,他的眼神讓我無法拒絕。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往嘴裡灌酒,我很心痛,但想到他這樣做肯定是心裡有無法解決的苦惱時,我倒是希望如果酒能讓他好受些的話那就任由他喝吧!只是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爲他最大的苦惱……”蘇冰的眼眶溼潤了——有的痛並不會因爲時間而緩解。

“他抓住我的手,還是以往那麼有力,在飯館裡很多客人的注視下,一個勁的低頭唸叨‘對不起’。我知道他是對我說的,我卻遲遲不敢問原因,總怕他一開口就令我無法接受。他的確喝多了,但是我知道他心裡還保持清醒,喝酒也許讓他覺得更好開口。我不問,我知道他總會說的。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擡起頭,含混不清的說了說了一句話,我卻聽懂了,他說‘我們分手吧’。”蘇冰再也控制不住,任由眼淚滑落。

曉曉也哭了,勸道:“阿姨,您別講了好嗎?”

蘇冰伸手給曉曉擦了擦眼淚,卻沒有終止的意思。“‘我們分手吧’,這麼久的感情就要因爲這幾個字而結束了。我無法迴應他,我不知還可以說什麼,也許當時已經麻木了,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愣愣地坐在那兒。菜涼了,客人走完了,我終於回覆了一絲力氣,我站起來,這時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留下一滴眼淚。我想過獨自離開,但看到他趴在桌上已經睡着了的時候,我不禁走過去把他扶起,最後在飯館裡幾個人的注視下離開。找了個旅館把他放在牀上,坐在牀沿,看着他沉沉的睡去,這時我才忍不住埋頭痛哭……不知道哭了多久,也許哭累了吧,我也睡着了。第二天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牀上,而他……已經走了,牀頭櫃上多出了一個信封。”

“我把信封扔到垃圾桶裡,但最後還是撿起來打開……”

我最親愛的冰,容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我知道以後我也不配這樣稱呼你了。

也許現在你對我的恨意是那麼的深,但我懇求你看完這封信。

雖然再多的道歉也補償不了我對你的傷害,但我在此還是想說:對不起,冰,真的對不起!

承蒙你看得起我,讓我能夠擁有人生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但現在我卻不得不殘忍的把我們的幸福親手扼殺。我不想否認我的過錯,也知道對於此任何的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我只想你知道一切的原委,也許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吧!

你應該還記得,幾個月前我回老家看望生病的母親,我卻拒絕了你一同前去。當時我的理由是那樣影響你的學習,其實是我騙了你,我一直隱瞞了一個人:阿珍。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解釋清楚我跟阿珍的關係,也許阿珍有點類似封建時候的“童養媳”吧,這聽起來很荒誕!是的,她十二歲就進了我家門,大家都把我們當成一對“小夫妻”,但我對她是談不上愛的。她沒有讀書的機會,呆在家裡替我幫父母幹活。我在外讀書的這些年,都是她在家照顧我的父母,父母早就把她看做兒媳了,而她也知道到我家來就是這個身份。

跟你在一起之後,一直想着怎麼跟家裡講清楚,然後把阿珍送還她自己家裡,但是我卻遲遲沒有行動,也許是因爲習慣了家裡多她這麼個幫手,也可能是這件事讓我感到很棘手。而如今,我卻不得不違背心裡的意願做出傷害你的事。這件事跟阿珍有關……

你知道,我能跟忠權兄一起共事,擁有這份讓我滿意的工作,是因爲忠權兄的父親是管理人事的副局長,我很感激他們。前段時間,人事調動,正好我們辦公室空缺了一個科長的職位,大家都說我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我知道忠權兄的希望更大,也不會怪他搶走這次升職機會。有一天,忠權兄的父親叫我去到他的辦公室,他說我比忠權兄更適合那個科長職位,這讓我又升騰起了希望,畢竟,陳副局長的想法足以當作最後的任命決定,這樣大公無私的局長值得我的尊敬。他提起馬上開始局裡的考覈了,考覈成績決定職位的調整,也包括處分。最後,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來好幾封信遞給我,我一封一封的看,這些竟然是我的檢舉信,控告我作風不正。信裡提到你和阿珍,這便是他們說我作風不正的理由,對於阿珍還說我是封建思想主義殘餘等等。一封匿名信,但我想一定是對我很瞭解的人寫的,信裡也提出讓局裡調查我的問題。

我看完信之後,陳副局長對我說這種事的處理上有很大的伸縮性,要是嚴重的話也許讓我工作不保,輕一點也足也影響我這次的升遷,而且因爲這個可能會影響我一輩子的仕途。正當我憂心忡忡的時候,陳副局長卻讓我鬆了口氣,他說這些信暫時就他和我看過,一直被他壓着沒有公開,但是寫信的人似乎不搬倒我不放手似的,每隔幾天就寫一封檢舉信,他也不敢保證能一直壓着此事。陳副局長是我的恩人,我會一直感激他爲我做的。

我想了好幾天,這幾天過得很痛苦。我的家庭條件不好,父母年邁多病,全家人就指望着我,我不敢想象要是沒了這份工作的話會怎樣。陳副局長對我說,我最好的辦法就是回家趕快把和阿珍的婚事辦了,並且和你……必須得分手。這樣的話,通過他的關係,也許這件事對我就不會有影響了。我相信陳副局長是爲我好,可是我怎能傷害你。

一方面是事業,一方面是你。倘若以前,我一定把你放在第一位,可是現在才知道無論把你看得多重要,我卻不能冒險失去工作。沒有工作的話,意味着我沒錢給父母看病,意味着我回到家裡父母失望的眼神,左鄰右舍的風言風語。作爲整個村子第一個大學生,我竟然連一份工作都沒有,我不敢想象……

冰,對不起,也許在你眼裡我現在畜生不如,違背了我們之間的誓言。但是從小就養尊處優的你怎能理解我這樣的家庭的困難和無奈,我想如果你換做我的身份的話也只能這樣選擇吧,請相信我無論任何人在我的境地下都只能這樣選擇。

現在你知道了一切,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告訴你這些之後我就做好了承受你一輩子恨意的準備了。

我們到此爲止吧,現在的我應該正在回家路上,而到家之後我會和阿珍結婚……

保重自己,你的身邊不缺追求者,一定會找到一個比我優秀一百倍、一千倍的好男人。

再次對你說聲“對不起”,真的很悔恨出現在你的生命裡。忘了我吧,去尋找你的幸福!

蘇冰把信的內容一字不漏的背了下來,這麼多年了,要有多難忘才能把它牢記。此時的蘇冰和曉曉已經是淚人了,而蕭毅也努力控制着眼淚的衝動。

蕭毅雖然也曾猜測過蘇阿姨和曉曉的爸爸過去的關係,但聽了蘇阿姨的回憶卻是那麼的出乎意料,那麼的悲傷,令人於心不忍。蘇冰完全是這出悲劇的受害者,而對於蘇興華,蕭毅不知道是該譴責、鄙視他的做法,還是對他給與理解。他也試着去換做蘇興華的角色,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會如何抉擇,他有勇氣爲了愛人而放棄工作、事業嗎?畢竟放棄了工作之後拿什麼養家,拿什麼給父母看病。但是他能肯定的是他不會做出蘇興華那樣的選擇,無論將來他和曉曉面臨怎樣的困難,他絕不會放棄曉曉的。信裡的“阿珍“自然是曉曉的母親,她也是個悲劇的人啊!對於愛情、婚姻,她幾乎沒有自己的選擇,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結婚還能有什麼幸福可言。

蘇冰哭了良久,仍然要堅持講下去。“當時看完信,我就癱倒在牀上了。那時的我不夠堅強,完全接受不了。但是我心裡卻是很明白,一切已無法挽回。而且就算能夠挽回,也沒有那個必要,他已經變了。能夠傷害你一次的話,便會傷害你第二次。受過一次傷,這傷卻致命,對愛情那時我徹底不抱希望了。”蕭毅現在大概知道蘇冰講這些給自己聽的用意了,他相信自己絕不會背叛曉曉。

“我不知道那個舉報他的人是誰,但後來我也大概弄明白了。分手之後幾個月,那時我畢業了,暫時在家等待分配工作。每天在家無所事事,想的事情也多,隱隱地我覺得我們分手或許沒表面那麼簡單,我開始猜測有人在幕後操作這一切。有一晚,陳偉的爺爺來到我家,他是來提親的。我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跟誰結婚對於我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是問起關於‘檢舉信’的事,當時就發現兩個老頭神色變了,我更加肯定心裡的推斷。他們自然百般撇清這件事與他們的關係,後來我哭着懇求他們告訴我真相,並且答應他們講了實話我就答應這樁婚事。”蘇冰此時臉上掛着一絲毅然決然的表情,也許這正是當時她的表情吧!

“他們沒有告訴我寫‘檢舉信’的人是誰,但是承認了利用這個機會來讓我們分手,這是他們一起商量出的主意。跟我的推斷大致吻合,我就說以他們的權利,要是真想壓下幾封‘檢舉信’並不是什麼難事,當時陳偉的爺爺是副局長,而我父親還是省廳的人。分手還不夠,爲了徹底放心,還急於撮合了曉曉的父母。知道了這些,只能令我更加絕望,愛情早已不奢望了,沒想到親情也是離我遠去,我的心都死了。知道了這是個陰謀,但他對我的傷害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到現在我都沒告訴他當年的事實,也沒這個必要,不知道他知道真相會不會感到後悔。”蘇冰長長的嘆了口氣,看着蕭毅緊緊的摟着曉曉的肩膀,眼神裡有着一絲羨慕。

曉曉依然梨花帶雨,轉過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蕭毅,說道:“蘇阿姨,沒想到爸爸曾經這麼傷害過你,而現在他轉過矛頭指向自己的女兒。真想親口對他說‘他的本性就是如此’。”

蘇冰苦澀的笑了笑:“他和兩個老頭都是一樣,從來不會考慮別人的幸福……後來的事沒太多可講了,他們結婚了,我們也結婚了。只是覺得好笑的是,結婚後,我們兩家人生活在一棟樓裡,也許這就是天意弄人吧!而後來,他果然官場得意,平步青雲,也許這就是他想要的,而陳偉的父親沒過幾年轉念經商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恩恩怨怨逐漸淡去,我也以爲自己放下了……”

蕭毅心想,也許當年那“檢舉信”也是兩個老頭搞的鬼吧,他知道這些身居官位的人最擅長的就是權謀之術。

看着蘇阿姨盯着自己,蕭毅知道是該說點什麼了。“蘇阿姨,我知道你講這些的用意,無論以後發生什麼,我保證對曉曉我會一如既往,不會讓我們重蹈覆轍。”

“我們會始終不離不棄,至死不渝!”蕭毅和曉曉在蘇冰眼前緊緊相擁,蘇冰的臉上也泛着欣慰。

“等曉曉留學回來,阿姨會親自給你們操辦一臺最隆重的婚禮。”蘇冰擦了擦眼角說道。

蘇冰的一席話,對蕭毅曉曉二人的影響頗大,兩人心裡都感到沉甸甸的。這世間,能經受住磨礪的感情太少了!

天色漸暗,三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運動場。

回到曉曉家,看着三人出去這麼久才一道回來,大家的表情都怪怪的,蘇冰低着頭就去廚房幫忙做飯了,而曉曉自然沒給父親好臉色看,只有蕭毅編個理由給大家解釋了一下。

後天的飛機,蕭毅曉曉都以爲明天下午乘火車趕往北京就行了,沒想到飯後蘇興華拿出的火車票是明天早上五點的。

蕭毅曉曉進到曉曉的臥室關上門,沒有誰去打擾他們,都知道是該讓他們單獨相處做最後的道別。曉曉的行李早就收拾得差不多了,這時她又翻開行李箱,小心翼翼的拿出一疊畫,這是屬於他們的。

一張一張的翻着畫,也回憶着那些經歷,二人分外難捨。一別這麼久,相距如此遠,分開以後,生活該多麼孤獨。

曉曉淡淡一笑,又抽出一幅畫,這是他們帽兒山歸來之後,曉曉對着照片臨摹的。畫上有一處陡峭的石壁,當時他們正準備從這裡登上山頂平臺,蕭毅彎身探看石壁之下。由於當時曉曉深處蕭毅上方,所以照片上看起來蕭毅很是危險,而曉曉的畫更是突出了這樣的效果。曉曉遞給蕭毅筆,蕭毅心裡一動,在畫上留下“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蕭毅想起了那串曉曉喜歡的手鍊,本來想明天到江南之後抽點時間去買來做爲臨別禮物的,但恐怕沒有時間了。

蕭毅站起身,對曉曉神秘的說道:“曉曉,我要出去一趟,估計兩個小時回來。”

曉曉還握着蕭毅的手,問道:“毅,天都黑了你去哪兒呀?我要你一直陪着我。”

蕭毅愛憐的摸了摸曉曉額頭:“讓我去吧,回來給你個驚喜!”

曉曉嘟着嘴說道:“不能讓我陪你嗎?”

“這次不能,你跟着去就沒驚喜了啊,乖,等我回來。”蕭毅說着向門口急匆匆而去。

曉曉突然覺得心神不寧的,跑上去抱住了蕭毅。蕭毅回頭笑道:“曉曉,讓我去吧,我得趕時間呢!”

看着蕭毅這麼着急的樣子,不容曉曉多想,於是放開手,說道:“毅,快點回來。”

蕭毅衝出房間,在大家詫異的目光下,說了一聲“我出去一下……”然後就消失在曉曉家了。

蕭毅離開後,曉曉心裡不安的感覺越發濃烈,但是等她追出家門的時候,夜幕下什麼也看不到,只有深沉的黑暗。

“毅,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啊!唉,我瞎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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