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二十六年的春節在漫天的炮竹聲、四處瀰漫的歡笑聲和絢爛多姿的煙花中悄然而至。
大年初一,北榮院裡一大早人影就開始晃動。
曹嬤嬤和邢嬤嬤盯着人煮了熱氣騰騰的餃子,直到辰時末纔到屋裡,小心翼翼地讓丫頭們服侍林晚起身梳洗了。
林晚看着桌上的餃子並各色酸菜,胃裡翻騰着,鼻子皺到一處,朝兩位嬤嬤擺了擺手。“我吃不下。”
“哎,這可怎麼行?”邢嬤嬤一聽這話就慌了神,皺着眉頭忙勸道,“少夫人好歹吃一點。”說着又趕緊拉了曹嬤嬤唸叨起來,“得讓三娘給少夫人開個方子,老這麼着可不行,往後日子還長着呢。少夫人身子本就單薄……”
曹嬤嬤一臉嚴肅,聽得連連點頭,也不等林晚吩咐,擡腳就出去找葛三娘。
林晚又無奈又好笑。看着滿滿一碗冒着熱氣的餃子和桌邊空空的凳子,心裡空寥寥的不踏實,一股酸氣直往喉嚨口冒,林晚忙偏過頭去幹嘔了兩聲。
邢嬤嬤急得哎呀一聲,趕忙替林晚輕輕拍着背,又端了溫水上去。
“我沒事,就是有點犯惡心。”林晚扯開嘴角朝邢嬤嬤勉強笑了笑,微微吸了吸鼻子,將心裡那點空蕩寂寥壓了下去,一手輕輕撫着小腹,一邊拉了邢嬤嬤的手寬慰道,“嬤嬤別擔心,我和他都好着呢。”
說着又笑着打趣了一句:“您好歹也是看着世子爺和二爺長大的。嬤嬤若是慌了神,我還指不定怎麼慌呢。”
“對對對!”邢嬤嬤恍然,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看着林晚安慰道,“少夫人放心,有我和曹嬤嬤在呢。我們先前好歹都服侍過家裡夫人太太,心裡有數。你放心!沒事咩事……”勸林晚的同時也似乎是在安慰着自己。末了又自言自語地嘮叨起來。
林晚也不再勸。看只着邢嬤嬤無奈地嘆了口氣。
邢嬤嬤肚子唸叨着,一邊喜一邊愁,轉過去又是一通吩咐下去。接着又苦口婆心地勸着林晚用些吃食。
“少夫人想吃什麼?廚房的火一直燒着,東西都是現成的。你說一樣。嬤嬤這就去給你做!”邢嬤嬤略顯老態的臉期待而緊張地看着林晚。
林晚啞然失笑,一邊揮手一邊搖頭。“哪能讓嬤嬤去弄這些?今兒過年,您好歹歇一歇。我吃着餃子就好。”
說着站起身來,走至桌邊坐下,果然由秋梓服侍着咬了一口餃子。
小半個餃子入口,林晚的動作頓了頓,指着碗朝邢嬤嬤笑道:“是魚肉餡兒的?這個味道鮮。回頭等爺回來了,也給他做一頓補上。”
邢嬤嬤臉上的笑意僵了僵,留意着林晚臉上的變化,見林晚只是笑得溫暖甜蜜。心裡微微鬆了口氣,跟着點頭笑道:“這是渭源城城外冰湖裡的魚,昨兒晚間何大人專門送過來的。既然少夫人說好,想來也和爺的口味。”
林晚笑容清淺,嗯了一聲。還沒吃第二口。便見葛三娘被曹嬤嬤拽着袖子急匆匆地進了屋。
見林晚正拿着筷子,葛三娘鬆了口氣,無奈地回頭看了眼曹嬤嬤,兩步跨到林晚跟前坐了,盯着碗裡的餃子看了兩眼。這才指着林晚笑道:“我就說,你這身子不算差,又是個想得明白的,怎麼能吃不下?”
正說着,手指點了點魚肉餃子,鼻尖微微動了動,又笑得一臉柔和,朝邢嬤嬤讚道:“嬤嬤手藝越發好了。這魚肉餃子聞着就鮮!”
林晚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吩咐秋梓給葛三娘也盛了一碗,又拉着邢嬤嬤和曹嬤嬤一道用了早飯,這才作罷。
用過早飯,林晚在院子裡略略走了走,讓秋梓和長壽捧了好些荷包出去,散給了北榮院的丫頭小廝們。
長壽笑呵呵地領了命,捧着個裝滿荷包的紅木匣子出了正院。
外頭小廝們哥哥歡天喜地,圍着長壽一整哄搶,長壽頭上的新帽子被擠得七倒八歪的,連頭髮都散了下來。
小廝們得了賞,瞄着長壽頭髮散亂衣襟敞開的模樣,頓時鬨笑起來,一個個飛快地逃了開去。
長壽捧着空匣子在原地狠狠地跺了跺腳,指着跑到最後的兩個小廝地背影狠狠地罵了幾句,又伸手扯了扯帽子,長長地嘆了口氣,轉過身時,自己又忍不住哼着曲兒笑了起來。
秋梓在正院門口見着長壽這一副狼狽樣,眼睛微微瞪大了一分,隨後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直笑得眼角出了淚。
長壽略帶尷尬地乾笑了兩聲,又擡手拉了拉帽子,在秋梓笑意盈盈的目光中耳根微微熱了起來,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目光。
秋梓見狀忙止了笑意,指了指自己的頭頂。“頭髮都散了,你趕緊回去重新梳一梳吧。衣領子上的扣子也少了,準是被外頭的一羣小子給扯了去。”
說着又伸手拿過長壽懷裡的空匣子,笑容溫婉,“我一併拿回去好了。你那釦子……”秋梓好笑地嘆了口氣,“回頭拿過來,我們替你補一補吧。”
“唉唉唉,多謝姐姐了。”長壽嘿嘿笑着,滿面紅光,笑得一臉傻氣。
林晚在院子裡看着門口這一對,嘴角上揚,眼裡閃過一絲興味兒。
待看見長壽傻頭傻腦地在原地轉了半圈又要去替秋梓拿手上的匣子時,臉上實在繃不住,捂着嘴笑了起來。
秋梓莫名其妙地看着笑得前俯後仰的林晚,又看了看一院子丫頭打趣的目光,眼裡錯愕片刻,臉上刷的一下紅了起來,忙低頭避開長壽,悶着頭往院子裡走。
長壽意識到自己這幅模樣被林晚抓了個正着,心裡一慌,傻愣愣地跟林晚磕了個頭,喉嚨似堵住了一般,也不如往日那樣伶俐,只吶吶地傻笑着看着林晚,一臉的討好祈求。
“夫人。小的……給夫人拜年……小的……”
“好了。你這頭也磕了,年也拜了,夫人我都看見了。”林晚收起笑意。目光略帶戲謔地掃了秋梓一眼,清了清嗓子。一臉嚴肅地點着長壽的腦袋教訓道,“夫人我這兒規矩雖說少,可大致的卻不能錯了!讓我的丫頭替你跑腿,你也不知道說聲謝謝?這般傻頭傻腦的,平日裡的機靈勁兒都到哪兒去了?難道到我的丫頭這兒就使不動了?再有,你頂着這幅不規整的模樣跑到院子裡來,若是沒什麼急事兒。夫人我可得治罪了!”
長壽低着頭,一臉討好地聽着林晚的教訓,越聽越懵,臉上的笑容越發傻氣。
林晚無奈地扶着額頭。恨鐵不成鋼地踹了長壽一腳。
長壽哎呦一聲,一個踉蹌往後倒退了一步,心裡一轉,忙一咕嚕跪了下來,伸了伸手想去扯林晚的袖子。手伸到半空中猛然想起這不是自家爺,又訕訕地收了回去,苦着臉哀求道:“夫人,小的知錯了,小的該罰……”
“是該罰!”林晚瞪了眼長壽。臉上憋着笑意,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擡腳就走。
邢嬤嬤和曹嬤嬤笑着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長壽,忙一左一右護着林晚進了屋。
長壽眨了眨眼睛,呆愣愣地看着林晚就這麼走了,一股冷風吹來,長壽驀地打了個寒戰,腦子裡卻仍舊暈暈乎乎的。
玉竹撇着嘴,一臉無賴地斜了長壽一眼,磨着牙罵了聲“笨”,也擡腳離開了。
連翹這回腦子都比長壽轉得快,跟在玉竹身後扯了扯長壽的帽子,笑得一臉燦爛得意。“你傻了啊?你和秋梓姐姐在門口,夫人看得一清二楚!夫人讓你說話,你心裡那點事兒就不知道說!哼,平常見你機靈,你怎麼比我還笨!”說着嫌棄地哼了一聲,直起腰走了。
長壽呆愣地嚥了口口水,身子癱坐在地上。腦子裡猛地閃過一道亮光,隨即恍然,臉上瞬間歡喜了起來,顧不得地上一地的冰雪,倒在地上滾了一圈兒,嘿嘿笑着爬了起來,在原地暈頭暈腦地轉了半圈,扯了扯帽子,又扯了扯衣襟,傻笑着出了神。
大年初一,京城裡也是一片喜慶熱鬧,大街上人來人往。西寧王府卻詭異地有些寧靜,院子裡的奴僕下人們都小心翼翼屏氣凝神,臉腳步都不敢放重了。
正院裡衛王妃揉着眉頭,臉色焦急又擔憂,一聲接一聲地嘆着氣。
“卿哥兒性子一直柔和,又知道忍讓。這兩兄弟也不知道怎麼了,昭哥兒一直冷着臉,又不說話……哎,卿哥兒必定是還怨着我和王爺送走了那丫頭。那是他頭一個孩子,他都三十了,這孩子也不容易,可盧家從來沒有這樣的事兒……”
秦嬤嬤在一旁,苦着臉,張了張口,想勸又不好勸。
衛王妃蹙着眉嘆完了氣,又扶着椅子站了起來,疲憊又無奈地揉了揉額頭,聲音無力地問道:“昭哥兒昨兒說要去給他岳母拜年,去沒有?”
“纔剛出的門。”秦嬤嬤忙小心翼翼地答了。
衛王妃點了點頭,看着外頭紛飛的雪花,又是一聲長嘆。
書房裡,西寧王盯着被震得散了架的桌子,冷着臉出了屋,吩咐小廝進去收拾了。幾個小廝大氣也不敢出,屏氣凝神,提心吊膽,忙七手八腳收拾乾淨了屋子,又從院子裡擡了張桌子進屋安置好,這才退了開去。
與此同時,西寧王府兩位主子哀嘆發怒的情形與盧俊卿的馬車一路往南邊而去的消息一道傳入了承乾殿。連帶着,還有那十來個暗衛消失無蹤的消息。
成明帝盛怒,身子顫抖着,一手拍在案桌上,面容狠厲地冷笑道:“不愧是盧漢廣的兒子!一個病秧子也敢讓朕不痛……”成明帝胸口起伏着,眼裡泛着紅絲,面容猙獰。話沒罵完?,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咳嗽。
跪在大殿裡地黑影一動不動地彎着腰,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成明帝好容易緩過了氣,臉上瘋狂的恨意收斂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屑和譏笑,盯着黑影冷哼道:“哼!看樣子盧漢廣這個沒什麼希望的大兒子也藏了不少後手。他盧家不是鐵板一塊?朕就看着他們兄弟是怎麼反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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