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化作的光堅硬而神秘,將整個土行空間包裹,保護着其中的小東西。夏蕭精神恍惚,一瞬到了空間邊緣,於一根石柱上遙望中心的石臺。臺上是祭壇,祭壇上盤着一小團石塊,似一條小蛇。它與祭壇石柱相比十分渺小,可有一天總能直立碰到天。
沉睡許久的小蛇還未甦醒,夏蕭也只是看過一眼,便令自己恢復正常,回到古老的殿堂。再看,石像已不見,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殿堂似沒了最後的支撐,瘋狂晃動,似身材火辣的女子跳着某種誘人的舞。
頭頂射出的光開始黯淡,石塊開始崩塌,夏蕭拉着阿燭,以無數藤蔓將通道內壁佈滿,以此支撐自己往外跑時它不倒塌。這個過程中,夏蕭驚奇發現自己的力量已能正常釋放,那股神秘的壓制已然消失。可每一種結束,都像另一種開始!
踏上小橋,它既猛地化作碎片。夏蕭背後生出羽翼,雖說將揹包撐壞,但令他們浮在空中,沒有落下。大海已不能着腳,夏蕭甚至無法調用海水,因爲它極爲沉重,像越來越重的風,令其駕馭不得。
大海開始動亂,古老的殿堂成了廢墟,捲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產生一股吸力,似從未有人探知的黑洞,以絕對神秘的未知力量將夏蕭和阿燭吸入。剛覺得幸運的夏蕭當即沒了好心情,開始在心裡罵娘,果真福禍同行唄,剛得到些好處,便遭到這麼重的打擊。
覺醒土行並不是件難事,起碼對現在的夏蕭來說,只要時機成熟,便能打開土行空間,掌握完整的五行。但這道漩渦釋放出的吸力令夏蕭極爲棘手,即便羽翼張開到極限,力量也都催動,還是脫離不了這片區域。
“怎麼辦?”
阿燭臉色一沉,緊抱住夏蕭手臂,可身體不斷下沉,碰到浪花衝撞起的水花,背後一陣發涼。
“媽呀,別下去!別下去!”
阿燭不停唸叨,想創造出些奇蹟,可夏蕭無力迴天。比起將海面完全吞噬的漩渦,夏蕭只如其中一個碎片,無比渺小。
眼邊和額頭的青筋如怒起虯龍,可無論怎樣扭動身體都無法發力,更沒法逃離困境。夏蕭咂舌爆發元氣,可平常能炸出音爆的氣浪,現在只發出一點極小的聲音。
“完了。”
夏蕭沒有驚慌,沒有吼叫,只是淡淡一句,但滿是絕望。此話後,他的身體猛地下墜,和阿燭一同被拉進漩渦。
作爲大海的女兒,小語對海洋的熟悉不亞於任何人,按道理說和起始大帝都有得一拼。但她現在無法掙脫水行空間的束縛,即便再衝撞,再想幫夏蕭都沒辦法。夏蕭現在,更是無法結印,他的身體被無數只無形的手掌抓住,試圖將其拖到海下,不給他半點上升到海面的可能。
“再來!”
小語對三魚說罷,連同它們一同發起撞擊,令整片大海動搖起來。頓時,海嘯不斷,海浪滔滔,似被神端在手裡的清水碗,因他一個踉蹌開始晃動,甚至有幾點濺了出去。
強行突破恐有危險,三魚再勸,可小語不聽,很快受到反噬,吐出一口殷紅的血,即便在海水裡不斷稀釋也像極大的水母。其實現在出去已經晚了,見不得能幫到夏蕭,可一向怕疼的小語無比堅定,捏起小手,就要繼續撞擊。
就算她再怕疼,再膽小,此時夏蕭也身在大海。這是她的領域,她該出面幫夏蕭渡過難關,這樣纔不枉他對自己的關心和照料。但水行空間猛地漆黑,一切都消失,小語眼前及四周皆成混沌。
混亂的感覺令小語沒了意識,其他四個空間亦然。
這是五行空間第一次面臨這等浩劫,曉冉擡頭,因爲感知不到夏蕭,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是極爲擔心的抱住句芒化作的種子。
禍鬥隨時做着戰鬥準備,即便在混沌裡也保持着清醒,一隻血紅的眼睛閃着殺氣和勃勃戰意。金靈獸懶得搭理夏蕭,在其入魔的那一刻,便從未在夏蕭需要的時候出現。此時更是絲毫沒有反抗,只是沉於黑暗,睡於其中。
視野當中的海面皆是漩渦,這等龐大,令夏蕭完全沒有招架之力,他覺得自己進入了另一世界,遙遠的無法觸及。夏蕭陷入極爲誇張的沉睡,身邊的阿燭更是嗆了幾口水,在進入大海的一瞬沒了意識。
兩人恍恍惚惚,眼前光怪陸離,各種雜七雜八的妖邪怪物開始出現,似一場極爲恐怖的噩夢,令人畏懼而無法逃脫,似會永遠待在其中,飽受折磨。殘酷的現實中,兩人不知飄向何處,也許會死在深海,可這片海域的故事正在展開,並未結束。
幾串氣泡從海底升上海面,在其移動的過程中,大海瘋狂變動。當氣泡在海面下破碎,海面已風平浪靜,沒有半點洶涌。之前一霎暗色的天空又忽得恢復晴朗,似一副山水畫,也像一面純淨的鏡子。
但即便如此,這裡還是詭異的連海鳥都不敢來。不過也對,這片世界早就沒了海鳥,只有死亡和沉寂。
“奇怪……”
呢喃聲極輕,發出者是一孩提。他站在微波粼粼的海面上,和身邊的鶴髮老翁形成鮮明的對比。他臉上時刻有着冰霜的嚴峻,與老翁滿臉的輕鬆和幾分笑意有天差地別,散發出的波動雖有不同,可皆強盛。
“小鬼,莫非是我老眼昏花,我分明看到這有一巨大的漩渦。”
“我也看到了,它將夏蕭帶進了海底。”
“看來我們還是沒趕上。”
老翁嘆了口氣,似極爲可惜,但男孩毫不客氣的譏笑道:
“別裝了,真虛僞。”
“別這麼沒大沒小!就算你看透了也不能說得這麼難聽,怎麼也得按輩分,依禮儀說話。”
“輩分有何用?我見過真正的神,是你不能及的。還有,你這麼大膽的讓夏蕭去闖,真的覺得夏蕭能撕開黑暗,令更多的光照進去?”
說到關於夏蕭之事的見解,老翁精神抖擻,榮光煥發,略顯激動的一一道來。
“他有那個能力,而且這條路能讓他變得更強。現在的夏蕭已不是當年的龍崗小子,幾句話哄騙不了,強制讓他停下不如支持他走下去。而且你還說我,學院也不是變着法子在幫他?”
“學院幫他的理由雜多,可你太過寵溺他。”
“哪有父母不關心子女?哪有師父不護自己的徒兒?他以機緣得到虛雲的舍利,便值得我們護送,但你覺得他所去之地是否合適?”
“你知道他去哪了?”
男孩有些詫異,他只知夏蕭和阿燭入了深海,而這一切要麼和靈契之祖有關,要麼就是雀旦在搞怪。無論哪一種,夏蕭和阿燭都沒有生命危險,這樣足矣。可聽清尋子的語氣,似乎知道夏蕭和阿燭的準確位置。
比起實力,男孩確實不及清尋子,所以看着後者,希望他說出答案。但清尋子咧着嘴笑,道:
“看不出來就算了,但不得不說,你的修爲還是不夠,多看看書吧,學院不就是神靈於大荒歇腳時的囤書地?”
若是他人蔘悟到他看不出的東西,男孩或許會覺得是故弄玄虛,實際沒什麼大本事,所謂的見解也只是扯淡。但清尋子的實力極強,不會無聊到和他開玩笑。但即便他再三追問,清尋子也沒說,現在知道夏蕭所在地的人越少越好。
此番爭論沒有結果,可遠處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海浪已升至天際。那條黑線濃的嚇人,海浪聲如雷,當即吸引鶴髮老翁和男孩的注意。
“看來某位住客忍不住我們在此喧譁。”
“出手阻攔嗎?”
“以我們當前的實力,或許不夠。”
清尋子比男孩更有判斷力,兩道分身,怎麼可能擋住試圖淹沒整個荒獸尾角的海浪?所以在無法躲閃的海浪下,兩人的分身很快被衝散。可他們留下些元氣,隨着海浪前行,在下一個關口會派上用場。
黑色的海浪不會停下腳步,它踏着清尋子和男孩的分身屍體朝岸邊衝去,氣勢洶洶,似無惡不赦的劫匪,就要朝過往的行人下手,並熟練的喊出那句數百年不變的口號——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此路過,留下買路錢!
口號聲音響亮,他們也快到了。如果以人的腳步丈量,這條路格外漫長,可對海浪來說,只是一刻鐘的事。即便隔了很遠,岸邊的諸多擎天宗長老還是注意到了它。
閆猛見之,當即下令,所有長老後退五公里,以有反應的時間。可這浪太高太強,拍打的氣勢極爲誇張,破了雲朵,攪了霞光,落下之際令閆猛只有繼續後退的選擇。其下,海岸或許會被沖垮,但白林大師依舊盤坐在原地。
驚人之聲下,他睜開眼,站起了身,開始以自己的使命爲目標。凡世中,人們將挺身而出的勇士稱之爲英雄。白林對其倒沒什麼概念,也不想當,可使命就是使命,必須完成!
主持守護大荒,白林大師沒那麼偉大,守住棠花寺就好,不能令滿是污穢的水玷染棠花寺的純淨。
“哈——”
一聲喝過,禪杖又落在地上,鐵環敲出清脆的響聲,海岸猛地出現一道極長極寬的佛光屏障。屏障有經文,堅硬似真佛的袈裟,刀槍不入,水火難侵。可那黑色的駭浪有將其衝碎之勢,氣度誇張。
衝撞發出的轟然聲似乾坤開始破裂,令擎天宗的長老面面相覷。南海之南的那位邪物,動作果真不小,動手便是天動,伸腳即是地震。誰也無法想象他巔峰時的實力,傳說中的問道之上,估計也無法體現他的實力。
雖說佛道中人不攀比,可白林大師確實是棠花寺二把手。除了主持,他的實力最強,但在這道海浪下,他的屏障還是難以抵擋,很快便被衝撞出一個極爲誇張的弧度。
海岸線被後推,大規模的岩石泥土落入大海,和其中礁石一樣被衝撞成無數碎片,散於浪中。轟隆隆聲不斷時,白林擡頭,和擎天宗的人一樣想起夏蕭,他和阿燭還活着嗎?這麼龐大的海嘯,連元氣都可絞碎,說不定他們已在裡面化作碎末。
幻想不過幾秒,擎天宗的人已再次後退。因爲這道氣浪已破開那袈裟般的屏障,勢如破竹,一瞬撕開屏障上的經文,威脅到其後的白林。後者一瞬後退,站在棠花寺前。旋即,海嘯將至。
滔天駭浪難以用詞語形容,水將吞沒棠花寺,令其中磚瓦和黃果樹一同消逝。可白林眉頭皺起時,寺中僧人擡頭,看向南邊。那裡有一尊佛像立於海嘯前,輕描淡寫的震住海嘯。那是真佛般的存在,運用着最爲純正的元氣,並以古老的符陣之力震懾住南海之南前來的任何東西。
此時,真佛釋放出金燦燦的光,照耀天地,令忽而陰沉忽而明亮的天地恢復正常的色彩,不再那麼詭異。
“阿彌陀佛……”
一聲嘆息迴盪於天地,穿透空間,向極遠處的南海之南而去。其中有對妖孽的憤懣,也有一種無奈,似不懂爲何有那麼重的怨氣。可佛看得寬,人卻不同,存在於南海之南的生物更不一樣。
佛光下,一對手臂如攬萬里,擋住那海嘯,將其推向南邊。極高的海浪退後一米,荒獸尾角的陸地便恢復一米,這些早已沒有生機,可被詛咒的大陸,即便被衝散成粉末也能重新恢復成原本的模樣,似被燒成灰燼的紙張逆轉了時間。
那對手臂中,有先前老翁和男孩留下的元氣,令其一鼓作氣,將其趕出陸地。很快,天地如初,大海平靜,低沉到令人憂鬱。可岸上的擎天宗諸多長老,卻不知現在該做什麼,極爲迷茫。
“在符陣的力量未消失前,還是安心待着吧。”
主持坐在禪房裡自言自語,目光極淡的看一眼窗外,夏蕭和阿燭所去之地,常人探索不到,不過那裡是一個逃避人世的好去處。與其在人世裡不斷糾結對錯,不如去那安靜一段時間,然後再走接下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