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喬思齊一家人迴歸,喬家自是設了接風宴的。因全是自家人,也沒分男席女席,喬思齊、喬思柔、喬思陶兄妹三人陪老父親說着闊別多年的家常,小輩們另外坐了,喬致賢是主人,陪着宋家兩兄弟、喻家兩兄弟坐了一桌,玲瓏則是和喬致俊、宋長慶,以及喬致賢的妻子龐氏坐了一桌。

喬致俊對宋長慶淡淡的,不怎麼搭理她。對玲瓏就親切多了,一口一個小表妹,叫的很是親熱。龐氏圓圓臉,很愛笑,性情必是溫和的,不光對玲瓏體貼入微,連對宋長慶也客氣周到的很。

宋長慶年齡不大,城府卻深,不管喬致俊對她如何冷淡,臉上一直掛着明媚的笑容,和龐氏往來應對,非常得體。玲瓏本就奇怪她到底有什麼來意,見了她這樣子,更是浮想聯翩。

“她來做什麼的呀?”玲瓏實在按捺不住旺盛的好奇心,藉口更衣和表姐喬致俊一起離席,悄悄問道。

喬致俊見小表妹模樣可愛,有心逗她玩耍,笑吟吟道:“表妹,你猜猜看。”她和玲瓏雖是頭回見面,可一來是極近的親戚,二來玲瓏性情乖巧隨和,她一見就很喜歡。

玲瓏歪頭想了想,“她這樣的人,最上心的不是應該挑個好夫婿,嫁個好人家麼?難道她到順天府尋找如意郎君來了?”

不對啊,順天府能有什麼如意郎君。京城纔是冠蓋雲集的地方,挑選餘地最大。

喬致俊挑眉,目光中很有驚訝之意,“小表妹你竟猜對了。”上下打量玲瓏,彷彿不敢相信似的。小表妹你年紀又不大,小姑姑只有你一個,想必也是嬌生慣養的吧?大姑姑常說小姑姑心思單純,不通世務,可小表妹你不一樣呢,竟連宋長慶的心思也能猜着。

“順天府能有什麼出色人物了?”玲瓏呆了呆,愈發納悶。

玲瓏想來想去,也沒想到哪家子弟是值得宋長慶自京城遠道而來追逐的。如果表哥喬致賢再英俊一些,或是他尚未娶親,玲瓏或許會猜想宋長慶是衝着喬致賢來的,可是宋長慶在席間神色自若,根本沒往喬致賢那一桌看過,顯然是無意的。

“劉指揮使有年輕英俊的兒子麼?”玲瓏不禁瞎想起來。

喬致俊“哧”的一聲笑了,“表妹,你想着指揮使已是很大的官了,對不對?宋長慶眼界高的很,小小的一個指揮使,她纔不會放在眼裡呢。”

“啊?”玲瓏傻了眼。

在順天府這個地方,指揮使還是“小小的”,那誰纔是大官啊?

喬致俊見這麼機靈的小表妹也愣住了,心中得意,笑咪咪摸摸她的小腦袋,“表妹你雖聰明,到底生長在順天府,不比我們身在京城,天下大事都看的明白。”玲瓏連連點頭,“就是,表姐京城生京城長,從小便在天子腳下,見識定比小妹強多了呀。”眼巴巴瞅着她,等着她說下文。

喬致俊被小表妹崇拜的目光看得有些飄飄然,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表妹你大概不知道吧,當今聖上共有三位皇子,大皇子早已立爲太子,二皇子封號秦王,三皇子封號周王。這三位皇子是同一母后,全是常皇后所出。三皇子下面是兩位公主,永康公主和永寧公主,表妹,我隨家母進宮過幾回,遠遠的看見過兩位公主,她倆一個比你略大些,一個和你差不多,龍姿鳳表,儀態萬千。”

談及兩位公主,喬致俊流露出豔羨之意。玲瓏附合,“那是自然。公主殿下自是風采過人。”

不管她生的好還是不好,有公主的身份,不美也美了。

公主在女孩兒們的心中向來是一個美好的詞彙,象徵着尊貴、矜持和美麗,非常引人遐想。

和喬致俊一起感慨了幾句兩位公主殿下的秀雅出衆,玲瓏把話題拉了回來了,“可是表姐,聖上有幾位皇子幾位公主,又和宋長慶有何相干呢?”

玲瓏實在看不到兩者之間的聯繫。

女孩兒間的談話是很容易歪樓的,說着說着就不着邊際。玲瓏把喬致俊介紹的情形和宋長慶聯想了一下,覺得根本不沾邊兒。鶴慶侯府一位庶出姑娘,和皇子公主八竿子打不着啊。

喬致俊一樂,拉着玲瓏在一個飾滿鮮花的鞦韆架上坐下,悠閒的輕輕搖晃,“你知道麼?皇太子不光高貴,還非常英俊,美麗得如同天上神祇;不光美麗,還很有才華,文武雙全,機智過人;他這樣的男子真是令京城無數妙齡少女發癡,可是去年他迎娶了太子妃,太子妃的家世很不起眼兒,不過是近衛指揮使之女。”

“這指揮使姓古,說起來他的運氣,真是讓無數人咬牙切齒、扼腕嘆息。他父母皆是平常人,岳父雖從軍,官階並不高,可是自打宏初年間他中了武狀元之後,好運便一波接着一波,再沒斷過。他有從龍之功,你知道吧?當年聖上清君側的時候,他不過是名千戶,負責守衛北門,他可真有決斷,下令打開了城門迎大軍進城,就這麼有了從龍之功。這之後他步步高昇,一直做到了府軍前衛指揮使。這還不算完呢,太子到了選妃的年紀,多少豪門世家虎視眈眈,到最後花落古家。表妹,這人的運氣,我想起來就服氣的很呢。”

“我也服氣。”玲瓏微笑。

當今皇帝的皇位是硬搶過來的。開國皇帝把皇位傳給了孫子,他死後侄弱叔強,諸王紛紛起兵,誰也不服那個坐在皇位上的毛孩子。一場混戰之後,實力最強的代王笑到最後,成爲新一代帝王。這位古指揮使既然押對了寶,跟對了人,那他之後的飛黃騰達,也在意料之中。

迎面吹來一陣微風,喬致俊咪起了眼睛,“這位古指揮使也真是個乖人,自家閨女被聘爲東宮妃之後他便上表辭官,毫不戀棧。表妹你想想,自古以來的帝王哪有不怕外戚做大的?見他這般知趣,聖上能不歡喜麼?他接連上了三道辭官的表章,聖上許了,嘉獎了一番,封爲咸寧伯。他指揮使雖不做了,手中沒了實權,卻還擔着個伯爺的名頭,我瞧着也悠閒的緊。”

“表姐您……說重點啊。”玲瓏見她說了半天,還在這些皇子身上打轉,不由的苦起一張小臉。

咱們是出來更衣的,眼看着就該回去了,你還不說要緊的!你……你成心讓我着急……

喬致俊仰頭向天,不知在想着什麼,幽幽嘆了口氣,“太子妃並非出自世家大族,你知道這讓多少尋常官宦之家的女孩兒徹夜難眠麼?太子已經納妃,可是還有秦王、周王啊,那兄弟兩個也是人中龍鳳,論人才不比皇太子差……”她一直是矜持的,這時眸中卻現出迷惘之色,大概想到了什麼不愉快、不順心的事。

“表姐你是打定主意不說重點了。”玲瓏很有些下氣。

喬致俊在鞦韆上輕輕搖晃着,默默無語,玲瓏向來善解人意,並沒出聲打擾。

此時此刻,沉默是金。

過了片刻,喬致俊臉上現出迷朦的笑意,“如今秦王妃也定下了。這位秦王妃身世才提不起來呢,她是皇后孃家大嫂族中的侄女。皇后孃家大嫂姓陸,是楚國公夫人。表妹,你不要以爲她是楚國公夫人,孃家就多麼的顯赫,她是名孤女,父母雙亡,無依無靠。”

一位孤女做了楚國公夫人,已是幸運之極;楚國公和她恩愛逾常,憐惜她沒有孃家可以依靠,這些年來一直在替她尋找族人。老天不負有心人,最後真被他找到了陸夫人的一位族兄,兄妹相見,淚溼衣襟。這位族兄是位文弱的讀書人,曾娶過妻,妻子亡故了,只遺下一個女孩兒,族兄和亡妻伉儷情深,不曾續娶,又當爹又當娘把女兒撫養長大,父女二人相依爲命。誰能想到呢?這樣的一位姑娘,就被聖上和皇后看中了,聘爲秦王妃。

“這和宋長慶跑來這兒有何相干。”玲瓏無力的靠在了鞦韆索上。

表姐,你是打定主意要歪樓,死活不告訴我真相,是麼?

春暖花開,乍暖還寒,一陣冷風吹過,喬致俊打了個寒噤,人清醒不少。

她這才轉過頭去看玲瓏,見小表妹一臉幽怨的看着自己,便有些訕訕的,“表姐沒有閒扯啊,說的都是正事。表妹,太子妃不選世家女,秦王妃又是名文弱文書的獨養女兒,這兩件事很是不同尋常,難免有人議論紛紛。傳來傳去的,什麼稀奇古怪的話都出來了。有人說聖上和皇上溺愛子女,爲皇子選妃不看別的,只要姑娘人才好,生的姿容絕世;有人說聖上和先帝一樣對外戚心存顧忌,有意選這樣的太子妃、秦王妃,是爲了抑制外戚;還有人說,陸家那位姑娘生的天姿國色,秦王殿下到楚國公府時和她不期而遇,驚爲天人,便回宮和聖上、皇上磨纏,定要娶這陸姑娘爲正妃。種種傳言,不一而足。”

“鶴慶侯府的事,想來你也是聽說過,略知一二的了。你不知道有多氣人,自打鶴慶侯有了過繼宋長林的心思,宋長林城府深,什麼也不顯,還和從前一樣,宋長慶卻是生出了異樣心思,說來可笑之極。”

宋長林能過繼給鶴慶侯,改了身份,有了前途,何以見得她不能?她是太夫人養大的,和祖母感情深,便躥掇太夫人讓她一起過繼。鶴慶侯府這位太夫人吧,你真不能說她是個壞人,她其實心腸挺軟的,看上去慈眉善目,可她不光心腸太軟,耳朵也軟,宋長慶吹了幾回耳朵風,她還真就有了這個意思,如今正和侯夫人籌畫着呢。

玲瓏悶悶的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說來說去,雲山霧繞,就是不把迷底告訴我,逗我很好玩麼。

喬致俊忙拉住她,“好表妹,宋長慶這人雖是嬌生慣養的,太夫人到底年紀大了,她又頑劣,哪能教得好她呢?她自大的很,好笑的很,先是存了過繼給她大伯鶴慶侯的心思,如今又肖想起周王殿下了!”

玲瓏疑惑的看着她。

喬致俊奇道:“周王要守衛順天府了,你不知道?王府都已經建好了。”

半晌,玲瓏小心翼翼問道:“所以,她是追着周王殿下過來的,意在周王?”

喬致俊極爲肯定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