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歷九年,暮春。
離國都城鳳邑,已是一派春光,繁花似錦,采蘩祁祁,卉木萋萋,鶯歌燕舞,暖風薰得遊人醉。
離國從來不缺文人sao客,和自命風流的貴公子們。因此在四國之中,最重享樂,鳳邑中隨處可見酒肆、飯莊、茶舍、青樓林立,爲這些人提供交流的場所。
這般的離國,宛如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的少女,四處現出柔柔風骨來。
而入春時,也發生了一件大事,足以成爲街頭巷尾的談資。那便是大祁皇子入城,與長公主離玲瓏訂親一事。在大祁皇子到來前半月有餘,鳳邑內已有各種版本詠歎才子佳人的詩歌,將這皇家聯姻,稱頌得舉世無雙,勾勒得纏綿浪漫。
三月十五,大祁皇子的車捻自城門而入,周圍隨行浩浩蕩蕩近百餘人,鳳邑百姓們圍攏在大街小巷,候在入宮必經之路上,皆想一睹這即將成爲駙馬的人,生得何種模樣。
混跡於人羣中的,還有換了一身粗布男裝,個頭嬌小的蕭紫衣,與跟隨在她身後的戰成風。
行在前面的,是兩列梳着雙髻,手挽輕紗的宮婢,每一個都眉清目秀,聘聘婷婷。聽聞大祁帝這第三子,沉溺酒色,喜好美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宮婢開道之後,便是八名兵士擡着一架步輦,金色盤龍,青紗幔帳,在春日明媚的日光下,流光溢彩。那坐於薄紗中的身影,影影綽綽,隱約可見。
柔風吹過,拂起五彩帳子,露出裡面男人真容。祁桓頭戴束髮嵌寶紫金冠,一身招搖的二色金百蝶緋色衣,束着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鬢若刀裁,眉如墨畫,只是不住地掩口打着呵欠,那頹廢與漫不經心的模樣,着實破壞了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人羣開始喧鬧起來,褒貶者兼而有之。蕭紫衣靜立於當地,凝視着祁桓,這並非她所熟悉的那個總是斯文俊朗的男人。以前的他,如靜水深流,雅緻和氣,雖容姿既好,卻從不會打扮得如此似花蝴蝶一般。
禁宮那一場殺戮,改變的不僅是她和百里墨的生活,就連祁桓,也不再是當初的祁家三世子。看來他們離開後,關於祁桓的種種傳言,有一部分確爲真實。
“紫衣姑娘,您看,是祁睿。”
循着戰天成示意方向看去,果然見祁桓步輦之後,祁睿帶了幾十名侍衛,緩緩策馬而行。蕭紫衣只是極快一瞥,隨即低下頭去,將自己隱沒於人羣之中。
“百幽谷”一戰之後,祁睿倒是回去得很快,還負責親自遣送弟弟,來離國訂親。看來大祁帝這番擺出這樣大陣勢,派了這許多人,表面上爲充門面,實則是爲了監督祁桓這不成器的兒子,提防他惹出事來。
“我們回去。”
“不見祁三公子了?我們出來,不就爲了找機會見他?”戰成風不解地問。
“祁睿必知道我們在鳳邑內,既然有他跟着,就不宜輕舉妄動,此事需從長計議,先回‘天香樓’與其他人商量一下。”
戰成風似也明白了蕭紫衣話中意思,快步跟上已轉身擠出人羣的蕭紫衣。
輕紗吹落,重又遮住祁桓面容,可最後一抹眼波,卻是自紗落間漾了出來,往蕭紫衣身形消失的方向望了望。
祁桓眸中微光一閃,隨即溢出些許壓抑的苦澀。他怎麼會覺得有她的氣息在不遠處一閃即逝?那時常午夜夢迴,出現在眼前的佳人,怕是早已遠在天邊了吧?
垂眸間,一絲愁索,消散在無人覺察的紗幔後。
鳳邑最爲繁華的鳳棲大街上,車水馬龍,不因百姓都跑去了看熱鬧,而有半分清冷。鳳邑中最大的酒樓客棧,皆坐落於此,臨街商鋪自是不必說。就連鳳邑最有名的青樓“天香樓”,也開在此處。
不同於其他青樓的隱晦遮掩,黑匾金字,上面纏繞粉帳花幃,紅漆雕窗微敞,隱約在空氣中浮動出特有的脂粉香氣,處處散發出無聲的邀請與誘惑,招搖的向所有人宣告着它的存在。
“天香樓”有位丰姿約綽,八方玲瓏的老鴇——錢姨。單聽這名字,就知
道“天香樓”是何等財源廣進,日進斗金。可“天香樓”真正的幕後老闆,卻不是錢姨,那人神秘得從未有人見到過,變成了各種傳聞。
而此刻,那位老闆大人正坐於“天香樓”最好的一間上房之內,氣定神閒地品着茶。他月白色的寬袖掠過茶盞邊緣,滿捲起珠玉般的光華。
“紫衣你想借我這‘天香樓’引祁桓現身,我自是全力配合,莫說是借,就是你要去整個‘天香樓’,我也雙手奉上,就當做送予你的聘禮。”月清流紅脣微揚,語義風流。
“你能不能有一刻正經時候?”
蕭紫衣無奈瞪他。他們初到鳳邑,月清流便主動提出邀他們去自己地盤落腳,不成想竟將幾人帶到了青樓。更加沒想到的是,這“天香樓”還是他的,而且日子長了,蕭紫衣發現,不僅是“天香樓”,月清流在鳳邑內,似乎還擁有好幾家酒莊客棧,皆是客似雲來。
蕭紫衣有理由相信,不僅是在鳳邑,四國之內其他都城,月清流也絕對有資產。所以,他纔會擁有幽國限量尊貴的“幽篁令”;所以,他才隨時能丟出大筆的錢來;所以,他纔不會和他們一樣跑到將軍府去做下人,因爲他要抽時間來打理這些產業。
月清流神秘已久,因此便是再多奇特之處,蕭紫衣也不感驚訝。本着大隱隱於市的思量,幾人便真在“天香樓”住了下來。
最主要的是,月清流手下那些資產,還是消息傳遞站。這一點,月清流也不隱瞞他們,自住進“天香樓”開始,便有消息源源不斷通過錢姨遞了上來,裡面清晰記載祁桓一行人的行程,以及其他幾國近況。
原來,月清流的消息靈通,是來自於此。蕭紫衣感慨之餘,也對月清流這男人,更多了一層認識。
對於月清流時時當面調戲蕭紫衣,百里墨也早已習慣,能更加平靜以對,不再像初始時氣憤。
他轉向蕭紫衣道:“紫衣,你打算如何做?”
蕭紫衣揚脣,勾勒出一抹成竹在胸的弧度,似天邊一縷朝陽,正待蓬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