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喧囂落幕,日夜交替,月明如洗,星光朗朗,和風吹送起一片清涼,長安城內的夜,是個難得澄澈晴空。
但這樣的長安城,卻並不平靜,鏗鏘鐵甲兵刃之聲,好似一把利劍劃破暗夜,沉悶地迴響在遠近的大街小巷之中,敲擊在人們心頭,無端升起不安的躁動,使得長安城內百姓,即便是將這聲音聽了個真切,也無勇氣探出頭來一窺究竟,只得蜷縮在被子中,靜等着聲響消弭,邊嗟嘆着明日一早,怕是不知又會是哪一方天空生了變故。
領隊走在前的祁睿滿面沉色,緊鎖的眉間泛起一層如霜冷意。他在城中已搜尋多日,皆未得到關於那幾人的消息,眼下有人告知,他們便藏身在一間客棧之內,他不做片刻耽擱,領了兵趕來,這次絕不能讓他們從自己眼皮之下,再行逃脫了出去。
人馬在客棧前停下來,祁睿一揮手,身後的兵士們便齊整而上,將客棧圍了個摸不透風。客棧中一盞孤燈搖曳,光影中交錯出清冷靜寂,了無聲息,彷彿這幾欲撕破了天的腳步聲,與內裡分隔在兩個世界。
祁睿並不開口,使了個眼色,示意蕭逸山上前。蕭逸山自祁睿身側走了出來,行至客棧門前,叩響了木門。
回答他們的,是靜默無聲,唯有投射在薄窗上的影子晃了晃。
“殿下,無人應門。”
“我看到了。”祁睿一蹙眉,不耐道:“闖進去!”
說罷,兩名親衛已然上前,不由分說自左右兩邊大力踹開了門。兩扇原本便算不得結實的木門,搖搖欲墜地搖晃了幾下之後,應聲而倒,拍落些許飛揚的塵土,在空氣中舞動。
夜色瞬間傾瀉而入,外面灌進來的冷風吹熄了唯一一盞孱弱燈火,可映着月色,客棧之內似乎越發明亮起來。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四下那種未知的靜,靜得彷彿能聽到塵土漂浮,風吹窗櫺。這般的靜,靜得無形中透出一股詭異。
“小心有詐。”蕭逸山謹慎地站在門口,沉聲提醒着已然入內的幾名兵士。
忽然,自客棧深處滾落出一顆黑色彈子,這彈子樣貌,祁睿與蕭逸山並不陌生,跟隨在蕭紫衣和百里墨身邊那怪異的江湖人士,幾次用這混淆過他們視線,趁機行事得手。
“大家注意,這彈子會閃光!”還站在門外的祁睿,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叫嚷道。
所有人的目光,一時間都集中在這顆彈子上,但被衆人緊盯的這毫不起眼的彈子,卻並沒有爆炸的意思。四下忽而涌起一陣強風,數十支弩箭破空而來。因爲之前一直專注於地上的彈子,立於中間的兵士們還來不及抽出兵器抵擋,甚至是躲閃,便在弩箭下應聲而倒,沒了聲息。
“有埋伏,保護殿下!”蕭逸山神色一凜,忙橫劍擋在祁睿身前。
“怕什麼?我們如此多人,還對付不得區區流匪?給我衝進去!”
“殿下,這怕是會傷亡重大。”蕭逸山憂心道。
“士兵爲的便是打仗,若連犧牲的覺悟都無,也就該直接軍法處置!”
“可是——”
“何來這許多話?你是否也想被問責?”祁睿怒瞪蕭逸山。蕭逸山閉了閉眼,臉上閃過一抹無奈,便不再開口。
“給我衝進去!將裡面之人緝拿出來!”見身後兵士仍有遲疑,祁睿揚聲又補上一句,“違令者立斬!”
軍令一下,衆多兵士便再無退路,即便不知前方隱藏着何種埋伏與危機,仍需咬牙向前。頓時,有更多弩箭飛射,在兵士們抵擋下,寒光閃閃,紛亂之聲震天,驚醒了睡夢中的長安城。
縱使有兵刃護身,在箭雨中突圍,依舊難以阻擋弩箭凌厲的鋒芒,箭矢穿過刀鋒,不時有兵士倒了下去,滾落樓梯,哀鳴聲四起,但見身邊不斷有人傷亡,有些兵士們不禁生了怯意,一時間,僵持在樓梯上,難攻不
下。
祁睿見狀怒不可遏,斜橫裡伸出手道:“弓箭拿來。”
立即有親兵地上彎弓,祁睿張開弓箭,不由分說瞄準了前面兵士之中。蕭逸山忙從旁勸阻,“殿下,爲何不射殺敵人,而要傷及自己人?”
“敵暗我明,敵人隱匿黑暗中難以掌控,然大祁兵士卻是爲我所控,若不給他們些威懾,怕是君心動搖,還不知要磨蹭到什麼時候!閃開!”思及蕭紫衣在太子府所作所爲,祁睿不禁心下更爲惱怒,有種被戲耍之後的不甘。
蕭逸山自然未能完全明白祁睿心思,但也心知說服不了祁睿,只兀自沉默地立於原地。祁睿見他不動,揚手將他推了推,搭弓出箭,箭矢緊貼着蕭逸山而側呼嘯而過,直直沒入一名毫無準備的大祁兵士後背。那兵士慘叫一聲,自樓梯上滾落下來。祁睿的聲音隨即傳入每人耳中,“如有惜力者,便如此人!”
衆兵士一愣,顯然未曾料想,會自背後受到襲擊,但聞祁睿言語,憤慨中皆是不敢再做遲疑,一咬牙拼起一股狠勁,殺聲震天,不要命般迎着弩箭,往樓上衝去,很快便有人上到了二樓。
隱匿於暗處的暗衛們,手執兵刃無聲現身,與衝上來的兵士們纏鬥在了一處,弩箭便歇。黑暗中難以看得真切,但卻成功止住箭勢,祁睿見此情形,不禁得意而笑。
“大祁太子果真好手段,竟以犧牲自己兵士性命,來換取大家爲他效命,有帥如此,不知幸或不幸。”
一道沉穩有力之聲,穿透層層噪雜,宛若深海沉石,撥開水流滲了出來,傳遍客棧內每個角落,隨之,客棧四周重又亮起燈火,亮如白晝。客棧二層的圍欄之後,百里墨與蕭紫衣並肩而立。百里墨依舊是那一身墨衣墨發,與窗外黑夜相映成輝,卻比夜空星月更爲耀眼奪目。蕭紫衣換上久違的紫衣裝扮,長髮在腦後束起,明眸熠熠,紅脣微揚,眼底那一抹眸光,堅定如蒼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