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樣了?”百里墨關切的視線,鎖在蕭紫衣昏迷的容顏上。
月清流沉吟道:“外傷基本都醫治過,但內傷也頗重,身體損耗過重,需要好好調養才能恢復。”
“就是說,性命無虞了?”
“有我在,自是不會允許她那麼容易就死。”月清流藍眸似水,也望向安靜躺在牀上的蕭紫衣,“今晚我會守在這裡,隨時觀察她的情況。”
“我也留下。”
“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月清流毫不意外地站起身道:“我去拿些藥來,以備晚上不時之需。”
百里墨不再接話,似是陷入沉思,月清流一旋身,走出了主帳。
百里墨坐於牀邊,將蕭紫衣垂在外面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之中,只覺一股灼熱,直熨燙了心扉,如萬縷鋒芒紮在心頭,拔不去,動與不動皆是痛。
他伸出手,爲她理順方纔因爲疼痛掙扎,而微亂的髮絲,然後,輕撫在蕭紫衣的臉頰上,沿着她秀麗的眉眼,經過俏鼻,在她略爲冰冷的脣角流連。幾許疼惜,幾許不捨,幾許溫柔,皆在指尖流轉,繾綣纏繞在心裡,成了一個結。
乞巧之日開始,那個疑問便一直縈繞在他心中,讓她這樣跟着自己,究竟是好是壞?
國仇家恨,血海橫波,註定了他必須要走上那條披荊斬棘的艱難道路,可她不一樣。她只是個被他無意中帶到了身邊,捲入紛爭的女子,即便再堅韌、再強悍,也都是這般柔弱纖瘦,不堪盈盈一握。
若她繼續跟在他身旁,一路艱險,以她執拗又喜歡奮不顧身的xing子,勢必還會受傷,可她這傷痕累累的模樣,卻是他再也不願所見。他願用江山去換她的幸福,但他又承諾過她,絕不再輕言放棄。
那麼,唯有將她留在安全的地方,用他孤單前行,換她歲月靜好。
思及此,百里墨略做躊躇,微微傾身向前,將脣覆在了蕭紫衣的櫻脣上。這一吻及其小心,和着清淺的血腥味道,但與之前的任何一次擁抱都不同,心中的悸動化作春水,綿軟得難以言說
。似有珠玉,輕叩心扉,溫潤通透中,又生出清脆嘹亮,深深敲擊在心底。
蕭紫衣因爲接骨時的錐心痛苦,其實已處於半夢半醒之間,只覺微涼的氣息,在她脣瓣上拂過,滲入呼吸裡,是熟悉到令人心安的感覺。如一縷光明,將她從昏沉的黑暗中引領出來。
她眼睫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正對上百里墨近在咫尺的深沉視線。
百里墨一怔,忙直起了身子,略帶緊張地凝視着蕭紫衣道:“你醒了?”
但他很快便發現,自己的慌亂是多餘的,因爲蕭紫衣顯然並未完全恢復神智,只虛弱一笑,輕喚了聲,“墨……”
“我在這裡。”
“還能看見你……真好……”
吐出這幾句話之後,便又合上眼沉沉昏睡過去,脣邊依舊掛着一絲欣慰的笑容。
百里墨握了握拳,心下越發堅定了決心。
紫衣,對不起,我不能再陪着你,百里墨暗暗默然道。
並非不愛,並非離開,而是有些拋卻,只因愛得太深,唯有長存於心間。
此時,月清流掀開帳簾返了回來,身後還跟着前來探望情況的雲破天。雲破天行至牀前,見面色稍有恢復,呼吸漸漸平穩的蕭紫衣,纔算略放下心來。
“接下來,你們有什麼打算?”爲了不打擾蕭紫衣,雲破天壓低聲音。
百里墨看了看猶自睡着的蕭紫衣,“我們到門外去說。”
三人復又出了大帳,立於門前。不知不覺間,天色已從清晨,披上了暮色,一日流逝,日夜更替,晚風吹動起幾人的衣襟。
“紫衣的身子需要調理,月國生有四國內最爲珍貴的藥材,我覺得還是將她暫且送到往那裡去最爲妥當。”月清流撫了撫被吹起的黑髮道。
百里墨也點了點頭,“這一點我也贊同。”
“幽南自盡,翼城內短時期必陷入混亂,我得入禁宮去坐鎮,將幽國先安定下來,暫且怕是不能送你們去月國了。”
“無妨,我剛接管神殿時,也是這個
樣子,只要方法得當,不消多久,便會一切平穩。”
“這次之事,多謝兩位相幫。”雲破天抱拳謝道:“你們打算何時離開?我送你們一程再返回宮內。”
“越快越好,我看收拾妥當後,明日一早動身最好。”
一直沉默的百里墨忽而開了口,說出的話卻是令月清流和雲破天皆不曾想到,“我不跟着你們一起了,清流,紫衣就交給你了,替我好生照顧她。”
他此言一出,其他兩人不約而同投來驚詫的目光,彷彿他剛說了什麼天方夜譚。
“我是不是聽錯了?”月清流那一向漫不經心的神色,也了幾分不確定,“你說不陪着紫衣去月國?你要把她留在我身邊?”
“是啊,墨,你有何重要之事?或者打算去往何處?”雲破天也不解地問。
“並無目的,但讓她留在月國神殿,對她來說,卻是最爲安全。”
一句話間,雲破天與月清流似是也明瞭了百里墨的心思。他們都知道,百里墨要做出這選擇有多麼艱難,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心思,誰也不願蕭紫衣再受這種殘酷的傷害。
“好,不過若是她對我日久生情,你可別後悔。”月清流脣角微揚,戲謔的語氣化解了些許凝重的氣氛。
“不讓她去我纔會後悔。”
雲破天也上前,拍了拍百里墨肩頭,“我看不如這樣,幽國現下我說了算,崇州城和鹿城我送一個給你,再撥些軍隊過去,你也好有個落腳之處,籌謀向大祁反擊。”
百里墨略一思索道:“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去崇州城。”
選擇崇州城,一方面是那裡地處幽、祁兩國邊界,離大祁更近,另一方面,若是身在與月國相交的鹿城,他怕會時時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跑去偷偷見蕭紫衣。
百里墨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神色已如遠山般堅毅。
這一別,山高水長,相見無期,那種依戀與不捨,似是將整顆心生生掏空了出去。紅塵過往,韶華意濃,唱過一曲離別之殤,心卻再難復當初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