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陳德旺繼續講解老祖宗姚錯的事情,這是爲什麼祖訓會如此嚴厲的原因。
漢武帝徵和元年春,姚錯自洛陽老家被推舉爲‘孝廉’後趕往長安參加考覈。當時姚錯志得意滿,自己無論才學還是智謀在同儕中算是拔尖的,更何況自己還有一項世人所沒有的神通。這未來的仕途看起來是坦途一片。
在老家臨走時,姚錯的師長還寫了一封推薦信,讓他到長安時帶着信去拜謁當今丞相公孫賀。老師在年輕時就與公孫賀相識,兩人還一起出遊過,所以有這層關係在。姚錯再三拜謝老師,言明大恩永不忘卻。老恩師撫須大笑:“謝恩之事不必再提,你性格沉穩且懂得民間疾苦。爲師舉薦你可不是讓你享受榮華富貴,而是爲了百姓舉薦你。”
當時武帝朝時,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天下聖門子弟都以經世濟民爲己任。姚錯的老師也不例外,受他影響,姚錯也懷着遠大的抱負來的長安。
漢武帝一生窮兵黷武,漢朝的那點家底都被他拿來換了軍功。到了晚年時期,劉徹在幡然醒悟,下令休養生息。此時的長安城遠沒有姚錯想象中的繁華,一片百廢待興的狀態。可是不管這些,姚錯找到地方落腳之後,先到官府把考覈的文書上交,這就算是登記在案了。
隔了一天,姚錯沐浴更衣,懷裡揣着老師寫的推薦帛書,來到了丞相公孫賀的府上。此時丞相還沒有回來,姚錯只能與其他拜訪的人一起在門前等待。環顧四周,看樣子這些人應該都是參加察舉考覈的人。因爲大夥年紀差不多,而且個個都是窮酸儒生的打扮。只不過口音天南地北有些差異罷了。
丞相遲遲未歸,那些儒生開始攀談起來,有個明顯齊地口音的人問了姚錯的名號年序後,開始自顧自得賣弄起學問來。那個時候齊魯大地是儒學的中心,那裡出來的書生最是傲氣。姚錯可不同與這些酸儒,他可不認爲學問好就能當好官,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能濟得什麼世?嗯,啊一通敷衍,姚錯直誇他學問好,那儒生不禁沾沾自喜。
聽到這裡陳啓星忍不住再次插嘴:“咱們老祖先也是腹黑的人啊,他把心裡想的事都記在石碑上了嗎?”
陳德旺一巴掌扇在了他腦袋上:“讓你別插嘴,聽不懂嗎?老祖宗把這些零碎的事情記錄在了另外一本家譜上,石碑上寫的是關於鬼魂的事情。”揍完了陳啓星,老爺子繼續開講。
姚錯在丞相府前等了半天,公孫賀沒有來,反而來了一輛豪華的馬車。本來以爲是公孫賀回來了,衆儒生連忙上前。可跟在馬車左右分不清是兵丁還是豪奴的人,拿棍子把人羣隔開。打頭的人還呵斥道:“瞎了眼了你們這些個酸丁,這是太僕的車駕!”衆人這才明白,來的人是公孫賀的兒子,也是當今九卿之一的太僕公孫敬聲。
衆人初來乍到,認錯人了。此時也沒人敢回嘴,強忍着氣退到一邊。
有僕人趕來,在車駕邊上放木製的階梯。公孫敬聲從馬車上下來,懷裡還摟着兩個美人。公孫敬聲今年三十開外,本來身居高位理當持重,可衆人一見他這模樣連連搖頭。
公孫敬聲喝得醉醺醺的,衣衫上都是酒漬,此時他的雙手搭在美人肩頭,搖搖晃晃就往府裡走。衆儒生按禮節要來向他行禮,畢竟身份地位擺在那裡。公孫敬聲懷裡的一個美人一見府前有不少外人,連忙掙脫了他的手臂,高聲叫道:“妾身是良家女子,半路被擄上了馬車了,求各位先生救我!”
衆人很是驚詫,朝廷的九卿之一這樣的大官竟然幹出強搶民女的事情,真的是匪夷所思。公孫敬聲沒有說話,只拿手一指那婦人,邊上的豪奴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走上前去捉拿她。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拖進府內,名節不保,那婦人倒在地上聲淚俱下的哀求。邊上的儒生實在看不下去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遇到這種事情,我們這些聖人子弟要是坐視不管,那還是人嗎?那齊地的書生一把推開了那豪奴,攔在了那婦人前面,後面的儒生也挺身向前。
“您是朝廷的棟樑,是我大漢的柱石,您的事情本來不應當由我們過問。但爲官者應該明白‘民爲貴’的道理,太僕爲何做出這種事情來呢?”那儒生嘴上客氣,但句句都是在質問公孫敬聲。
其實姚錯心裡知道那儒生說的道理是對的,可他是萬般不願意此時得罪公孫敬聲。王孫公子犯法自然要靠律法來懲戒他們,靠着他們這些人這些張嘴痛罵有什麼用?但此時與衆儒生摘清關係,顯得過於虛僞,只好縮身在隊伍的後面。
公孫敬聲打了個酒嗝,也沒說話,但是面帶冷笑得看着這些個儒生。邊上的豪奴此時也明白了,自家公子壓根就瞧不起這些酸丁。你們算個什麼東西,竟然敢指責朝廷公卿!豪奴門不由分說,拿起棍子抽出鞭子照着這些儒生就打了下去。
丞相府前瞬間亂成了一團,棍棒聲夾雜着哀嚎聲響成一片。公孫敬聲開口了,不過是哈哈大笑,彷彿在欣賞有趣的事情一般。儒生中有硬氣的,還想抽空大罵,但招來的是更加兇狠的攻擊。
看了一陣熱鬧,公孫敬聲厭煩了,又搖搖晃晃得被僕人攙扶着進了丞相府。剩下的只有倒成一片的衆儒生,包括跟着倒黴的姚錯。剛纔那個被搶來的民女此時不知道跑哪去了,估計趁着混亂就先走了。
受此大辱的儒生肺都氣炸了,歷史上只有暴君始皇帝,才能幹出焚書坑儒的惡事,他公孫敬聲怎能如此大膽!有人提出去長安令那裡去狀告公孫敬聲,不能就這麼算了。衆人紛紛應和,姚錯本來也跟着他們去了,半路上藉着尿遁跑了。
這是姚錯對朝廷官員的第一印象,身份地位高的人就可以爲所欲爲,‘爲百姓之父母’原來都是屁話。他有心想回洛陽,但又覺得不甘心,自己好歹這麼些年苦讀,放棄了着實可惜。思索了一晚上,姚錯打定主意,明天再去丞相府一趟,見到公孫賀以後再做打算。
隔天以後,姚錯又整理了衣裳去往丞相府。看門的門人用異樣的眼神看着他,估計心裡在想,你這傢伙昨天的打還沒有吃夠嗎,今天還敢來?
姚錯厚着臉皮,只當看不見聽不着,繼續在門口等待。皇天不負有心人,到了晌午時候丞相公孫賀纔回到相府。此時門前等待的就只有姚錯一人,於是就單獨接見了他。
看完了姚錯拿出的推薦信,公孫賀笑道:“大儒的弟子果真一表人才。”姚錯連稱不敢,心說公孫賀還是與他兒子不同的。禮賢下士,看來這大漢的朝廷還不是漆黑的一片。
公孫賀又話起當年,他年輕時候與姚錯的老師相識,互相敬佩。還一起遨遊中原大地,那時意氣風發讓人嚮往。這些姚錯在洛陽聽老師講過,所以他在一旁不住的點頭。談話末了,公孫賀捻鬚思索了一陣,他提出讓姚錯去當太廄丞。姚錯明白太廄丞這個官職,就是他兒子公孫敬聲的手下。雖然心中不太樂意與公孫敬聲爲伍,但太廄丞的職務可是不小了。相當於姚錯一步登天,就做上了許多人一輩子都爬不上的官位。
姚錯連忙拜謝公孫賀,雖然心裡高興得要死,還是推辭說自己也許才能不足,擔任不了這個職務。公孫賀笑道,自己當初被皇帝任命爲丞相時也百般推辭過,可這麼多年也做下來了。他又勉勵姚錯,自己相信大儒極力推薦的弟子能力不會差,讓姚錯好好幹。姚錯誠惶誠恐再次拜謝而出。
自那以後,姚錯就從一介布衣直接做到了高官。太廄丞這個官職說是爲皇家管理馬屁依仗,其實還擔任財物的週轉。爲了不讓人閒言碎語,姚錯可是下了真本事了。如何處理好政務,如何與同僚相處,他一點一點的用心學習。好在姚錯腦袋不錯,爲人處世也做得滴水不漏,在太廄丞任上幹得還算不錯。
幾個月下來,姚錯還想把家眷給帶到長安來住,可一打聽宅院的價格,他就放棄了。長安居,大不易。這句後世唐朝發生在大詩人白居易身上的典故,在此時的漢朝也相差不遠。姚錯還是獨自居住在朝廷爲官員提供的官舍內。
有一次姚錯一天政務處理完畢,回到了自己房內。他突然看見桌上有人給留了一副竹簡,拿起一看,上面寫着:先生將會有大難,此刻辭官離開還爲時未晚。
這封信沒頭沒尾,就是警告姚錯,讓他趕緊走。後面沒有落款,不知道是誰寫的。翻來覆去想了一夜,姚錯也沒搞明白‘將會有大難’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有人在跟我開玩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