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升起的太陽,此時已經沉於西方。
路燈的光芒一直延伸到街道盡頭,而它所帶來的期望,更像是一件披在那些早已疲憊的人身上的衣服,以作安慰。
熟悉的公安局大樓,熟悉的擺設,唯一不同的是公告欄上的文件,早已隨着歲月變遷,換代已久。
2年前,坐在問詢臺的是一個實習小女警,溫潤如玉的臉龐下有着坦率的性格,而她,現在是我的未婚妻。
2年後,坐在問詢臺的不再是她,而是一個看起來有點傻愣的男警察,校園氣質未脫他是哪天來機場接我們的小哥。
穿過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大廳,一些面熟的警察跟我熱情的打着招呼,並竊竊私語道:
“那個就是米林!”
“是他啊,好年輕的說!”
“年少出英雄!”
大廳依然還是那個大廳,所有的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
“那個……同志你等一下,那個上面是不允許羣衆進入的。”
我詫異的看着小哥,說:“你......不認識我了?”
“嘿嘿,我當然認識,但局裡有規定,羣衆是不允許進入辦公區的。”
我心說這是哪位大爺設立的規矩,難道是防小偷?
無奈之下,掏出手機給秦龍打了一個電話,給小哥確認後,他才一臉笑容的看着我:“早就聽過你的大名了……嘿嘿”
我禮貌性的點了點頭,然後沿着走廊進入電梯,心說你這不按套路出牌,先兵後禮啊!
—法醫病理室
轉過幾個樓道,我站在這間房子門口,再次與這5個字對視。
而秦龍早已靜靜的背靠在門口,手裡還拿着一個文件夾,似乎是在等我。
“看看這個……”
說罷遞過來一本羊皮紙帶。
—刑偵卷宗
“這個是?”
“是把我調過來的原因,那個死者的一些資料,瞭解一下吧,有好處”,說着秦龍推開了門,進入了室內。
那個將屍體看作是演講者的法醫,此時依舊靜靜的站在解剖臺前,雙手合十,嘴脣在念叨着什麼,似乎是在祈禱,也許他父母從給他取名字時,他就已經註定了……終身會爲法醫事業奮鬥終生,因爲他的名字,叫“安好”
而在他祈禱的對象,就是一個被白布遮擋住的女屍,想必……那就是那個死者了。
秦龍一改之前對安法醫的刁難態度,竟然還主動上去噓寒問暖,說什麼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而我則邊走邊嘟囔道:“死者,陳梅,年齡25,工廠工人……死於機械性窒息……”
然而法醫並沒有理會秦龍,依然保持着祈禱的姿勢。
不一會兒後,法醫緩緩睜開眼睛,眼眶竟然已經溼潤了!
秦龍有點吃驚,問:“安法醫……你怎麼了?”
安法醫:“我在悲傷……因爲這是一個苦命的女人。”
秦龍:“發現了什麼嗎?”
安法醫沒說話,只是拿出一張手帕,擦拭了一下眼角的餘淚,深吸了幾口氣後,纔開口道:“我可以用幾個詞語字來形容她告訴我的人生和遭遇。”
—卑微
—奮鬥
—樂觀
—美貌
—排擠
—不幸
“這是啥意思?”
安法醫用一種好久不見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隨即低下頭,捋了捋屍體的頭髮,說:“其他的我就不說了,說了你們也不會理解我的感受,我直接說最後一點不幸吧。”
說着,將屍體的白布輕輕的拉開,就像害怕吵到了一個正在熟睡的活人。
因爲已經有女朋友的關係,所以對女人的身體,我早已成爲了一個老司機,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臉紅,而這也讓我能更加仔細的觀察。
屍體的顏色儘管已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但這絲毫不會掩蓋這個女人俊俏的臉龐。
面部的皮膚幾乎沒有任何的斑紋,高挺的鼻樑、修長的眉毛、標準的瓜子臉,給人展現出一種獨特的氣質,如果她不死,想必是一個羨煞旁人的美人吧。
屍體表面除了幾處瘀斑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的損傷,而讓我提起興趣的,是她那與臉部不符,並且佈滿老繭的粗糙手指。
細想之下,想必這也是法醫說的,卑微、樂觀吧。
法醫:“經過屍檢,死者死於前天晚上,午夜12點到凌晨2點之間,身體上的瘀斑分別在臀部,腰背部,手肘部,額頭出現,而且這不同於屍斑,是在死者生前形成,頭皮下面出現較嚴重的皮下出血症狀,配合腿部和臀部的擦
傷來看,死者生前曾遭受過物理襲擊,並且被兇手曾抓住頭髮拖行過一段距離。”
秦龍聽到這裡,拿出了一張報告單,說:“痕檢科剛剛已經把屍體擦傷部位的一些組織和物質進行化驗,分析得出,是水泥和聚對苯二甲酸丁二醇脂(PBT)。”
我一臉無奈的看着秦龍:“說人話!什麼是聚對……二醇”
秦龍:“這東西痕檢科那邊簡單說明了一下,往大了說,就是一些運輸機械零件,往小的說,就是一些諸如電熨斗罩、水銀燈罩。”
我點了點頭,示意法醫繼續說。
法醫:“屍體的血液生理報告顯示,兇手血液中的酒精含量達到了86mg/100ml,而反推酒精在血液裡的擴散度可以得出,死者生前的飲酒量應該會比想象中的更多。”
我:“這…是什麼原理?”
法醫:“因爲人死後,血液是停止流動的,停止流動就不會有過濾,而乙醇會在血液和組織液中以分子的形式擴散,這樣就會導致乙醇濃度相比胃部,會低很多。”
秦龍:“還有呢?”
法醫:“最重要的一點,這個女人,下體有J液。”
我:“死者有男朋友?”
秦龍將卷宗拿過去,拿出一張報告單,然後對着我們說:“沒有”
法醫:“對屍體體內J液的DNA已經化驗完了,如果你們能搞到犯罪嫌疑人的J液樣本,就可以定義……”
秦龍沒等法醫說完,直接道:“強姦殺人!”
法醫詫異的看着秦龍:“我可沒說!這個不能隨便定義啊,萬一這女的喜歡約呢。”
“小綠,現在我已經很明顯的感覺到秦龍的變化,那種似乎可以自由切換人格的能力又進一步提升,而那個第八感人格—貝貝,似乎也已經不在對那些感覺有牴觸反應了。”
“這個挺有意思的。”
“哎……小青,好久沒聽你說話了,小綠呢?”
“小綠在睡覺,話說來,明明是你們的話題太無聊了,還不如畫畫密室。”
秦龍聽完後往旁邊站了站,似乎是在將這些信息串聯起來。
過了一會兒後,帶着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小米,我們先去陳梅工作的地方。”
還是如同往常一樣,法醫在彙報完屍檢報告後,發神經一般將我和秦龍轟了出去,臨走時還說:“陳梅說你們太吵了……”
由於秦龍是纔到任的警察,專用警車並沒有及時配下來,轉而借了小哥那輛老式桑塔納。
好在這種車的質量那是沒的說,比現在開個5、6年就報廢的車兩說,那可真是牛逼幾十倍啊。
車,
緩緩的停在一座座工廠外邊,看着人行街道上穿梭着工人的影子,忙碌着…奔波着…
而沿着街道往下延伸至十字路口,則是一些攤車小販,煙霧繚繞下,圍着一羣正等待進食的人們。
秦龍本想開進去,可誰知被保安攔在了外邊。
保安一會兒在登記簿上塗塗改改,一會兒又看向我們,讓我感到詫異的是,他的雙手一直在抖,而且一個登記,不用花費這麼長的時間吧......這都快5分鐘了!
秦龍似乎早就不耐煩了,但苦於需要維持一個優良的人民警察形象,不得不壓制一下,然而這一來,時間越拖越久,秦龍終於忍不住問道:“你這麼緊張幹嘛?到底要多久!”
我:“對啊,你似乎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啊。”
保安看了我一眼,並沒有回答我們的問題。
我只好沉默不語,思索一會兒後,我乾脆直接說道:“我只給你1分鐘,如果你還沒有寫完這個不到20個字的登記事項的話,我會以妨礙公務罪拘留你。”
保安一聽要蹲局子,立馬就不敢再拖延時間,不到10秒鐘就打開了路障。
車子路過柵欄時,保安還特地從崗亭裡出來,連連鞠躬。
經過一路詢問,我們停在了工廠經理辦公室的門口。
“請問這裡是李經理的辦公室嗎?”
一個戴着眼鏡的禿頂男本在桌上寫着什麼東西,聽到秦龍的說話後,立馬笑盈盈的走過來。
“哎哎哎,我就是,請問兩位是?”
“我們是市警察局警察,來負責調查一起案件。”
“哦……那請問是陳梅那件案子嗎?”
我和秦龍面面相覷,我心說看來秦龍的詐降不管用啊,這經理是老實人,看來並沒有刻意隱瞞什麼。
秦龍:“額,是的,這次來呢,主要是瞭解幾個情況,第一,陳梅在前天,也就是1月10號,跟什麼人接觸過,第二,陳梅這個人的社會交往如何,第三,就是這個人的檔案資料我們需要看一下。”
經理推了
推自己的眼鏡框,從辦公桌的抽屜中拿出一本牛皮紙袋,遞過了秦龍,說:“陳梅這個女人,雖有幾分姿色,但畢竟只是一個工人,處於社會中的較低階層,而我們工廠每日工作時間大概在10個小時左右,而工作之外的時間,工廠幾乎是不會干涉的,所以你要問她跟什麼人接觸過,那我還真說不準,至於社會交往,這個就更復雜了。”
我:“也就是說,你除了這一疊資料以外,就不知道其他的事情了是吧。”
經理點了點頭,然而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從他的眼睛裡感受到了一絲怪異的感覺,也許只是我的職業病吧。
秦龍:“你們工廠都有員工宿舍是吧。”
經理:“對,陳梅的宿舍是在女宿2號樓,4-1”
秦龍拿到住址後,也就沒再多問什麼,而是拍了拍我,往女宿2號樓走去。
工廠的宿舍如同大學的宿舍,我倆站在樓底下,來來往往的女工人好奇的打量着我們。
我細心的發現,這些來來往往的女工人中,有些已經是半老徐娘,但是有些卻很年輕,就像剛剛畢業的學生一樣,他們穿着同樣的藍色衣服,不同的鞋,但無一例外,臉上都掛着相同的表情。
—呆滯。
也許是日復一日的重複枯燥乏味的工作,消磨了他們本有的青春朝氣,而現在網上諸多的評論也尖銳的指責工廠,將其批判爲人性剝奪地—現代剝皮亭。
—咚咚咚
站在門口的我們,竟然還有一絲緊張,畢竟這是女生區域。
大約10秒鐘後,門“咔嚓”一聲就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女子,一身棉質卡通睡衣和粉紅色的毛絨拖鞋,宿舍是4人間,整個宿舍的牆壁也用粉紅色的牆紙來裝飾,而在宿舍裡的人,有一個似乎已經睡覺,另外的1個人則在玩兒着手機。
“這個……這麼晚還打擾你們,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叫秦龍,是闔浙市警察局的刑警。”
“是爲了小梅的事情來的吧,請進吧。”
說罷讓開了身軀,然後說:“我叫蘇琴,那是劉燕”,說罷指了指正在玩兒手機的那個女生。
秦龍點了點頭,打了聲招呼。
“睡覺的那個是蔡雅。”
蘇琴將牀下的兩根小馬紮拉了出來,倒了兩杯熱水後,坐在她的牀上,說:“你們要問什麼,就問吧。”
秦龍似乎已經從進入女生宿舍的尷尬中緩了過來,並且換了一種相對放鬆的坐姿,說:“其實也就走訪一下,然後問幾個問題”,說着秦龍下意識看了看其他幾個人的反應,“陳梅這個人,前天,也就是1月10日,跟誰有過什麼接觸嗎?”
蘇琴:“小梅長得很漂亮,追求她的人很多,幾乎晚上都會出去,但絕對會在11點之前回來。”
秦龍在一旁問着問題,而我則環視着這個宿舍。
整個宿舍是非整潔,但整潔得不太對勁,似乎是已經提前通知要來檢查衛生一般,東西擺的太整齊了,一旁的衣櫃上,擺着整整齊齊的相框,而其中幾張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這是幾張宿舍的合照,4個大女孩兒穿着靚麗的衣服,站在一處山崖的玻璃棧道上,看起來時那麼的楚楚動人,而其中一張則十分的不同,因爲其他照片都是這幾個女生的合照,而唯獨這一張,裡面有一個男人,而且從照片上看,這四個女生似乎很拘謹,沒有其他照片那麼的活波或者說放得開。
我拿過這張照片,準備去詢問的時候,突然注意到那個玩兒手機的女生也翻過身,背對着我們睡覺了。
我心裡嘀咕道:“這太不對勁了!”
不等多想,我將這張照片遞過去時,立刻注意到蘇琴的眼神有點飄忽,似乎是在躲避這張照片。
“你能告訴我們,這個男人是誰嗎?”
“這個……是陳梅的前男友。”
“前男友?不對吧。”
秦龍沒聽明白我的餓詢問,疑惑的看着我。
我頓了頓繼續說道:“這個男人,看起來得有30-35歲,而陳梅是一個25歲的女生,正是大好時光,而這個男人的穿着打扮並不是特別有錢,而且,就算是傍大款,我想一個正常人,也不會這麼張揚吧,而你們是不是……又顯得太緊張了?”
蘇琴似乎沒想到我會糾結這張照片,而她一個勁的摸着自己的項鍊則讓我更加肯定了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秦龍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也開口問:“這個人是誰?”
蘇琴此時已經沉默不語了,然而就在我們準備繼續逼問時,最開始躺牀上睡覺的菜雅突然開口道:“那個是我們的副經理,我們叫他賭佬。”
這時,蘇琴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大聲呵斥道:“睡你的覺,別多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