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一十節 與百姓治天下

這“軟刀子割肉”的滋味黎遂球其實已經嚐到了。自打幾天前“稅務專管員”上門來申報,家裡就沒安靜過,看到管家和賬房一臉爲難的拿來的《財產申報表》,黎遂球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申報表》簡直就是閻王簿!要說房屋、田地、店鋪這些也就罷了,連家裡年收租子多少石,出租房屋收取多少租金……都要一一列明,最後居然把潤筆的收入也單列一項――只要你想得到的各種收入,這申報表上全給羅列出來了。

如何申報,賬房先生不敢擅專,只好“請大爺示下”。

黎遂球無話可說,說真話,且不說要被髡賊盤剝,自家的老底也就此被摸得一清二楚;說假話;殷鑑未遠。

何況這幾個賬房先生也靠不住,說是“請大爺示下”,實則前幾日相議的時候便露出了怯色,一個勁的說些“人在屋檐下”之類的喪氣話,勸自己要“照實申報”,說是免得“落下口舌”。

黎遂球也並無責備他們的意思,這幾個月髡賊整治稅務,受牽連被治罪的賬房先生不計其數,罰款的,丟飯碗,還在其次,弄得吃官司,流放的也不少。這些人不是他的骨肉至親,也不是恩義厚重的家生子,自然不肯出死力,冒這個風險。

若說是自己來辦,這天書一般的賬本,據聞又改成了澳洲式的記賬法,然而黎遂球也好,他的幾個兄弟也好,即不懂四柱記賬,也不懂借貸記賬,要想造假亦是有心無力。

如此一想,竟是無可奈何。黎遂球只得道:“你照實報就是!”

“這一報可不得了……”黎遂球苦笑道,“我家的賬房去稅局繳稅,拿回來的稅由呈給我瞧――我家十年的田賦都繳不上這個數。”

這一句話引起了共鳴:“我家亦是如此!”

“我家老爺子也說了,要這麼繳稅下去,遲早得賣了田地房產才能繳得上了。”

“這澳洲人天天叫百姓們喊元老院萬歲,我看是萬稅纔是。”

“聽聞今年徵田賦又要弄新花樣,說是要‘釐清田畝’再開徵田賦。我家名下投獻田畝的人家這些天都來找我拿出主意――我又拿得出什麼主意!”

……

“澳洲人待縉紳士大夫如此刻薄,莫不成真要與黔首共天下嗎?”有人幽幽道,“小弟見這澳洲人的邸報文書,動輒便雲:元老院與人民。這人民不就是百姓麼?”

“自古縉紳士大夫爲天下根本,這澳洲人自稱大宋,就算是僞稱,也該知道大宋最重士大夫,文相公說過:‘爲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這元老院自稱大宋後裔,總不見得這句話都不知道吧?如今卻是變着法的糟踏士人縉紳,莫非真要與黔首治天下麼?”

黎遂球道:“士大夫縉紳有幾人,黔首又有多少?髡賊此策無非是拿‘民心’二字做文章。”

“雖說孟子有云:民爲重,社稷次之,君爲輕。然自古至今,未聞有與黔首共天下者。治國理政,便是你我飽讀了詩書的人都不敢輕言一個‘懂’,何況大字不識幾個的普通百姓?”

……

黎遂球暗想: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澳洲人的作爲,亦不過如此。平心而論,這“三策”,黎遂球是頗爲讚賞的。若能用好,自是國泰民安。然而這“抑豪強之勢”,未免打擊面太寬了些。他自己和師友們,無論如何也算不上“豪強”,不過有個功名在身,財產田地多些罷了,堪稱與人爲善的長者人家。如今竟也成了髡賊打擊的對象。心裡着實的不快。莫非這髡賊真和許多人說得那樣,與名教爲敵,看不得讀書人?

想到這裡,不由心中暗暗憂悶。廣州失陷之後,自己何去何從這個問題一直在腦海中縈繞。他的忠孝名節觀很重,並不能象其他人那樣能過關起門來過“壺中日月”,逃避現實。這大明之土卻被海寇竊據的屈辱感始終籠罩着他。

有很多次,他都動了離開廣州,去廣西或者京師爲朝廷效力,收復廣東的念頭。

要走倒是並不困難。髡賊對原本失陷在本地的大明官員都是持“去留隨意”的政策。普通的百姓,更是隨意。然而自己有一大家子人要照護――母親已經年邁,就此將家眷拋下,他又實在不忍心……

收回思緒,只聽屋子裡還在議論徵稅的事情。

……

“這田賦房產要徵稅也就罷了,連蓄養幾個奴僕亦要徵稅,還是什麼‘累進’,蓄得越多,徵得越高,這是哪家的歪理邪說?昨日我和父親說了,真要徵稅,不如全部與他們脫了籍,放出去,讓他們找澳洲人去要飯吃!這大宋的天下,做善事都要遭雷劈!”

“我家裡奴僕三百多人,真正着用得還不到一半。一旦開徵也只好給還身契,請他們走人了。倒是那些家生子,幾輩子的恩情,真要叫他們去自謀生路,想着亦覺得不忍!”

“我家亦是!用得着的能有幾人?不過是看着貧苦人家的孩子養不活的,送來求個生路――也就收下了。”

“如今做善事都不成了。”

“呵呵,你還想着他們的生路――他們的生路髡賊早就想好了:待到一家老小都落魄街頭,便收容起來送去瓊州爲澳洲人種地做工。自然有一碗飯與他們吃,還要他們對這元老院感激涕零――真是何其毒也!”

這頓飯吃得頗爲無趣,雖說大家一吐胸中的塊壘,然而什麼問題也沒有解決。抗稅是不能抗稅的,只能先應付着繳稅。至於這髡賊,一時半會也沒有“敗相”。

走出花園,外面依舊是髡賊的天下,街道上熙熙攘攘,多了許多趾高氣揚的“假髡”。黑衣的警察沿着街面慢悠悠的巡邏,店鋪紛紛掛出了“新到澳洲貨”的牌子;新從臨高引進的人力車響着鈴鐺,急促的從街面上跑過。過去的二人擡的轎子已經很少見了。

牆面上刷滿了巨大的仿宋體的“標語”,紅得刺眼:“稅收是國家大計”“依法納稅人人有責”“新生活新日子”“打倒一切反動派的陰謀詭計!”“環境衛生人人有責”“防火防盜防奸細”……

他放下轎簾,不想看到這些刺眼的標語。澳洲人化了大本錢,用石灰把城裡許多沿街房屋的牆壁刷得雪白,到頭來卻在上面塗抹這些字句,真是白白糟踏了……

他心裡一路腹誹着,轎子回到了濠弦街的家中。家中倒是一派安靜祥和的氣氛,彷彿外面的改天換日從未發生過,亦不用看那些刺眼的標語和穿着澳洲款衣服的假髡男女。

若是能關起門來消磨歲月,倒亦無不可。黎遂球心道。

正往裡走,卻見一個道士由管家陪着,從裡面走了出來。見黎遂球過來,忙不迭的起手行禮。

定睛一看,卻是五仙觀的知客道士清警,他平日裡對僧道之流並不崇信,不過這清警不比旁人,是廣州的頭號道觀五仙觀的知客。所以也給幾分薄面。當下笑道:“怎麼?又來給老太太送散福了?”

打醮結束,各種供品散給參與的道人謂之散福。道觀還要分送一些給有來往的大戶人家,意謂均沾福氣。實則不過藉此獲取饋贈,算是另一種形勢的“打抽豐”。

清警笑道:“小觀最近沒有打醮,這福暫時沒得散。貧道此來,是想請老太太去隨喜的。”

黎遂球暗道:這道士果然還是萬變不離其宗。便道:“你們那裡如今不是澳洲人的道錄司了麼?據聞還來幾個澳洲道士,傳得是澳洲的道教――這澳洲的道教亦要打醮?”

清警是知客,心思玲瓏,哪裡聽不出這黎大爺言語中揶揄之意。他陪笑道:“大爺您說笑了。什麼澳洲道教大明道教的。拜得都是三清、四帝、羅天諸宰。去年奉着劉大府的命,還打了十八天的超度醮――這回是有施主要打祈福平安醮,主持說了,這是難得的美事,要請廣州的諸位老爺們一起來隨喜……”

“哦,這祈福平安醮是哪位老爺打得?”黎遂球隨口問道。

“這回是張大爺的要打醮……”

“張大爺?哪個張大爺?”

“就是張記食品的掌櫃,張毓……張大爺……”

“什麼?張毓?”黎遂球啞然一笑。對,這個三年前還是不成器的茶食店的少掌櫃,因爲不知道怎麼攀上了髡賊的粗腿,一下子興旺發達起來,堂而皇之的成了“爺”字輩的人,如今在城裡更是炙手可熱,莫說是一個道士,便是澳洲人過去的頭號夥伴高舉,如今看到他也得客氣的叫一聲“張小哥”――這還不是等閒的人能叫得。

“是,正是張大爺。”清警便將把澳洲人辦相親和辦集體婚禮的事情說了一遍。

“……您看,這豈不是一樁美事?所以張大爺便出面,要小觀打三天祈福醮,爲新婚夫妻祈福求嗣。”

------------------------------------------------

下次更新:第七卷-兩廣攻略篇138節

第二十節 築路(一)第三百節 登州城下第二百四十六節 最後環節第一百六十節 天上掉下來個李華梅第二百一十八節 教育基金會三百八十二節 拜訪第四百四十三節 政治課第十四節 會議--第一次分組第二百四十一節 秋賦(六)第一百五十節 濟荒人才第二百四十八節 引信第一百二十五節 上任第六十四節 動員第六十三節 軍事體育第九十九節 衛勤工作第四百三十一節 三司條例司第四百四十二節 準備工作第四百一十節 東窗事發第三百二十六節 會議前的廣州站三百六十六節 兄弟聚首第一百五十五節 海關二百二十七節 遼東方向的合作第二十一節 築路(二)第三百八十四節 八尺的野望三百四十五節 稅務普查二百零六節 兄弟情誼第十六節 霸王行動第二百九十五節 五桅船的新用途二百六十三節 曲折中前進第二十節 路邊閒聊二百八十八節 公務員考試(七)第二百零一節 當船開始漏水的時候二百三十四節 奴隸貿易四百二十節 集體婚禮(三)第四百八十三節 熊式招安第七十九節 廣州行(一)第十七節 新的貿易協定第二百八十二節 審俘第五十七節 浮出水面第一節 五年計劃(一)第二百九十八節 新馬圈三百零四節 最初的探索第四百一十五節 林十帽第九十節 第一天的勝利三百五十三節 “舞弊”第二百八十二節 採訪第一百四十五節 賀電第一節 全體大會第二十八節 底牌之一第一百四十九節 佛山之行(十五)第一百七十二節 中元節的計劃第三十七節 情報工作會議第二十節 柳工作一百九十七節 造船計劃第一百二十八節 包圍燕喜山第二百四十六節 火炸藥廠第六十一節 內訌第二百五十六節 秋賦(二十一)第七十四節 規劃第二百九十四節 農業公司(四)第四十八節 第一化肥廠三百五十七節 殺賬第二十五節 索尼亞(四)二百零八節 海上party(四)第四十七節 出征第五十三節 所有制和股份第二百三十節 奇襲梧州三百零九節 身世二百六十八節 新生第一百五十八節 學宮往事第三百零五節 陸海軍中央協定第二百三十七節 苗寨第八十八節 大太監三百零八節 林百戶第二百二十九節 突擊檢查第二百零六節 進香第二百九十六節 甲子煤礦第二十三節 反常的現象第一百一十二節 下一代第三百六十三節 馮宗澤第八節 剪綵第七十節 困難重重第二百六十二節 去梧州(十一)第二百五十四節 京師(十一)第四百三十四節 備貨第三十三節 臨高的反攻(三)-改第六十一節 內訌第十三節 生意第一百七十一節 擒賊擒王三百七十一節 印花稅案第三節 五年計劃(三)第二百七十節 吳橋的蝴蝶第八十節 法術第一百三十六節 博鋪之戰(二)第二百七十六節 京師(三十三)第四十二節 新軍服第二百二十七節 調查第六十五節 關鍵性的情報第一百一十七節 攻心爲上(二)三百零九節 身世
第二十節 築路(一)第三百節 登州城下第二百四十六節 最後環節第一百六十節 天上掉下來個李華梅第二百一十八節 教育基金會三百八十二節 拜訪第四百四十三節 政治課第十四節 會議--第一次分組第二百四十一節 秋賦(六)第一百五十節 濟荒人才第二百四十八節 引信第一百二十五節 上任第六十四節 動員第六十三節 軍事體育第九十九節 衛勤工作第四百三十一節 三司條例司第四百四十二節 準備工作第四百一十節 東窗事發第三百二十六節 會議前的廣州站三百六十六節 兄弟聚首第一百五十五節 海關二百二十七節 遼東方向的合作第二十一節 築路(二)第三百八十四節 八尺的野望三百四十五節 稅務普查二百零六節 兄弟情誼第十六節 霸王行動第二百九十五節 五桅船的新用途二百六十三節 曲折中前進第二十節 路邊閒聊二百八十八節 公務員考試(七)第二百零一節 當船開始漏水的時候二百三十四節 奴隸貿易四百二十節 集體婚禮(三)第四百八十三節 熊式招安第七十九節 廣州行(一)第十七節 新的貿易協定第二百八十二節 審俘第五十七節 浮出水面第一節 五年計劃(一)第二百九十八節 新馬圈三百零四節 最初的探索第四百一十五節 林十帽第九十節 第一天的勝利三百五十三節 “舞弊”第二百八十二節 採訪第一百四十五節 賀電第一節 全體大會第二十八節 底牌之一第一百四十九節 佛山之行(十五)第一百七十二節 中元節的計劃第三十七節 情報工作會議第二十節 柳工作一百九十七節 造船計劃第一百二十八節 包圍燕喜山第二百四十六節 火炸藥廠第六十一節 內訌第二百五十六節 秋賦(二十一)第七十四節 規劃第二百九十四節 農業公司(四)第四十八節 第一化肥廠三百五十七節 殺賬第二十五節 索尼亞(四)二百零八節 海上party(四)第四十七節 出征第五十三節 所有制和股份第二百三十節 奇襲梧州三百零九節 身世二百六十八節 新生第一百五十八節 學宮往事第三百零五節 陸海軍中央協定第二百三十七節 苗寨第八十八節 大太監三百零八節 林百戶第二百二十九節 突擊檢查第二百零六節 進香第二百九十六節 甲子煤礦第二十三節 反常的現象第一百一十二節 下一代第三百六十三節 馮宗澤第八節 剪綵第七十節 困難重重第二百六十二節 去梧州(十一)第二百五十四節 京師(十一)第四百三十四節 備貨第三十三節 臨高的反攻(三)-改第六十一節 內訌第十三節 生意第一百七十一節 擒賊擒王三百七十一節 印花稅案第三節 五年計劃(三)第二百七十節 吳橋的蝴蝶第八十節 法術第一百三十六節 博鋪之戰(二)第二百七十六節 京師(三十三)第四十二節 新軍服第二百二十七節 調查第六十五節 關鍵性的情報第一百一十七節 攻心爲上(二)三百零九節 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