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縱然有千般憎恨褚浩宇,可瀚宇是褚家幾代人的心血,褚瀚倫昏迷之前,幾度把瀚宇拜託給她,這叫她如何交代?
“夕姐,醫生來了。”
醫生給林夕量量血壓,做了一些常規的檢查,“恢復得不錯,你還有沒有什麼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嗎?”
“我很好,我想馬上出院。”她很急切,她想馬上出院,馬上回到公司去。
“大夕。”
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現在整個人的狀態又變了,李小雨不知道她葫蘆裡賣得什麼藥,眼神落在她捏着的報紙上,忽然明白了,她還惦記着褚浩宇,可那個男人,根本沒來看她一眼。
褚浩宇不是不知道,李小雨給他打次三個電話,每次李小雨噼裡啪啦說完林夕的情況,換來的就是長久的沉默,然後是:你好好照顧她,喜歡什麼我買給你。
買你妹!那簡直是對她人品赤果果的侮辱,若不是指望他能給大夕幸福,她纔不會收他那些奢侈品包包,她根本一次沒用過。
“大夕,媽咪還睡在底下……”李小雨絞着手指,低聲提醒。褚浩宇已經不值得林夕依靠,這幾天下來,還是趙澤比較靠得住。
林夕沒有忘記,她只是不願想起,她沒有再說話,但身體已經軟下來,呆呆的坐在病牀上好半晌。
“這樣,你在留院觀察一天?”醫生是個剛畢業的小夥子,聽說林夕母女相依爲命的事情,很是感動。
“不,不用了,麻煩你幫我辦出院吧。”
聲音已經沒有剛纔的急切,隱約透着哀傷,但很堅決。
“這樣……”醫生有些遲疑,按理心理創傷的病人,即使恢復也需要一段時間的觀察,嚴重的看精神科或者心理醫生,以防出院後傷害他人。
“放心,我沒事。”林夕擡起頭很誠懇的看着他,“那個地方冷,我不想媽咪一直睡在那裡,我要送她去她該去的地方。如果你不放心,過幾天我回來複查。”
她的眼神清澈,說話條理清晰,身上散發着濃濃的憂傷,柔弱中透着堅強的樣子讓人不忍心拒絕,“好吧!但是,我要出席那天的葬禮。”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種話,像是不放心,脫口而出。
“好!”林夕沒有拒絕,她理解爲這是愣頭青對工作,對醫德的詮釋。畢竟,她現在是創傷後遺症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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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晃晃的陽光中,林夕微眯着眼睛,在醫院大門口站了半天。
那種恍惚的感覺是劫後餘生?
不,兩世爲人!
這一刻從這裡走出去,她就將和從前的人生告別,她不再是溫暖商量的林夕,她要作心狠手辣的林夕。那些奪走她溫暖的人,她將把自己的痛苦,十倍百倍的加諸於他們身上!
“小夕,你怎麼不等我就自己出來了?”
林夕最後還是決定給趙澤打個電話,畢竟他是最後站在自己身邊的人。
“我也剛出來。”林夕彎彎嘴角,淡出一抹笑意。
陽光下,她的臉蒼白虛弱,即使微笑也掩不住眼角眉梢的憂傷,短短几天她已經瘦得不**形,好像隨時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
“外面風大,先上車吧!”趙澤結果她手裡的東西,領着她們返回車上,“我先送你們去酒店休息,過幾天再回家。”
“爲什麼?”林小雨有點激動,直接從後排座椅上伸過頭,發現林夕坐在副駕駛很淡然的樣子,“大夕,爲什麼?”
“就這樣吧!”趙澤這個安排,倒是很合林夕的心意。她實在沒辦法去面對空蕩蕩的房間和那些蒙上灰塵的陳設。
她怕對着那面照片牆,會痛不欲生,徹夜無眠。她要站着,堅強的站在,她還要安排媽咪的後事,去打仗、去報仇!
李小雨和趙澤都是發自內心的疼惜林夕,車廂裡流轉着憂傷的氣息,再沒有說話。
趙澤將車穩穩的停在酒店的車庫,準備送林夕上去,可手機忽然響起來,他看看名字,直接掛掉,可沒走兩步,又響起來。
“你有事就先去忙,我們自己上去可以的。”林夕瞥見他手機屏幕上那兩個字“趙鼎”,對自己的父親用這兩個字,顯然趙澤的父子關係並不融洽。
趙澤愣了一下,確認林夕的神色平靜,沒有任何異常才同意,他本來在開會,接到電話就趕過來安排一切。
但下午約了張瑤和張副局長碰面的,他不能不去。
他從包裡掏出一個藍絲絨盒子遞給林夕,“我給你們預約了酒店的spa,好好休息,我忙完就過來。什麼都不要想,一切有我安排。”
林夕略微遲疑,還是接過來,打開是一條開運手鍊,她的眼睛開始溼潤。讓她動容的不是那串手鍊的價格,而是盒蓋上貼着一張紙,寥寥數筆:我在你身邊。
會說這句話的人很多,但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謝謝!”林夕將盒子放進包裡,眸光捕捉到趙澤的失望,又補了一句,“我待會做完spa,去去黴運再帶。”
長久的等待終於得到星點的迴應,雖然知道她現在有可能只是把自己當成溺水時的一棵救命稻草,但趙澤還是很高興,離開的路上,他第一次將車開到180邁。
接下來的幾天,林夕都像行屍走肉一樣的呆在酒店,享受着趙澤的安排,不是洗澡就是按摩,什麼都不用做,只要負責吃和睡。
可該來的總會來的,很多時候,不管我們有多悲傷、多難過,有些事情我們都不得不去面對。就像今天的林夕,不管她如何麻痹自己,還是到何詠思下葬的日子。
這些日子,她由衷的感謝趙澤,如他所說,一切有他。他爲她安排好一切,何詠思的出殯、火化、選地,葬禮、賓客……
一切的一切,他都處理得井井有條,而且非常體面。
郊外的墓地,最後一絲陽光也被烏雲吞噬,天沉得像要掉下來。
林夕一身墨色,如玉的臉龐一片慘白,她跪在地上,將何詠思的骨灰盒放入墓槽裡,這是她必須要做得事情,就算趙澤也不能代替。
淚水早就流乾,司儀教她的那些煽情的話,什麼永別了,致我摯愛的媽咪云云,她記得,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她是來送媽咪的,不是來唱戲的。
整個過程她都很平靜,不,不是平靜,是僵硬。
僵硬的身體,僵硬的面部表情,因爲她覺得冷,冷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她失去了世界裡的最後一抹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