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驟起，花園裡沙塵瀰漫，樹頭猛烈的搖晃，將地面上的月光擊打的支離破碎。遠處大廳裡，悠揚的音樂聲時斷時續的傳來，偶爾也會有一兩聲愉悅的歡笑。鵝卵石鋪就的花園小路上，一個孤獨的身影向遠處走去，留下一條長長的倒影，越拉越長。
威廉終究還是沒能知道凱瑟琳到底碰上了什麼麻煩，無助的哭泣了一陣之後，冷美人便以身體不便爲由，提着半瓶烈酒提前離開了。威廉低頭，輕柔的轉動着手中早已見底的高腳杯，忽然右手一抖，高腳杯撞在鵝卵石上，頓時變成無數個碎片。再起身，套上向大廳的方向走去。
穹頂下，年輕的人們依舊歡聲雷動，幾個不服老的長者也加入其中，摟着剛剛勾引到手的貴婦在月光下旋轉。
在人羣中穿梭了片刻，威廉終於在一位女僕的指引下，來到了走廊盡頭的更衣室前，推門走了進去。
酒會上的更衣室，兼有休息室的作用。走進房間，迎面看到的是一排低矮的沙發，沙發前的長几上擺着飲料和點心。在沙發的後面是一個簾子，那裡纔是真正換衣服的地方。
看見更衣室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少年，沙發上的美洛蒂姑娘先是一愣，接着臉上露出了恐懼和憤怒的神色。因爲這個少年她認識，正是那天早上壞了她的好事，害得她不得不光着身子在大街上狂奔的那個人。
“你來幹什麼？出去！”美洛蒂用手一指，憤怒的大吼。
“我不是來找你的，你跟凱瑟琳之間的事情我也來的理會，我只想知道，今天晚上凱瑟琳是不是遇上什麼麻煩了？”威廉皺了皺眉，反手將門從裡面鎖死，走到沙發的一角坐下。
“凱瑟琳怎麼了？”事關自己的愛人，美洛蒂立刻緊張了起來。
“不知道，她今天晚上哭了。我問她到底出了什麼事，她也不說，所以我只能來問你了。”威廉搖了搖頭，然後看向美洛蒂。
美洛蒂是一個長相甜美的姑娘，相貌雖然算不上最出衆，但是長長的睫毛和兩頰的酒窩，還有那個略顯嬰兒肥的下巴，還是給這副略顯平庸的臉蛋增色不少，屬於那種讓男人只看一眼，就想要去呵護、去疼愛的那種。
“凱瑟琳不習慣我過問她的事，所以我對她生意上的事情也不是很瞭解。”可能是不習慣近距離的跟男人說話，美洛蒂顯得有些侷促，但她還算不笨，只要所謂的麻煩，應該是指商會方面的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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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就告辭了！”威廉起身，向美洛蒂行了個標準的貴族禮儀，轉身向房門走去。
“哎……麻煩您等一下！”
美洛蒂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鼓足勇氣道：“如果您方便的話，請在這裡稍等片刻，我想我可以去幫您打聽一下。”
這個姑娘終究只是一個陷入愛情陷阱的蛋白質少女，發現威廉是爲了凱瑟琳而來，而且也沒有對自己和凱瑟琳的事情表現出多麼的不滿，不知不覺間便用上了敬語。
“既然這樣，那就麻煩你了！”威廉輕輕頷首，轉身坐回到了沙發上。
美洛蒂急匆匆的出去了，不大一會兒，便又回到了更衣室。一進門，小姑娘就氣喘吁吁的道：“凱瑟琳……凱瑟琳沒有遇到什麼麻煩。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今天晚上沒有人理睬她！”
這是從侯爵府的一個女僕那得來的消息，說是從上場到下場，沒有一個人願意接近凱瑟琳，甚至有幾次凱瑟琳想要主動找人說話，也被人像是躲避瘟疫似的給避開了。
這還……真是個大.麻煩啊！
威廉揉了揉額頭，表情顯得十分痛苦。
“先生，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凱瑟琳那邊出問題了？”美洛蒂輕輕的走到威廉的身旁，將一杯裝了清水的杯子遞了過去。
“啊~沒什麼事。哦，我是說，凱瑟琳的確是遇上了一些麻煩，雖然不是很棘手，但也……的確很棘手！”威廉靠在沙發背上，思路明顯有些混亂，就連說話都變得有些語無倫次。
有人曾經說過：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敵人多堵牆。做人是這樣，做生意也是這樣。威廉已經大致能猜得出，凱瑟琳今晚赴宴的目的。
今天晚上這個酒會，已經聚集了大約全博斯維爾5成身份最高貴的人物，如果能得到這些人當中，哪怕只有一個人的幫助，紫羅蘭商會今年的日子都會非常好過。就算得不到他們的幫助，只要這些人做事的時候相對公正些，不說紫羅蘭商會的壞話，紫羅蘭商會今年的日子也不會有多差，至少不會比去年差。可是今天晚上這些人的表
現，已經說明了一切。
側頭看了看那對略顯天真的雙眸，威廉擠了個難看的笑容。美洛蒂是塊純淨的沒有任何污染的乳酪，威廉也不想讓那些隱藏在微笑之下的黑暗污染到她，於是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便起身告辭。
在侯爵府，威廉沒有熟人，也不需要跟誰打招呼。在僕人的帶領下來到門外，一眼就看到了來時自己乘坐的那輛馬車。
看見威廉出現在侯爵府的大門外，車伕趕緊迎了上來。“威廉先生，小姐已經先走了，他讓我在這裡等您。您是要先回府呢？還是要去別的地方？”
“先回家，然後再去你們小姐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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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
車伕一甩馬鞭，馬車緩緩的遠去。
再次出現在凱瑟琳面前的時候，已是午夜時分。壁爐沒有火，冷冰冰的，牆壁燭臺上，一顆豆大的火光若隱若現，茶几上，糕點、果脯、肉乾等零食散的到處都是。斜臥在沙發上的凱瑟琳還穿着赴宴時的晚禮服，頭髮凌亂的蓋在臉上，手裡抱着早已見底的長頸玻璃瓶。
威廉無聲的嘆了口氣，從燭臺上借了個火，將壁爐裡沒有燒盡的柴火給點燃了。火苗忽忽的往上竄，發出噼啪的炸裂聲，房間裡也驟然亮堂了起來。
將茶几稍微整理了一下，將那隻長頸玻璃瓶拿到一邊小心的放好，再將一條毯子給她蓋好，這纔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你的事，我也知道了一點。是很麻煩，但也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威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了想，如是的勸慰道。
“爲什麼？”
“啊？”
“爲什麼他們要這麼對我？”
“這個……以你現在的狀態，我很難解釋給你聽。”
“那好，你稍等！”
凱瑟琳忽然掀開毯子起身，走進洗漱間。幾下嘩嘩的流水聲過後，一個幹練的女強人再次出現在威廉的面前。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威廉擡頭看了一眼那張被冷水刺激到烏青的臉蛋，無語的搖了搖頭。上前扶着凱瑟琳坐下，將毯子披在她身上，這纔再次開口，悠悠的道：“其實這件事，還真不是一兩句就能說清楚的東西……”
其實紫羅蘭商會的問題，與凱瑟琳的生活作風有一定的關係，但也只是一個由頭，最關鍵的，還是新舊兩種勢力相互較勁的必然結果。
像今天晚上出現在薩克利侯爵府的那些人，都是大陸上最老派的貴族，他們守舊，頑固，看不得任何違反傳統的東西。而紫羅蘭商會又是近些年來商業領域中的新銳，對舊勢力的衝擊必然會引起強烈反彈。就算沒有利益方面的衝突，那些老派貴族也不會允許像紫羅蘭商會這樣的新勢力挑戰他們的權威。
當然，這些都是隱性的矛盾，而現在之所以爲衝突的這麼厲害，還是因爲紫羅蘭商會現在的掌門人是個女人。在貴族圈子裡，男人才是主導，就算女人再有才華，也只能被用來當做工具，當做玩物。所以在這些貴族的眼睛裡，絕對容不下女人領導男人的事實，所以對紫羅蘭商會的打壓，勢在必行。
威廉用盡可能比較婉轉和含蓄的語言，一點一點的解釋給凱瑟琳聽。其實凱瑟琳也不是傻瓜，在這幾年的商業運作當中，也能感受到這些東西。但是能親耳從威廉這裡如此完整而系統的聽到，對她來說也是相當震撼。
“就因爲我是女人？”凱瑟琳的嗓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在黑夜裡顯得異常突兀。
“不管你相信還是不相信，事實上……就是如此！”威廉攤開雙手，做了個很無奈的表情。
凱瑟琳顯得很憤怒，但片刻之後，便又頹廢的癱軟在沙發裡。
“那你說，我該怎麼做？我不想看着紫羅蘭商會就這麼垮下去，我不想看着老克拉普先生畢生的心血就此終結。其實去年發生那件事之後，我就已經撐不住了。好在你的出現，讓我看到了一絲希望。但是現在……我真的快受不了了，真的……”
被人排斥的滋味的確很難受，但對凱瑟琳打擊更大的，是即將接踵而來的各種打壓。像今天晚上出現在薩克利侯爵府的貴族們，只要有一個站出來說些不喜歡紫羅蘭商會之類的話，那麼不出一個月，紫羅蘭商會就立刻煙消雲散了。
“其實，現在還沒到窮途末路的時候，想要讓那些人認可肯定困難重重，但是要挺過這個難關，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威廉說的很婉轉，但是在凱瑟琳看來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自從威廉和紫羅
蘭商會有了交集之後，紫羅蘭商會就密切關注着這個人。當然，像這樣受紫羅蘭商會密切關注的人還有很多，但是威廉身上表現出來的神奇，已經讓他在紫羅蘭商會內部的排名上升到了第一位。
“求求你，幫幫我！”凱瑟琳伸出一隻手，躍過茶几，重重的蓋在威廉的手背上，以至於整個身體前傾，貼在了冰冷的琉璃表面。冰冷的琉璃把嬌軀刺激的不住戰慄，但那雙褐色的眸子顯得異常堅定。
“其實也沒什麼幫不幫的，我們已經是合作伙伴了，如果你撐不下去了，我也會受到連累的。”威廉輕輕的拍了拍凱瑟琳的手，起身將她扶正，給她重新披上毯子，然後將來時帶過來的一個紙包遞到她的面前。
“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些試驗，烈酒算一個，這東西也算一個。原本是打算到了春天再拿出來的，但是今天既然已經發生了一些事，就索性提前拿出來了，也算是給你增加一點信心。”
“這是什麼？”凱瑟琳好奇的打開紙包，藉着壁爐的火光，看到一塊四四方方的，上面刻着小熊圖案的黃褐色物體。
“這叫肥皂，可以用來潔淨衣物。如果往這裡面再摻一些香料，做成香皂的話，市場前景將會非常廣闊……”
凱瑟琳是個天生的商人，聽到香皂這個詞，雙眸立刻放出耀眼的光芒。
“我想你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不過我有幾個小小的建議，供你參考一下。那些大人物雖然看不起女人，但總有幾個女人是他們得罪不起的，所以如果能跟這些女人拉上關係，幫你說幾句好話，就算那些人有心打壓，也要不得不考慮一下這麼做的後果……”
“我與帝國的溫妮莎長公主有過一面之緣，在這方面，她還是能說上話的！”凱瑟琳立刻想到了一個人，馬上說了出來。
“嗯，長公主算一個，到時候把香皂獻上去，請她試用一下，順便做做宣傳，銷路自然就沒問題了。當然，也不能把希望全都寄託在長公主身上，之前你走的夫人路線就很不錯，如果能找到幾個在家裡能說的上話的夫人，請她們過來聊聊天，對你和紫羅蘭商會總歸有些幫助。”
“嗯，這方面我的確認得幾個，除了幾位夫人意外，還有幾個小姐的關係也不錯。”凱瑟琳用手挽了一下落在胸前的一縷秀髮，臉上漸漸恢復了以往的自信。
“美洛蒂小姐也是？”威廉戲謔的試探了一下，沒想到凱瑟琳一聽，俏臉立刻紅了。
“我跟美洛蒂……我們是……”
看見凱瑟琳急着想解釋，卻又怎麼也解釋不清，威廉露出一絲真誠的笑容道：“好了，我之前就已經說過了，我對百合是沒有歧視的。而且我們之間的合作，也不會因爲美洛蒂小姐就此中斷。公是公，私是私，這點我還是能夠分得清的。”
聽見威廉這麼說，凱瑟琳明顯鬆了口氣，但臉上，還是多少有些不安。想了想，又鼓足勇氣道：“其實在傑裡夫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過男人，如果你不嫌髒，我也可以跟你那個……”
呃……
壁爐裡，火光噼啪的亂跳，將隔着茶几的兩個身影，照映的通紅。威廉身體僵直的坐在那裡，手指攪在一起，不安的上下翻動着。腦袋裡的兩個小人正死命的廝打在一起，難分高下。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凱瑟琳也後悔了，暗恨自己爲什麼這麼輕浮，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來，雖然沒有以色娛人的想法，但乍一聽，難免會有一些色誘的意思在裡面。凱瑟琳知道自己的名聲很差，別說是男人，就算是女人也有很多不願接近她。就算圍在自己身邊的那些女人，也大多存在着某些畸形的心理。眉頭輕輕的跳了跳，用眼角的餘光掃了威廉一眼。發現威廉並沒有因此而動怒，心裡的不安這才減少了些許。
“那個……天色已晚，而且你今天的情緒也不太好，所以有些事，還是等大家想清楚了再說吧……”
威廉不是那種**的人，但也不會把男女之間的事情看的太重，如果有不討厭的女人願意獻身，而自己又有需求，也不介意來一場友誼賽。可是不知爲什麼，今晚威廉卻鬼使神差的拒絕了凱瑟琳。
走出大門，站在街道的中央，威廉懊惱的擡頭望天，心中暗恨自己的不果決。
二樓的窗戶前，凱瑟琳披着毯子，靜靜地站在那裡，看着下面的威廉。凱瑟琳知道威廉對自己的情意，而且打心裡也不討厭這個比自己小很多的男人。凱瑟琳知道威廉現在正在後悔，但也不會把他再喊回來。有些事就是這樣，過去的就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