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快艇在夜色裡,無數探照燈下離去。

“這樣可以嗎……就讓他們這樣跑走?”阿不思。

“把船打沉了,恐怕更不好抓吧,當務之急是用最快的速度減輕貨品的損傷。更何況……”無道沉吟。

既然來犯者能夠順利地人人歌德與冬子手中逃脫,追擊炮的威力也只是將船打沉,無法解決兩人。

而且,無道突然很想知道這兩人是什麼樣的角色,受誰的指使,來自何方。

“是啊,更何況……”阿不思捂着嘴笑。

快艇上,烏拉拉與蒙面女都不說話。

他們並不奇怪爲什麼那些迫擊炮沒有朝快艇轟擊,只是象徵性地派幾艘小艇在後頭跟着,幾個加速,就遠遠地將小艇甩脫。

快艇在一處垃圾與油污漂浮的地方靠了岸,烏拉拉與蒙面女下船後便匆匆分開,一左一右快跑。

烏拉拉跑着跑着,穿過臺場一處幽暗的公園,穿過兩條人煙稀少的街,然後鬆了一口氣似的,走進一處幾乎可稱廢棄的老公寓……

不知何時,烏拉拉手裡拿着罐冰烏龍茶,烏拉拉一邊大口喝着、一邊走在公寓樓梯裡,直走到五樓的天台上,哼起歌來。

烏拉拉將喝光的烏龍茶鋁罐輕輕拋上半空,然後將空鋁罐當作毽子踢。

踢,踢,踢。

然後罐子被輕輕踢到天台的角落,咕隆咕隆地在地上滾着,最後碰到了矮牆才停止。

角落外,忽地翻出一個人,這一翻落正好壓癟了地上的鋁罐。

啪唧。

一雙賊眼瞪視着烏拉拉。

烏拉拉也打量着這一路跟蹤他的吸血鬼。

雄性,個頭矮小,穿着隨處可見的牛仔褲與襯衫,模樣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但眼睛裡的滄桑卻透露出很複雜的信息。

衣服還沒幹的,狩。

一個從小就遭到感染的吸血鬼,“受封”爲東京十一豺之一,也已一百多年。

“僕麼時候買的飲料?”狩很介意。

他剛剛一路跟蹤烏拉拉,卻沒發現烏拉拉什麼時候買了馬龍茶。

烏拉拉的手有這麼快?

“你剛剛一直躲在快艇底下吧?”烏拉拉沒有正面回答,反問。

烏拉拉脫掉焦黑碎裂的上衣,露出一身恰到好處的精瘦。赤裸的上身,仍印刻着他獨一無二的鎖命咒縛,赭紅色漢字畫記的鄧麗君“月亮代表我的心”歌詞。幾道今晚留下的傷痕發出誘惑吸血鬼的氣味。

“那是什麼?座右銘嗎?”狩也是反問,肚子咕嚕咕嚕怪叫。

“差不多了。你也想要嗎?我幫你寫。”烏拉拉笑笑,他總是這樣的。

不曉得這個狩有沒有像冬了那樣愚不可及的“破綻”,可以讓他一腳踢下樓,快速了結。

“好幾卜年前,我也曾在銀摩附近遇到一個像你一樣,把無聊的座右銘寫在身上的笨蛋。”狩說,扭扭脖子。

“喔?還記得他的名字嗎?”烏拉拉好奇。

“已經吃進肚了裡的東西,就別再提了。”狩搖搖頭。

烏拉拉點點頭,同意。

於是擺開簡單的架式,將僅剩的氣力緊緊裹在肌肉裡。

今晚他已將咒術的能量用罄,又沒有將紳士帶在身邊,只有用戰鬥的基礎,體術,來決勝負了。

“你的程度在十一豺裡頭,算是前段班還是後段班吶?”烏拉拉認真問。

“打贏了我,再告訴你答案吧。”狩皺着眉頭,半彎着腰,一副很噁心想吐的姿勢。

“好,如果你打贏了我,我也跟你說我的來歷。我想這肯定是你跟蹤我的理由。”烏拉拉說,一跺腳,就衝向狩。

狩隱隱一驚,明明烏拉拉只是簡簡單單的一拳過來,卻好象有什麼背後的氣勢在支撐着他,讓狩覺得“可不能被這樣的拳打中”。

但狩可不是一般的角色,他的能力在十一豺裡可說是最駭人聽聞的——

猛毒!

狩不閃不避,張大嘴,一大團發燙的酸液從食腔內暴射出,吐向烏拉拉。

“臭死啦!”烏拉拉以滑壘的姿勢斜斜傾倒,後翻躲開。

酸液在地上爆開,水泥地板頓時變成一灘爛泥巴似的糊狀物,四處飛濺。其中幾滴酸液還是不可避免地噴到烏拉拉的身體,冒出與血水交融的黃色液泡。

“好痛。”

烏拉拉躲開的瞬間,狩已妖異地高高躍在半空,對準烏拉拉,往下又嘔吐出一大團被奇怪薄黏膜包覆住的酸液。

烏拉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只好用最快的速度閃躲開。

酸液一碰到地,立刻像致命的化學藥彈爆炸,裹着融化的水泥亂濺一通。

烏拉拉只得低下頭,縮起身子,免得眼睛給噴瞎。他身上已經有十幾處被燙出黃色液泡,發出難聞的焦煙。

狩落下,臉色極爲難看。

“這只是前奏。”狩臉色蒼白,說:“我的胃越來越餓,也越來越不舒服了。”摸着不斷鼓起、縮小、鼓起又縮小的肚子。

但烏拉拉的臉色更難看。

要是直接被那酸液炸碰到,又沒有立刻死掉、化爲一團無腦的蛋白噴,那連皮帶骨溶解的過程一定非常痛苦。

烏拉拉強打起精神,但失去咒術力量的他,其實毫無對策。

“你自己沒發現吧,你的身上有種叫做‘食不知胃’的爛命,你會成爲吸血鬼不是偶然,這種吃東西不雅觀的能力也不是偶然。”烏拉拉一邊說,一邊分析剛剛簡短交鋒的戰鬥資料。

“好幾十年前,那個在身上鬼畫符的人也是這麼說,還說什麼他可以幫我解脫……解脫個屁。”狩冷冷道,腳步竟有些不穩。

“他好吃嗎?”烏拉拉亂問一通。

“如果好吃的話就好了。”狩的眼皮顫動,一抹感傷。

狩的體質其實並不好,從小體弱多病,還罹患醫書毫無記載的罕見疾病。

會自願成爲吸血鬼,不過是當時年輕的狩不甘心生命了無生趣,想藉由“新的體質”來擺脫人類疾癇苦痛的解脫。然而結果卻小如他的預期。

不死的生命只爲他帶來無窮盡的病痛折磨。

狩天生就無法正常地進食。

若是像正常人般將食物咀嚼、吞嚥、吃進肚子裡,食物不僅無法消化,還會像炸藥一樣撕扯狩那“有特殊需求的胃”,令狩痛得在地上打滾,直到奮力將食物嘔吐出來爲止。

狩必須將胃液從嘴裡乾嘔出來,在外頭好整以暇消化食物後,才能將已被胃液中特殊的酸酵素分解的“異化蛋白質”撈吃進肚。但異化蛋白質吃起來索然無味,有時還混着衣服的絲纖維、塑化纖維、皮草纖維等怪味,讓狩極爲痛恨。

但若幾天不吃東西,狩又會飢餓到想撞牆。想自殺,又沒勇氣。

“你吃東西沒什麼味道吧?姿勢又難看又沒禮貌,不如死一死。可是吸血鬼都是怕死的膽小鬼,所以你纔會死不了。”烏拉拉笑笑,身上的“幹軍萬馬”震動起血字咒縛。

狩大怒,一吼:“那又怎樣!”

狩快速跳上,嘴張大。

烏拉拉也跟着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