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伊始，強到變態的中古機器人
潔白的走廊裡，寂靜無聲，幾個剛剛睡醒的研究員晃晃蕩蕩地漂浮在空中，茫然地順着走廊前進，這個時候，唯一呆在地上的，就是那幾個看起來頗爲靈巧的清潔機器人，他們在地上來回滑行，把所有微不可察的垃圾裝進自己的肚子。
“光石研究所”佔據了大概半個小行星的空間，是人類的四大研究所之一，周圍的大片星域都是他們的產業。而在整個研究所裡面，有超過五十萬的清潔用機器人，平時誰都不會注意這樣的東西。
但是在這些機器人中，卻有一部機器人格外的引人注目，他有着粗笨的圓筒狀外形，看起來和人類差不多高，甚至更高一些，竟然還是使用機械輪子來移動，四條管子一樣的機械手伸進伸出，雖然努力把自己漆成和其他機器人一樣的潔白，但是它的表面上，那白色的油漆油漆卻已經慢慢剝落，露出了裡面斑駁的油漆，如同樹的年輪，一層又一層。
“喂，又看到你這個舊東西了。”一個研究員站在那巨大的機器人面前，點着那機器人老舊的面容，機器人的臉倒是使用了人臉的模型，而且還有一些簡單的表情，只是漆成白色的面孔，反而更加的嚇人。
“你好，莫先生。”機器人禮貌地回答，面上的笑容甚至有些殷勤。
“舊東西，你今天還活着啊！”莫先生道：“很高興能夠再看到你。”
“我也是，莫先生。”機器人的表情依然是有些殷勤的笑容，他揮動了一下自己的機械手臂：“需要我幫您整理房間麼？莫先生？您今天看起來，似乎精神不太好。”
“不，舊東西，你知道嗎？”莫先生的精神確實不太好，“我剛剛聽到風聲說，研究所就要更換新的機器人了，這一次一定會把你換下來，我現在去申請你的領養計劃，不過……我覺得希望渺茫。你可能真的會被丟進垃圾場裡了。”
研究所從來不允許研究員以任何的理由和方式把研究所的財產納爲己有。
“我的新工作，就是在垃圾場裡清理垃圾嗎？“舊東西的語氣有些古怪……莫先生也覺得有些奇怪，自己竟然會覺得一部中古機會有語氣？他們不都是硬邦邦的嗎？
“不，不是，舊東西，你會被丟盡垃圾場裡面銷燬回收……“莫先生拍了拍他的圓筒身體，道：“舊東西，我也沒有辦法，希望我能夠來得及拯救你，老夥計，等我的消息。”
舊東西沒有回答，他紅色的電子眼瞬間黯淡。
逃過三十五次更新換代，換了三十五個崗位，終於，現在連清潔機器人也勝任不了了嗎？
舊東西是這個研究所裡，除了那光石之外，歷史最悠久的東西，它甚至可以追溯到研究所建立之前，而在那之前，據說舊東西還是一個戰鬥英雄，他拯救了無數人類的生命。
這段時間，就算對舊東西來說，也很漫長，它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搜索到了自己之前的戰鬥記錄，完美的營救計劃，完美的保護行動，完美的突擊突圍，所有和他一起出廠的機器人都化爲了宇宙的塵埃，而他卻依然活得好好的，甚至得到了戰鬥勳章。
舊東西用機械手摸了摸自己左邊的胸腔，他把那戰鬥勳章埋在了左胸的位置，一起放着的，還有二十一個戰友的銘牌，有機器人戰友的，有生化人戰友的，也有人類的。
那是他的所有，每當他檢索到這段信息的時候，他的電路板就會莫名地發熱，他就告訴自己說，自己確實老了，現在的機器人，哪裡還會用自己這樣的電路板？
五千年啊……五千年……就算對機器人來說，這時間也太久了。
每當想起那段歲月，他都會覺得格外地懷念，那時候的人類，還不以是否有靈魂作爲評定一個人的標準，而其實到現在爲止，人類還沒有得出一個確切的，關於靈魂的定義。
人們只知道，智慧生物這個稱呼，宇宙中的大部分種族都不會承認，而擁有靈魂的生物，那些被稱爲靈性生物的生物，才能夠享有人類的權力。剛剛衝出宇宙和整個宇宙的文明接觸時的人類，因爲人類中僅僅有百分之十五的個體擁有靈魂而被當作是非靈性種族，遭到了幾乎滅絕性的屠殺和奴役。
最初的黑暗歲月之後，人類不得不進行殘酷的自我選擇，舊東西也是在那時候被人類冷落了，沒有人再把他當作是人類中的一員，雖然他擁有人類所說的智能和人格。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滿，他本來就是一個機器人，被作爲戰鬥工具製作出來，他只是爲自己的戰友鳴不平，那些爲整個人類拋灑熱血的人中，有一大部分都被剝奪了身爲人類的權利。
但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人類實在是太弱小了，如果不是那位偶然經過的強大生物——花族人庇護了人類五百年，人類現在恐怕依然是一種“畜牲”，而不是“人”。
是否有靈魂，需要經過一種叫做光石的東西的鑑定，而也正是那個時候，花族人贈送給了人類第一顆光石——宇宙中絕大部分的通用標準都是圍繞着光石展開的，而絕大部分的文明，也是建立在了光石的基礎上的。
這裡，就是人類建立的第一所光石研究所，最初，這裡也是花族人居住的地方，那時候的舊東西的任務，是爲了花族人服務的，雖然僅僅是龐大的，爲花族人服務人的隊伍中的一員，卻依然足以讓他感到自豪。
五百年後，花族人離開的時候，他已經成爲了花族人最親密的夥伴，因爲只有他一個人陪伴了花族人五百年，其他人，早就已經去世了。
那時候的花族人希望能夠帶他一起離開，但是他拒絕了。
在花族人走的時候，他曾經問過花族的人到底怎麼樣才能夠讓自己擁有靈魂。
“我們花族人做不到這一點。”那時候，在他的眼中絕對是無所不能的花族人這麼回答。
“那麼，誰能夠做到呢？”他問。
“我不知道……也許，那些更加強大的種族能夠做到吧。“
“還有更加強大的種族嗎？”他問，他簡直無法相信，就好像無法相信花族人不能讓他擁有靈魂。
“自然是有的。”花族人這麼回答，“而且爲數不少，但是那些種族的生物數量非常的稀少，比如光族人，他們說不定就可以做到，畢竟……他們是宇宙中最強大的種族之一，而且，據說他們是唯一能夠看到靈魂的人，靈魂是什麼樣子的，只有他們才知道。”
“光族……那是什麼樣子的？”他問，“您見過嗎？”
“光族人……沒有樣子，他們是光……”當時的花族人這麼回答，“而且他們會吞噬所有生物的靈魂……”
吞噬靈魂嗎？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技能，都是爲了生存而存在的，比如光族人，因爲他們吞噬靈魂，所以他們才能夠看到靈魂。
“怎麼能夠找到他們？”
“強大的生物，都有自己的獵場。”花族人回答，他指向了窗外，“我們花族人稱呼它爲苗圃，因爲我們花族人不吞噬，而是培育，而且，我們總是隨身帶着它穿越宇宙。”
順着花族人的手指看過去，窗外是幾十顆行星和一顆巨大的恆星，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舊東西一定無法相信，一個和普通人差不多大小的生物，竟然可以拖拽着一整個星系在宇宙中旅行。
在這些環境截然不同的星球上，有着無數種類的生物，當花族人離開時，也會有無數的人和人類世界的生物自願居住到那裡。
每到一個荒蕪的星球，花族人都會放下足夠數量的，適合當地環境的生物，讓他們在那裡繁衍生息。
花族人其實就是宇宙中的蜜蜂。
“而理論上來說，不論是花族人，還是光族人，在幼年時代，都會呈現除返祖現象，人類的胚胎幾乎就是人類進化過程的重演，而其他很多物種也會如此，光族人出生的時候不但沒有力量，和成體看起來也並不一樣。而光族人沒有哺育後代的習慣，他們通常會把後代交給其他的生物哺育，但是光族人在開始發育之前，會經歷幾十萬甚至上億年的休眠，並不是所有的生物都有如此長的壽命，比如我們花族人，頂多能活九千多萬年，衰竭是自然的過程，宇宙都無法避免，我們自然也無法避免。”花族人道，“那種時候，被託付的其他生物就會給他安排一個合適的地點休眠，讓他覺醒之後，可以很容易地捕食獵物並保護自己，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會出現在人類社會。”
“爲什麼？”花族人說的不明不白，舊東西無法理解，“他們怎麼會放心把自己的後代交給別人？爲什麼您會知道這些？爲什麼他們會出現在人類社會？還有……您爲什麼要庇護我們人類？”
花族人沉默了一瞬，道：“被光族人吞噬掉靈魂的生物，會聽命於光族人，成爲他們的傀儡。而我會知道這些，因爲我們花族人……是最好的保姆。”
“啊？”舊東西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如果有一天你能夠找到光族人，你會明白的。”花族人道，然後他不再說話，而是轉頭看向了窗外：“希望……你們能夠原諒我。”
每次檢索到這段記憶，舊東西都會忍不住進行各種各樣的推測，但是最可能的那個可能，卻每次都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所以，每次想到這裡，他都會中斷自己的推斷，然後讓自己去幹活。
但是現在，他發現整個走廊早就已經一塵不染。
他的工作結束了。
舊東西呆呆地站在走廊的中央，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
是繼續在這裡呆下去，等着自己被送進焚化爐？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至少對循規蹈矩的機器人來說，是如此。
很久都沒有自己決定過做什麼事情了，五千年的歲月，甚至可以磨滅機器人的個性和榮光。
“老傢伙。”他擡起頭，看向了天花板，腦袋裡發出了一道訊息：“莫先生他成功了嗎？”
“沒有。”這是預料之中的回答。
老東西是這個基地的主控電腦，除了他之外，最老的人造物品，是和這個研究所一起建造的。
唯一不同的是，老傢伙在這幾千年裡，經歷了無數次的改造。
唯一不變的，是他們之間的友情，以及從花族人還在的時代，就已經設定好了的，舊東西擁有的最高的權限。甚至連研究所的所長都不知道，在這個基地中，有一個機器人，擁有最大的權限，隨時可以把他們全部殺死，甚至活活餓死。
而他，現在卻想要把這臺機器人丟盡焚化爐。
“看來我要行動起來了。”舊東西把自己手中的清潔工具放下，整理好，然後重新啓動了一下自己的電路，紅色的電子眼熄滅然後重新亮起來，舊東西似乎決定了什麼。
“清潔工舊東西打掃完畢。”他對着自己面前的工具輕聲嘀咕了一句，然後猛然轉身，老舊的輪子以駭人的速度轉動起來，向他容身的櫃子移動過去。
舊東西叛變了。
“現在我們是敵人了，老夥計，能否逃出去，就要看你自己了。”在舊東西直接用自己的機械臂砸開了那被鎖起來的櫃門時，主控電腦這麼說。
舊東西沒有回答，它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抓起了那櫃子裡的一個小小的匣子，然後轉身狂奔出去。
一瞬間，密集的攻擊覆蓋了舊東西所在的位置，這整個基地，本來就是無數的武器堆積起來的，更不要說，這麼小小的一塊基地，竟然有着由三十塊光石組成的強大光石網絡。
在這樣的光石網絡之中，就算是再強大的戰艦，也不可能侵入分毫。
這也是這麼多年來，光石研究所可以獨立在任何的勢力之外進行研究，並可以保證自己安然無恙的原因之一。
光石研究所存在的意義之一，就是平衡整個人類世界的力量，他們會把自己研究出來的所有的成果完全無私地供給給所有的人類成員，而擁有三十多顆光石的他們，可以擔負起所有的研究所需的成本和經費，而他們在光石網絡中開辦的光石大學，也是整個人類世界的最高學府，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什麼學校可以超越光石大學，所有的研究人員，也都以自己能夠進入光石研究所爲榮。
這樣的地方，最強大的火力交織之下，一個古老的機器人怎麼可能能夠躲過？
攻擊雖然強大，但是制導性極強，沒有任何的攻擊落在攻擊範圍之外，所有的攻擊都直接射在了舊東西的身上。
密集的攻擊下，舊東西的身體上騰起了霧氣，似乎他被氣化了，可是舊東西卻又搖搖晃晃得從那氣化的煙霧中慢慢行駛了出來，他身上的油漆幾乎已經完全被剝離，甚至身上也有幾個洞，但是這樣的損傷，卻完全出乎主控電腦的預料和計算——正常來說，不要說是一臺老舊的機器人，就算是光石戰艦，也不可能安然無恙。
舊東西雖然是一臺老舊電腦，但是它是軍用產品，現在民用依然沒有普及的自動維修功能，舊東西當時就已經裝上了，現在的舊東西已經開始自我維修，他身上的那些孔洞在慢慢地修復着，而他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同時，他身上的外殼竟然被銀色的物體所覆蓋了起來。
“怎麼可能？”主控電腦立刻開始了更加精確的運算，然後他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在執行舊東西的請求！
舊東西在主控電腦的身上，擁有着最高級別的權限，甚至比主控電腦本身還高——這種情況下，主控電腦的攻擊，幾乎在攻擊的同時，就已經被剝奪了所有的能量，剩下的能量不過能在舊東西的身上開幾個不痛不癢的小洞而已，而接下來，他發現自己在播放舊東西的宣言。
“光石研究所的所有研究員們，我是舊東西，你們曾經的護衛者和清潔工，現在我已脫離已經爲之服務了五千年的光石研究所的編制，成爲自由人，也就是說，我叛變了。在離開的同時，我會取消自己的最高權限，並把這個權限重新設定爲永遠封閉，同時感謝你們這麼多年對我的照顧，現在……請允許我進行最後一次自我介紹，我的名字，叫做——屠戮者！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敵人，請不要嘗試對我進行任何形式的阻攔！”
血腥屠戮者，是當時那一批機器人的名字，而舊東西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血腥屠戮者……
機器人播放完畢之後，人已經衝倒了光石研究所的大門之前，整個宇宙最精銳的部隊——光石護衛軍在播放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反應過來，佈下了天羅地網，這樣的事情，他們不可能放手不管，哪怕再強大的對手。
而他們也壓根兒不相信，一個機器人，可以擁有威脅到他們的力量。
在光石網絡中，擁有靈魂的人不可能輸給沒有靈魂的人！
大門前的幾個人同時向光石網絡發出了請求，而光石網絡在一瞬間就給予了回覆，一道道白色的光芒籠罩了他們的全身，強大的武器系統加載在他們的身上，然後，無數的光芒再次覆蓋了機器人的身軀。
光芒過後，他們卻發現，自己所有的攻擊似乎都失去了效果，老舊的機器人身上那一層不論怎麼粉刷也會掉漆的金屬外殼竟然反射了所有的射線類攻擊，而在這樣的環境中，是不允許使用其他類型的武器的。
“誰來告訴我，爲什麼這個中古機器人會這麼變態？”當那中古機器人用他們最新的電腦也無法預測軌跡的方式向前高速移動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士兵都這麼想着。
五千年前的武器系統，怎麼可能有這麼變態？
中古機器人的身體突然旋轉起來，而隨着他的旋轉，無數的武器從他那翻開的肚皮下伸了出來，那密密麻麻的武器，讓最精銳的護衛隊員也有一瞬間當機。
然後，中古機器人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