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闌珊錯愕地擡起頭，本以爲她會嚴厲訓斥，或者直接讓她捲鋪蓋卷滾蛋，委實沒想到她居然會跟她說這些。
音樂夢想？
她當然有。
她對音樂的執着和熱愛在伊家家破人亡的那一天好像徹底消失了。
因爲，她沒有資格再追求這些遙不可及的所謂的夢想，她要學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面對現實。
所以，她把自己當成商品和籌碼一樣賣了。
這就是現實給她上的第一堂課，也是最刻骨銘心的一堂課。
至今想起來，依舊曆歷在目，仿如昨日。
“曾經有，但現在，沒有。”伊闌珊說的斬釘截鐵。
華晶挑了挑眉，沉思了幾秒，盯着她的雙眸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有惋惜有無奈，繼而頗爲遺憾地嘆息一聲，“可惜了。”
華晶走後，伊闌珊呆呆地坐在會議室裡，良久，扯了扯嘴角，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默默地爲自己加油打氣。
伊闌珊，無論如何，你都要振作，沒有了音樂夢想沒關係，只要你人還在，就一定會有希望。
現實也許是殘酷的，但美好的希望一定要有，她現在的希望，就是奶奶健康長壽，墨城安然長大。
所以，未來，她不畏懼也不再彷徨。
有了這樣的信念支撐，伊闌珊覺得心裡好受多了，不再那麼堵了。
接下來的工作，華晶安排的很緊湊，以至於到了下班點，伊闌珊還在忙着給那兩個姑奶奶做行程安排和一些宣傳活動的文案策劃。
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整個公司的燈都已經黑了。
伊闌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收拾好東西，關了門，準備下班回家。
隨手按開了一部電梯，正準備進去，擡眸的一瞬，有些錯愕地對上傅逸寒清冷的眸。
我去......這個點兒背的！
伊闌珊心下一凜，果斷退了一步，根本沒打算跟他同乘一部電梯，傅逸寒似是看出了她的意圖，長臂一伸，直接將她拉進電梯，頎長的身軀瞬間壓了下來。
伊闌珊淚了，擡頭看了一眼右上角閃着紅點的攝像頭，再一次默哀。
她前世一定跟電梯有仇！
“......珊珊，我後悔了，我們重新開始。”
頭頂傳來傅逸寒有些喑啞但堅毅的聲音。
伊闌珊擡眸，定定地看着他，他熱切的眸中清晰地倒映着她微微有些錯愕的臉，倏爾笑了起來，幾分自嘲，幾分譏誚，聲音微顫。
“我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我了，以前那個伊闌珊已經死了。”
現在的我，已經不再完整，早在我將自己賣了的那個晚上，就已經註定，我們不可能了。
“不……珊珊，我們有那麼多美好的回憶和過往，你難道就沒有一絲留戀麼？”
“留戀？”伊闌珊苦澀一笑，深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心平氣和，“我應該留戀什麼呢？留戀你這些年如何欺騙我，利用我？還是，留戀一下，我可笑又可悲的青春？”
“珊珊……，你一定要如此絕情麼？你明知道......”
我愛你啊。
愛的無可救藥，難以自拔，即使知道是錯的，可還是義無反顧。
傅逸寒斂了斂沉痛的眸，一手溫柔地撫上她的側臉，薄脣微抿，眼看就要親上她的脣。
伊闌珊嘲諷似的扯了扯嘴角，一動不動，直勾勾地看着他，在他的脣即將落下的那一刻，冰冷開口，不帶一絲一毫的溫度，“我很髒，你真的不介意？”
果然，傅逸寒身體僵硬了幾秒，眼眸瞬間猩紅一片，雙拳緊握，啪啪作響，呼吸沉重，夾雜着無數狂風暴雨般的冷氣壓，狹小的電梯瞬間寒冬料峭。
伊闌珊面上頗爲得意地挑了挑眉，實則內心卻在滴血。
一個女人開口說自己骯髒，而且還是在自己深深愛過的男人面前，該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決心。
欲伸手推開，卻被他死死地抓着肩膀，根本無法撼動半分，無言的對峙。
可下一秒，伊闌珊徹底懵了。
傅逸寒低頭迅速攫住她的脣舌，急切而又粗暴，毫無章法，雙手緊緊扣住她的腦袋，而她也沒有掙扎，只是傻傻地看着他，不迎合亦不反抗，彼此像兩隻受了傷的小獸，互相慰藉，取暖。
兩行清淚滑落，傅逸寒哭了，帶着深深的痛苦和絕望。
伊闌珊微微一怔，一顆心隨之輕顫，揪疼，清楚地嚐到口中的鹹澀滋味，心中痠痛不已。
曾經的他們，從不曾這般親密，但那時，卻是溢滿了開心和幸福。
如今，雖然脣齒交纏，卻苦澀悲哀。
“叮！”電梯門終於開了。
伊闌珊雙手用力推開他，滿眼通紅，卻倔強地沒有流下一滴眼淚，轉身出了電梯，冷冷扔下一句，“你不介意，我介意。”
而後，逃也似的出了大廈。
剛走出沒幾步，一輛萊斯萊斯緩緩停在眼前，車門打開，黑暗中，蕭驀然帶笑的眸亮若星辰，長身玉立，風采卓絕。
而下一秒，蕭驀然的俊臉就徹底黑了下來。
不遠處，傅逸寒的身影出現在大廈門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們。
伊闌珊轉頭看了一眼，並沒有太多情緒，只是吸了吸鼻子，仰頭將自己的眼淚徹底逼退，而後看向蕭驀然，扯出一抹甜笑，“驀然，是來接我的麼？”
蕭驀然若有所思，擡眸看了一眼傅逸寒，眸中滿含森冷的警告，伸出一隻手親暱地摟住她的肩膀，聲音帶着無限的溫柔和寵溺，“當然，我們走吧。”
伊闌珊聽話地隨着他進入了車裡，下一秒，萊斯萊斯快速啓動疾馳而去。
徒留一抹孤寂的身影被這無邊的暗夜消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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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伊闌珊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不知道爲什麼，全身上下都感覺冰冷刺骨。
蕭驀然示意司機開了暖氣，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溫柔地裹在她的身上，將她拉近，靠在自己的懷裡。
意外的靜謐，誰都沒有說話。
男人強勁有力節奏分明的心跳聲傳來，似乎帶着能夠撫平傷痛的魔力。
半晌，伊闌珊疲憊地擡起頭，盯着男人完美的側臉，扯出一抹笑容，“這麼晚了，你怎麼會來？”
蕭驀然垂眸，纖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柔聲道，“剛好在附近有一個應酬，路過，就想來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讓我給碰上了。”
司機小李聽自家主子這樣說，驚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明明一下班就過來等的，結果一直等到這麼晚，連晚飯都沒吃。
伊闌珊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也沒多想，身上暖和多了，將外套取下還給了他，笑着道謝，“謝謝，我好多了。”
蕭驀然接過外套，放在一邊，轉而非常認真地審視着她，伊闌珊很害怕他這樣的眼神，總覺得在他面前，她所有的僞裝，所有的情緒都會無所遁形。
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尷尬地笑，“怎......怎麼了，幹嘛這樣看着我？”
“不想笑就不要笑，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
良久，蕭驀然微微嘆了口氣，語氣依舊霸道冷硬，卻莫名讓人心頭一暖。
伊闌珊鼻子一酸，徹底放飛自我，歇斯底里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喋喋不休。
“我想知道爲什麼。”
“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
“爲什麼他要這樣對我，明明傷害了我，還要說愛我？”
“你們男人的愛是不是都這麼自私？”
“我所有青春年少的憧憬和愛戀都給了他，卻依舊換來的是薄情寡義，你們男人都沒一個好東西。”
“傅逸寒是，你也是，都沒一個好東西。”
“別以爲你佔了我的身體，我就要跟你怎麼怎麼樣了，我不欠你的，你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我。”
“我知道自己很沒用，用不着你同情可憐我。”
“你不是也有紅顏知己的麼，爲什麼還要揪着我不放。”
“你們男人都是混蛋，王八蛋，禽獸。”
“......”
伊闌珊說了很多，也罵了很多，鼻涕一把淚一把，蕭驀然只在一旁默默遞紙巾，偶爾也會挑眉瞪眼，露出很想咆哮的扭曲表情，但最終又只能悻悻地憋了回去。
小李額頭直冒黑線，看着後視鏡中自家主子陰晴不定的臉，真是冷汗涔涔，不知不覺加快了速度，駛向城郊。
到達伊家祖宅已經將近十點了，劉嫂陪伊墨城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順便等她回來。
伊闌珊其實是極不情願蕭驀然來家裡的，可抵不過他臉皮厚，非說要進來坐坐，想到今天這麼晚了還送她回來，也就隨了他。
剛進屋，劉嫂就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伸手接過伊闌珊手裡的包包，轉而十分熱情地與身旁的蕭驀然打招呼，“先生也來了，快進來坐吧。”
蕭驀然微微點了點頭，倒是很不客氣地直接坐在了小墨城的對面。
伊闌珊有些頗爲驚奇地看了一眼劉嫂，心下疑惑不解，之前她跟傅逸寒還在談戀愛的時候，劉嫂頂多也就恭敬地衝他點點頭，非常公式化的詢問，是不是來找她的，從沒見劉嫂這麼熱情過。
怎麼今天看到這個男人，就變了個樣，一臉笑嘻嘻的，那感覺好似看見自家女婿上門一樣。
我去，這個世界玄幻了。
難不成是看中了這傢伙的皮相？
嗯，別說，這傢伙確實長了一張欺騙大衆的臉，老少皆宜。
外表冷峻高貴，舉止優雅如紳士，實則就是個色胚，衣冠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