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祖母,伊闌珊淚如雨下,崩潰大哭。
此時一間寬敞明亮的重症病房內,一個頭發花白,瘦骨嶙峋的老人全身插滿各種儀器,安靜地躺在病牀上,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絲毫沒有了當初的威嚴。
伊闌珊跪在病牀前,握着她瘦削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處緊緊貼着,感受着祖母並不正常的體溫,眼淚順着她精緻的小臉兒不停地噴涌而出。
醫生告訴她,伊老夫人這段時間身體狀況一直不太穩定,但她很倔強,不讓告訴家屬,說是怕你擔心,耽誤你工作。
每次伊闌珊打來電話詢問的時候,老夫人也會刻意叮囑醫生護士不要說實話,還讓他們幫着撒謊,說她一切都好,不用擔心之類的。
因此,醫院也不得不遵從病人的決定,更何況這個病人還是醫院的股東,身份特殊。
原本她就有很嚴重的心腦血管疾病,情緒不能大起大落,這次病情加重,完全是因爲下午見了一個什麼人,之後,護士到病房查房的時候,才發現伊老夫人已經昏迷不醒,沒了呼吸,經過醫生的奮力搶救,才又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如今,算是暫時度過了危險期,但具體病情如何,還要看老夫人清醒後的身體狀況。
若能在24小時內清醒,應該就沒什麼事,如果不能清醒,很有可能就變成了腦中風,偏癱失語,類似於植物人,只能在病牀上度過餘生。
伊闌珊痛苦自責,爲什麼自己不早早地來看祖母,她真不孝啊。
她沒能完成父親臨終的囑託,沒將祖母照顧好,她真該死。
“奶奶,您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是珊珊,那個不聽話,總惹您生氣的珊珊啊,求您睜開眼看看我......”
“孫女兒不孝,一直到現在纔來看您,您一定很生氣吧,所以,您起來,拿着您的戒尺狠狠地打我,教訓我,我一定不會再躲......”
“爸爸走了,連您也不要我們了麼?”
“您想想墨城,墨城漸漸長大了,越來越像爸爸了,您快睜開眼睛看看,他真的很像爸爸。”
“我知道您一直都不喜歡我,可能我不夠優秀,我達不到您大家閨秀的標準,我也知道您怨我,是我害得伊家家破人亡,害得您白髮人送黑髮人,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啪!”
“啪!!”
她伸手,兩記響亮的耳光倏地打在她白嫩的小臉兒上,左右兩個五指印清晰可見。
一旁的兩個小護士原本陪着抹淚,表情悲慼,聽着她聲淚俱下的訴說內心也是一陣難過,下一秒,被她這樣類似瘋狂的舉動驚呆了,飛快地跑上前去拉着她,勸慰着。
“伊小姐,你別這樣,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對啊對啊,你別這麼悲觀。看得出來,老夫人還是很關心你的。”
“是啊,你參加比賽的事,老夫人其實早就知道了,原本還有些生氣,嘴裡總說你這是有傷風化,敗壞家風,但你每期的比賽她都會準時看,知道你得了冠軍,她還十分自豪,跟我們說,她的孫女兒不愧是伊家的子孫,要做就做最好。”
這不說還好,一說,伊闌珊更加難過了,哭成淚人,趴在冰涼的地板上久久不能動彈,直到再也哭不出來,累了倦了,聲音嘶啞透了。
兩個小護士在一旁陪着她,深怕她再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
不久,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傅逸寒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面色難得露出些許慌張。
蹙了蹙眉,眼神急切,一眼便看見跪坐在地上一臉傷心欲絕的伊闌珊,大步走了過去,眼神示意了下兩個護士。
護士走後,偌大的病房只剩她和他。
伊闌珊沒有擡頭,甚至沒有看他,眼神空洞,冷笑了聲,嘶啞的聲音透着極度的絕望和憎恨。
“你來幹什麼?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傅逸寒晦澀的眸閃過一抹疼惜,咬了咬下顎,緘默良久,蹲下身,平視着她,半晌,吐出一字單音,彷彿是從喉嚨硬擠出來的,喑啞又悲傷。
“嗯。“
伊闌珊猛然擡頭,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腫的像水蜜桃,眸光惡狠狠地,似要吞了他。
問他是不是來看笑話的,他居然這麼誠實。
連欺騙都不屑了吧。
下一秒,她如同受傷的小獸,猝不及防地撲向他,毫不留情地咬在他的肩膀上。
“哼~!“
傅逸寒悶哼,卻絲毫沒有動,任憑她咬。
其實,就是爲了讓她發泄。
有些事,忘了便忘了,忘了更好。
一旦想起,便是痛不欲生。
所以,他寧願她此生不再記起過去,即使痛恨他,厭惡他,也不願看她餘生在悲傷與自責中度過。
他伸手緊緊地環抱住她,深邃的眸寒光乍現,眼底似結了一層霜。
原本就哭得聲嘶力竭,身上沒有多餘的力氣,咬着咬着就咬不動了,因爲太用力嘴巴都麻了。
“爲什麼要這麼對我,爲什麼,傅逸寒,你到底爲什麼這麼對我。你愛我麼,恨我麼?我之前有多愛你,此刻就有多恨你......“
她吸了吸鼻子,纖長濃密的睫毛掛滿了淚珠,腦袋無力地耷拉在他的肩上,一遍又一遍地問,聲音越來越低,直至消失不見。
她暈死過去。
“珊珊......珊珊......“
“醫生,護士!“
傅逸寒發現不對勁,一張俊臉瞬間緊繃,滿含擔憂,抱起伊闌珊跑出病房,嘴裡不停呼喊着醫生護士。
當蕭驀然匆匆忙忙趕到的時候,正巧看見這慌亂的一幕,幾個醫生護士模樣的人正推着伊闌珊進入急救室進行搶救,而傅逸寒神情緊張慌亂地一直陪伴左右。
伊闌珊推進急救室後,蕭驀然陰沉着臉,牙齒咬的咔咔響,伸手一把揪過傅逸寒的衣領,一拳砸在他的俊臉上,怒火中燒,“警告你,讓你那個瘋婆子的媽滾的越遠越好!“
傅逸寒毫無防備,被打了個結實,嘴角鮮血直流,臉也青了一大塊兒。
他這一拳打得極重,幾乎用了十乘十的力道,那股狠勁,帶着足以毀天滅地的氣勢和威壓。
“閉嘴!有本事把你的星兒送上天!“
傅逸寒怒懟,冷冷勾脣,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狹長的眸閃過一抹駭人的光,五指張開,朝着蕭驀然的面門揮舞開來。
論近身格鬥,誰怕誰。
一時間,狹長的過道,成了兩人搏鬥的擂臺。
你一拳我一腳,兩人都沒佔到多大便宜,臉上多多少少都掛了彩。
一旁的幾個小護士露出癡迷的表情和笑容,一副迷妹的姿態。
這兩個極品男神,打架都打得這麼英武帥氣,簡直像拍動作電影,比那些武打明星好看多了。
這倆打得不可開交,聲響巨大,嚴重影響了正常秩序,不大一會兒,急救室的門開了,一個醫生模樣的人,衝他倆厲聲呵斥。
“不想她有事,就給我安靜點兒!以爲這是拳擊場還是鬥獸場!你們真是夠奇葩的!就算要爭要搶,也得等女主角清醒了再說,要不然誰贏誰輸都不知道!“
兩人同時呆愣了幾秒,感覺他說得好有道理。
彼此挑釁地互瞪了一眼,同時撒手。
蕭驀然脫了厚重的外套,隨意搭在椅子上,在過道里來回轉悠,心下忍不住怒氣狂飆。
早知道要打架,就不穿這麼厚了,礙事兒。
轉而摸了摸被打的側臉,那裡明顯腫高了不少。
沒想到,傅逸寒的身手居然也不差,與他不相伯仲。
恨恨地咬了咬後槽牙,這事兒絕不能讓風一陣知道,要不然,得笑死他。
傅逸寒倒是顯得淡定多了,沉默着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副憂鬱臉。
蕭驀然最討厭他這副憂鬱王子的做派,忍不住走上前,掐着腰,冷聲嘲諷,“好歹也是一大老爺們,整天露出這麼一副憂鬱的姿態給誰看?你害不害臊!“
傅逸寒幽幽擡眸,黝黑的眸滿是不耐,不怒反笑,惜字如金,“對她,有效。“
蕭驀然瞬間氣歪了鼻子,臉綠了,恨恨地低咒一聲,暗罵他不要臉。
傅逸寒扯脣,冷哼,深邃的眸彷彿帶着洞悉人心的魔力,戲謔一笑,“你在怕什麼?怕她會重回我的懷抱?“
“自不量力!相信我,你沒這個機會!“蕭驀然冷嗤,咬牙一字一頓,說得極重。
語畢,轉身離去,不再看他。
沉默着點了一支菸,大口大口地吸着。
此刻,他的心微亂。
他從沒有怕過,唯獨要失去星兒那一次。
現在,他還會怕嗎?
笑話,他纔不怕!
可爲什麼,心,難以平靜。
*......*
再次醒來,伊闌珊人已經在普通病房,離着重症病房並不遠。
滿目的白和刺鼻的消毒水味讓她一時難以適應,甚至是極度的排斥。
她討厭進醫院,討厭這樣的氣味。
打小就討厭。
不知道爲什麼。
爸爸說,可能因爲小時侯抵抗力不好經常感冒發燒去醫院的緣故,所以才排斥。
她深信不疑。
掙扎着起身,才發現她的手一直被一個大掌包裹着,很溫暖,也很熟悉。
此時,蕭驀然正趴在她牀邊小憩,看樣子,好像很累,守了很久。
雖然不知道他爲何出現在這裡,但此刻有他在,她的心裡踏實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