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
仙蹟巖。
又一幅被墨跡塗抹的畫在九瞳的辛勤修復下顯出原貌,然而這一次的效果卻不堪理想。畫面上依稀辨認出那是萬花仙境飛流瀑布的輪廓,然後瀑布下面的一片墨色,卻被侵染得一團糟,無從分辨是何物。
“看上去依稀是個人形,……從身形上來看好像也是一名女子,只是……不知道這女子會是誰?……芳主還是胡秀仙?”裴元若有所思的說道,他和林大也來了仙蹟巖,都看着桌上的畫。
九瞳不死心的又在那塊墨色上擦拭了幾下,幾乎把畫紙弄破才停下,微微嘆了一口氣。
“九瞳,你還好吧?”看着九瞳蒼白得臉色,裴元擔心的問道。
“我沒事。”九瞳皺下眸子,搖搖頭。
“讓我來看看。”林大說道,仔細的看了看,像是發現了什麼,不禁皺着眉頭。
“你想到了什麼?”九瞳見林大皺眉,急切的問道。
“不知道。我現在腦子裡一團亂麻。總覺得答案彷彿呼之欲出,但只差一層窗紙,偏偏就是看不透……”林大扶一額頭,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來,“裴元師弟,陪我下一局棋好嗎?”
“呃……啊?怎麼突然……”裴元明顯一愣,“再說我的棋藝你是知道的,雖說粗通大略,可怎麼能跟星弈繼承人的你比啊!”
“師傅曾經告訴我,一旦有什麼難解的、想不通的事,最好下一局棋,身心沉浸在棋局中,往往想到平時想不到的東西。”看着桌上斑駁的畫紙,林大慢慢的說道。
兩人在書塾院子外的石桌上開始對弈。
裴元下棋很快,總是稍稍思索便落下一子。相對來說,林大的落子速度則慢許多,沉吟良久方提起一子,慢慢放下。
棋局以一種詭譎的形式鋪展開來。
裴元的黑棋與林大的白棋兩條大龍彼此纏攪,相互圍殺,卻在對峙中取得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雖說局面上白棋佔據優勢,但每次想要吞噬黑棋時,總會被激烈的反擊狠狠的擊退。而黑棋想要擺脫困境,左衝右突卻逃不出白棋佈下的羅網。
棋盤的一處邊角,黑白棋子的戰鬥進行到白熱化。在一系列圍堵反擊下,林大輕輕下一子,又提起一子。
最後,棋盤上居然呈現出一個“劫”字。
林大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裴元卻未曾發現林大的異狀,恨恨盯着那個“劫”字半晌,在棋盤另一處落下一子。
“林大你好慢啊,走一步都費老半天功夫。”等待許久不見林大落子,裴元不滿的擡起頭,卻驚詫的看見林大捏着方纔提起的那一枚黑棋,眼眶明顯發紅,出現一絲絲血跡。
裴元下了一跳,慌張的叫道:“林大,林大你怎麼了?你說話啊!”
林大卻是沒有回答,眼眶中開始含淚,卻強忍住沒有流出來,捏着棋子的右手越發用力,彷彿想要把它捏碎。
“林大,要不咱先回去吧,你看都夜深了,這……”裴元手忙腳亂的勸着,急得有些不知所措。
林大卻很快的鎮定下來,儘管雙目溼紅,卻還是以儘量平靜的聲音說道:“裴元師弟,謝謝你,可是現在,能讓我單獨在這裡坐一會嗎?一會就好。”
林大聲音乾澀嘶啞,令人心疼。裴元見此情形也沒別的辦法,只能默默的點點頭,說道:“那我就先去找九瞳了,你一個人在這裡靜一靜,有什麼事立刻叫我。”
林大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清水居。
風秋雪斜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就是無法入睡,無奈之下只好到桌子旁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喝了一兩口。
桌子上有一塊粉紅色布帕,風秋雪輕輕的拿在了手中看着,在布帕一角上繡有一個“仙”字。
毫無疑問,這塊布帕是胡秀仙的。今天下午她和顏風、裴元三人又去了萬花仙境尋找胡秀仙,找到了傍晚都沒有找到,卻在瀑布下方的一塊岩石一角發現了這塊布帕。
他們原本還想繼續尋找,但是因爲即將入夜,最後只好先回來了,裴元去了仙蹟巖。
風秋雪看着布帕沉思了一會,最後心下一定站了起來,離開房間。
“顏風,你睡了嗎?”顏風房門前,風秋雪叫了一聲。
房門打開,顏風穿着一件睡衣走了出來:“小雪,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睡?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就是一直感到心神不寧,怎麼睡都睡不着,你陪我一起去一趟仙蹟巖好不好?我想去看看九瞳。”風秋雪說道。
“好。你等我一下,我換一件衣服。”
前往仙蹟巖的途中,他們兩人皆是一路無話,就是這麼靜靜的走着。主要是因爲風秋雪一直處於冥思中,顏風見狀也不好打攪。
“你說秀仙會不會真的出事了?”風秋雪忽然開口,卻看着手中胡秀仙的那塊布帕。
“這個不好說,畢竟我們還沒有找到她,是死是活誰都還不能確定。”顏風沉聲了一會,繼續說道,“只希望她千萬不要出事了,同時還希望殺死方便麪的不是她。”
“你懷疑她嗎?”風秋雪問,看向了顏風。
“……我並不想懷疑她,只是這種情況無法不讓我懷疑,只是……動機呢?……她爲什麼要殺死方便麪?這一點我真的想不通。”顏風說道,不想懷疑卻懷疑了,然而卻找不到胡秀仙任何殺人的動機。
“想不通那便沒有動機,沒有動機便不會殺人,我的直覺告訴我,兇手絕對不會是秀仙。”風秋雪語氣堅定,卻又有些中氣不足。
“希望你的直覺是對的吧。”
“前面有人!”風秋雪忽然發現前方有一個人影,向他們這邊跑來,形色有些慌張與焦急,“是裴元師兄!”
“裴元師兄怎麼了?爲何如此慌張焦急?”風秋雪迎上詢問。
“……林……林大……不見了……!”裴元氣喘,艱難的說道。
原來裴元被林大趕走時,一直覺得心神不寧,時隔不久就返回去察看,卻發現書塾的石桌旁空空如也,林大早已消失無蹤。裴元又驚又怕,急忙叫着九瞳一起尋找,卻怎麼也找不到,無奈之下只有去多叫些人一起尋找。
“林大他好像從方便麪的畫中發現了什麼,卻又沒說,只是拉着我下棋,下着下着突然就雙眼溼紅了起來。然後讓我先走,說要一個人靜一靜……”裴元聲音帶着喘氣聲,“早知道這樣,我死都不會放他一個人在那裡了。”
“裴元師兄你先不要着急,我們先分頭去找找。”顏風沉着的說道,“小雪你去找九瞳一起去水月宮一帶搜尋,我去攬星潭附近找找,裴元師兄你先去通知其師兄弟,不過先別驚動七位前輩。”
“好,我這就去。”
“切記,一定要多加小心,勿要被人害了。”
夜深了。
林大的屍體是在芳主的墳前被發現的。半顆破碎的黑色棋子穿喉而過,鋒利的銳角在林大的頸脖上開出一個可怕的傷口,鮮血肆意流了一地,發現他的時候,血泊都已經凝固。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風秋雪目光呆滯的喃喃,慢慢移步到林大身邊,蹲下搖晃着,“林大起來啊!地上這麼冷,躺着會着涼的,你起來啊!起來啊!……
”
斷斷續續的哭泣讓人格外心酸。林大是他們的大師兄,平日裡雖然話語不多,但是對他們這些師弟師妹卻是很好,除了芳主之外對她也是格外的關心。若不是因爲知道風秋雪心中一直有着完顏清風,或許他追求的就不是芳主了。
“小雪你冷靜一點。”顏風上前架起風秋雪離開林大身邊,“人死不能復生,現在必須查明的是,林大究竟是怎麼死的。”
風秋雪擡頭,愣愣地看着顏風。
“方便麪的畫!”裴元一拳擊在手心,“林大的發現,一定與那畫脫不了干係。”
“畫呢?”衆人立即返回,站在書塾的屋子中四顧,畫卻不見了。
“畫……”九瞳眨了眨眼睛,“剛纔就放在桌子上,離開屋子前我放在這裡的,怎麼會不見了?”
衆人沉默地看着空蕩蕩的書桌,唯餘九瞳復原畫卷所用的一硯清水,一筆墨色,再無其他。
“那男子……在畫中發現了什麼呢?”在屋子外的一個黑暗角落,一個帶着黑紗斗笠神秘的人影,手中拿着三張畫,兩張墨色斑斑,一張塗滿濃墨。
“畫的倒是不錯,可是被弄壞了。”神秘人影有些遺憾的微微搖頭,“丹青繼承人果然有些了得,只是可惜了……”
屋子裡,顏風耳朵動了動,突然霍地一下轉身看向窗外:“什麼人?”
神秘人影聞聲驚嚇,轉身便向黑暗處飛奔,速度之快,顏風追出來時,神秘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好快的速度,究竟會是什麼人?”顏風望着漆黑的前方自語。在速度方面上,在這世俗界中,顏風絕對是難逢敵手,特別是他現在的修爲高度,在世俗界根本沒有幾人能達到,速度之快就更加不用說了。
但是剛纔那人的速度,卻讓顏風驚異了,這世間盡然還會有比他速度更快的人,纔剛追出來就已經不見其蹤影了。
“顏風,怎麼了?你發現了什麼?”衆人趕了出來,裴元問道。
“人,一個神秘的人。”顏風回答,看着漆黑的前方。
“人?跑了嗎?會不會就是殺害林大的兇手?”裴元問道,有些急切。
“此人身法十分敏捷,修爲恐怕在我之上,我追出來時他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想他必定就是殺害林大的兇手,或許方便麪和芳主也都是他殺的。”顏風說道。
“修爲在你之上!”風秋雪面色吃驚,別人或許不知道顏風修爲又多高,但是她卻是很清楚,絕對是化元境巔峰,半隻腳已經踏入了天元境,成爲了半步尊者。在這谷中除了她的師傅莫遠和莫道之外,其他五位師傅都也只是化元境初中期。
而在衆師兄弟裡,她的修爲算是最高的了,是唯一一個化元境王者,除此之外,還會有誰有這麼高的修爲?
“……那你現在是什麼修爲?”裴元問道,並看不出顏風的修爲深淺。
“……化元境。”顏風低沉了一會才說道。
“化元境!”
衆人皆是一臉驚容,有些不可置信,但又很快平穩了下來。
“化元境,在這萬花谷中除了七位師傅之外就只有小雪能夠達到了,……莫非兇手是……七位師傅中的其中一人?”裴元大膽猜測,因爲萬花七聖現在一個都不在這裡。
“不可能,我們的師傅怎麼會殺自己的弟子,且還是最優秀的。”風秋雪否決,態度很堅決。
“我也只是猜猜而已。”裴元低語。
這時顏風蹲下來看了看,發現地面上有一些凌亂的腳印,很嬌小,得出初步判斷,那神秘人應該是一名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