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以後,我們永遠不分開



“誰?”聽她這麼說,周彥召原本和緩的目光又漸漸冷澀下來。

譚惜咬脣,轉眸看住他:“知了。”

……

知了來的時候是三天後的一箇中午。

譚惜請求和知了單獨相處,出奇的是,周彥召並沒有拒絕。

幾個醫護人員相繼而出,寬敞的病房裡又寂靜下來。

知了坐到譚惜的牀前,雖然得到了最好的救治和護理,可譚惜的臉色依舊很差,蒼白得像是冬夜裡的月光,慘淡清冷,那般惹人心疼。

眼眶裡莫名地一酸,知了不禁握住她的手,輕聲問:“你還好吧?”

譚惜看着她,勉強笑了笑:“我並不是真的想自殺。”

“我知道。”知了點點頭。

譚惜咬了咬脣,警惕地向門口望了一眼,確定無人監視後,才反握住知了的手,說:“能幫我的人只有你。”

知了深吸一口氣,儘可能快也儘可能低聲地說:“寧染告訴我,今天下午蕭文昊會來找周彥召,藉口把他叫出去。而我,到時會替你把曾彤支開。”

“然後呢?”譚惜微微蹙眉。

然後她該跑到哪裡?這是一直以來,譚惜最頭疼的問題。周彥召那麼神通廣大,如果他一心想要留下她,就算她僥倖跑掉了,恐怕他有辦法再度找到她。

可是,有機會溜走,總比留下來等死要好得多。

知了彷彿看穿了她的顧慮,她又沉下聲,小說說:“然後你一直渴望的那個人,就在附近等着你。”

“斐揚?”

心驀然一顫,譚惜瞬間睜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看住她:“他不是在北京嗎?”

知了向後探了一眼,然後從自己的長靴裡掏出一部手機:“我偷偷把手機拿進來了。你自己跟他說,我替你把風。”

說話間,知了已經站起來,走到外面空空蕩蕩的隔間裡。

譚惜拿起手機,才發現原來一直都是接聽狀態,睫毛劇烈地顫抖着,她哆嗦着說:“斐揚……”

只在這一刻,她忽然發覺,原來叫出他的名字,叫出這個她在暗夜裡渴望了無數遍的名字,竟然是這樣的艱難。

她不再是以前的譚惜,已經的譚惜,再卑微再墮落,好歹是乾乾淨淨的,可是現在的譚惜,身上已經爬滿了骯髒的蝨子。

她背棄了他們的諾言。

所有的,從頭到尾,連一樣都沒能堅守。

可是事到臨頭,他卻從未背棄過她,連一次都沒有。

譚惜張了張嘴,還想在說什麼,喉頭卻一陣哽咽。

“別再說讓我走的話,別再說那些絕情的話。”

電話那頭的他,卻彷彿早就知道她心中所想,他的聲音是那麼低沉悲傷,透着深切的心疼:“我都已經知道了,就算沒有人說,沒有人告訴我,我猜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譚惜,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放開你了。”

眼中不斷地落下淚來,譚惜壓抑地握緊了手機:“不,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周彥召他爲什麼這麼做!也不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求求你——”

“我當然知道!他都已經把你逼到割腕自殺的地步了!”

林斐揚固執而果決地說:“你既然死都不讓他碰你,就應該明白,眼睜睜地看着他欺負你,比殺了我還讓我痛苦。譚惜,讓我帶你走。”

時光,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手,緊緊地攥在手機上,直到指尖都因爲太過用力而變成了青白色。譚惜忽然絕望地說:“我怎麼可能走得出去?”

“信我。我有辦法。”林斐揚的聲音很篤定,篤定得像是蘊着一種巨大的力量,讓譚惜的心跳都跟着平穩下去。

……

下午的時候,周彥召接到了一個電話,簡單交談了幾句後,就起身離開了。

他走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多看譚惜一眼,也沒有向曾彤特別交代什麼。這樣無心的散漫,彷彿是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譚惜難免覺得緊張,眼看時鐘到了彼此約定好的五點。

她深深呼吸,下了牀,佯作平靜地走到曾彤身邊,說:“我想去院子裡散散步。”

曾彤一面爲她削着蘋果,一面回答着:“周先生說了,院子裡有太多閒散人員,怕他們吵到你。”

譚惜抿了抿脣,下意識地望了眼窗外。

“那我去二樓那個大陽臺總可以吧?”

回過頭,她又不依不撓地對曾彤說:“整天呆到屋子裡,悶都悶死了。”

曾彤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放下水果刀站起來:“那好,我扶您過去。”

“知了姐扶着我就好,當然,你要是不放心,就一起跟着來吧。”譚惜拉着旁邊知了的手,徑自向門外走着。

這一路她都心懷忐忑。

原先他們計劃的是,走到人多的地方,由斐揚製造混亂。就算有周彥召安插的保鏢在,她也能趁亂逃跑。

可是現在……

站在二樓陽臺的邊緣,雨後的風涼爽而清新地吹來,不遠處的花園裡還有幾個老人在依依呀呀地唱着,可是譚惜卻感覺空氣卻來越冷,幾乎讓她顫抖。

“怎麼辦?”眼見這斐揚已經把摩托車騎到了樓下,知了神情複雜地看了譚惜。

譚惜深吸一口氣,咬牙看向知了,似是做了一個決定:“有句話,叫做破而後立。”

知了擰眉,還沒弄清楚她要做什麼,譚惜就已經鬆開她的手,單手支着陽臺上的欄杆,一躍而下。

墜落的瞬間,並沒有料想中的恐懼,相反,當她閉上眼睛,彷彿又回到那一年的三元巷,那個斐揚帶着她去看流星雨的夜晚。

急速下墜的風如同細小的刀子般,割着她的肌膚,她似乎都不覺得疼了,長久以來,她內心的空落都落到實處,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解脫。

彷彿……掙脫了所有的束縛。

落在地上的那一刻,有人尖叫,有人喧譁,有人驚愕地朝這邊圍堵過來,有人則趁亂拉起她的手,一路奔至車上。

這一次,她再沒有忸怩作態,而是很順從地被斐揚抱上了後座。

摩托車擠過人羣,衝向大門,如同一隻野豹子般,在公路上急速飛馳起來。

“你瘋了,居然從那裡跳下來!爲什麼不等我上去!”頭頂,是斐揚又急又怒的嗔怪。

忍着腳踝上的陣陣刺痛,譚惜將臉貼他的脊背上,雙手環住他的腰,眼前忽然間模糊了:“人生難得瘋一回,跟着你一起瘋,很值得。”

林斐揚的呼吸微微一窒,他騰出一隻手,反握住她冰涼的腕,卻在那裡觸到了一條疤。

心疼得無以復加,他咬了咬牙,下定決心說:“我們現在就去車站。我已經想好了,我帶你離開這裡,我們先去一個小城市躲幾天,等他放棄了,就徹底遠走高飛。”

一瞬間淚如雨下,譚惜用力地抱住他,就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自己最後的浮木:“斐揚,我們再也不分手了,好嗎?”

“只要你不放開我的手,我永遠也不會放開你的手。”林斐揚攥緊了摩托車的把手,猛然間加速。

伴隨着人們的尖叫和摩托車的突突聲,醫院的前院裡,一瞬間變得嘈雜而混亂。

剛剛出院的袁大龍正被幾個兄弟扶持着往門外走,乍見到這一幕,他的眼前倏然一眯。

一個小弟湊過來,賊眉鼠眼地說:“大哥,你看,這不是上次那個女的嗎?就那個拿槍嚇唬你的?”

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袁大龍勾了勾脣角,忽然拍了拍身邊人的肩膀:“走,咱們跟上去!”

“跟上去幹嘛?”那小弟還一頭霧水。

“白癡!”袁大龍拿着一掌拍向他的腦門,狠狠地說,“報仇的時候到了。”

……

傍晚,蕭宅。

落日的餘暉透過明淨的玻璃映進來,碎金般灑在精雕紅木的餐桌上。

坐在主位的蕭寧微微蹙眉,對身側的晚輩說:“阿召,你的手機都已經響了五六遍了,如果是什麼急事,就先處理吧。我沒有關係的。”

周彥召拉開椅子站起來,彬彬有禮地一笑:“我去接個電話。”

俊眸微微眯起,蕭文昊看着他故作平靜的背影,忍不住扯了扯脣角。

蕭寧的眉頭就皺的更深了:“你笑什麼?”

這孩子一向跟阿召不合,今天他主動邀請阿召過來吃飯,她就已經覺得奇怪了。莫不是,他們兄弟二人

揹着她,在做些什麼?

蕭寧隱隱有些懷疑。

“今天天氣不錯,”蕭文昊卻貌似安全無害地笑起來,邊笑,還邊討好似的,夾起一隻刺身,放入蕭寧的碗裡,“媽,這個您愛吃,多吃點。”

陽臺上。

雨後空氣微涼,周彥召靠着欄杆站穩,視線卻落在花園裡那一片盛開的玫瑰叢上。

玫瑰紅豔,鮮妍得好似最剛烈的女人,又好似那女人的血,大片大片地平鋪在日暮裡,那般觸目驚心。

“周先生,譚小姐跑了。”耳畔的手機裡,是曾彤刻意平靜的聲音。

“嗯。”久久地望着那叢玫瑰,周彥召的面容異常蒼白,又異常清俊,可他那深黑色的瞳子卻是空洞的,彷彿那裡沒有任何生息,彷彿他什麼都沒有在想,什麼都不在乎。

“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並沒有派人去追她,可是……”曾彤頓了頓,似乎在思考該怎麼措辭,片刻後,她還是說,“可是我們的人發現,有另外一波人正在悄悄跟蹤着她。我恐怕他們會對譚小姐不利。”

“噢……”周彥召轉過身,平靜地說着,“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曾彤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索性掛斷了電話。

晚風很涼。

從陽臺上,周彥召遠遠地望進房間裡,寬敞的紅木長桌上,蕭文昊正坐在蕭寧的身邊,朗聲笑着,把夾起的菜放進蕭寧的碗裡。

傍晚的日光有些昏暗,灑進進蕭寧的眼瞳裡,卻衍射出恬靜、嗔怪、慈愛、卻又無可奈何的複雜情緒。

除開這些情緒,還有一抹未名的滋味,是周彥召分外熟悉、也分外模糊的。

那是一種叫做溫馨的滋味。

再頑劣的孩子,在母親眼裡,也只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再失敗的男人,在母親眼裡,也是她所有的期盼和驕傲。

這樣的感情,他曾經在一幅畫中領悟到過。

而這樣的感情,在他二十五年的生命中,都未曾享受過。

母親……

周彥召閉了閉眼睛,那些刻意想要忘記的事情,涌向他的腦海。胸口染上涼意,他的手指蒼白,掩住嘴脣,低低開始咳嗽。

譚惜,我說過,我只給你這一次機會。

如果要走,就請走得徹底些。

徹底些……

……

知了回家的時候,日又偏西。

她有些頹喪地把鑰匙插進門眼裡,腦子卻不停地轉着,想着今天下午的事。她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她只是決定奇怪,爲什麼曾彤看到譚惜逃跑時,神態會如此的鎮定的?

她想不通,也不敢去深想,深深吸一口氣,知了打開了門,走進去,人卻僵在了那裡。

看着沙發上醉得猶如一灘爛泥般的女孩,知了皺了皺眉頭拉她起來:“你怎麼又回來了?”

那女孩兒懶懶擡眸,醉醺醺地笑了笑:“我跟着斐揚回來的。一路都跟着他。”

知了沒有說話,眉頭皺得更緊,那女孩卻突然拉緊她的手,緊張兮兮地說:“姐,他就要跟譚惜走了是不是?從今以後,他就再也不屬於我了是不是?”

“小秋。”知了看着她,目光裡泛起一種難言的心疼。

女孩掙開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邊走邊笑:“割腕自殺……我也會割腕自殺的,如果我這麼做了,他會不會就會同情我、可憐我,然後回過頭來看看我?會不會他就不走了?”

知了心裡悚然一驚,緊跟着過去:“小秋,你瘋了嗎!”

女孩也猛然地回頭,笑容收起,醉意收起,炙熱的目光裡是更加尖銳炙熱的感情:“我沒有瘋!他是我整個青春時代所有的期待和幻想,我盼了他那麼久,等了他那麼久,到頭來卻是一場空……這樣的我,這樣失敗的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心如同被人狠狠地攥着,攥得生疼,知了閉了閉眼,想去拉她,她卻軟軟地癱倒在知了的懷裡,半眯着眼睛喃喃:“斐揚……我都已經決定了,要向你坦白一切,我已經決定了,要把自己變成你喜歡的那個模樣,爲什麼……爲什麼你卻不肯回頭來看看我了呢?”

死死咬住脣,知了費力地把女孩拖到牀上,讓她躺下了又蓋好被子。

完事以後,她發現地上有人吐過的痕跡。她轉身走向衛生間,本想找來拖把把地板弄乾淨,路過客廳時,卻發現茶几上放着把蘸血的水果刀。

她瘋狂地往回跑,翻起女孩的手腕,果然有一個不淺不深的傷口。

心,震驚到幾乎不能言語。

知了心疼又心痛地看着牀上的那個女孩。

愛情還有條件,還可以解釋,迷戀卻是完全瘋狂的,這種瘋狂足以讓人毀滅。

難道她要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走向毀滅?

深深吸一口氣,知了站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踱了許久,終於還是不忍心。她拿起手機,把電話撥給了周彥召。

“周先生,你想不想知道,譚惜在哪。”

……

暮色漸漸低沉。

突如其來的大霧,將原本清晰的街道,籠罩成茫茫然的一片白色。

熙攘的公路上,三輛車左右夾擊着,將一輛摩托車擠在中間,又時不時地加速撞過來!

“砰————!”

儘管已經靈巧地避開了多次,但是突然間,摩托車劇烈地顛簸起來,是後面的車頭撞上摩托車的尾燈。

粘稠的鮮血,順着手指淌下來,譚惜吃力地將身子傾向前面的男人。那個堅定的聲音在說:“有人在跟蹤我們,應該是周彥召追來了。”

“不只一輛車。”

“砰————!”

譚惜剛想讓他小心,又一輛車從左邊撞過來,林斐揚匆忙調轉車頭,擡起手臂護住了譚惜的左側。

鮮血如迸開了一般,順着他的手臂流淌下來,一片血紅地糊住了她的視線。她失聲低叫:“他想撞死我們!”

“譚惜,你聽着,抓緊我的腰,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可斐揚似乎不覺着疼一般,他再度攥緊了車把,奮力向前衝。

可是前面卻驚險萬狀地又橫過來一輛車!側開了,再向右拐,右邊也堵上來,想後退,卻又別無去路。

林斐揚深吸一口氣,破釜沉舟地從左邊的縫隙擠過去,伴着刺耳的摩擦聲,眼看他們就要擠過那道死亡的狹縫。

然而,生死一線之刻,一輛卡車卻突然橫衝而來。

驚得心都快要跳出了胸膛,譚惜本能地靠近了斐揚。

斐揚彷彿知道背後的情況一般,驀然間又側轉車頭。

“小心!”

卡車直直地朝斐揚撞過來,譚惜驚得攥緊了他的腰。

“砰————!”

巨大的衝力將他們兩人從車座上甩出去,摩托車撞上了卡車轟然爆炸起來,而他們則被重重地甩到了路邊的護欄上。

滿眼都是血光,滿耳都是震耳欲聾的聲響。

有一隻手,卻始終死死地,把她壓進自己的懷中,拼盡地全力地保護着她。

落地的那一瞬間,時光慢得如同電影中的定格。

滿世界都是刺目的白光,亮的她似乎再也看不到他的臉。

然後是黑暗。

最深的黑暗,最刺骨的黑暗,如同來自地獄的夢魘,鋪天蓋地般籠罩了她……

……

街區被一片茫茫的白霧籠罩着,大片大片的車輛相互圍堵着,萬物變得混沌不清,彷彿是夢裡的世界。

黑色跑車從一側疾馳而來,在擁堵的街道上,衝破陰霾,擠過車流。

車子裡,周彥召看似平靜地盯着前面,好看的薄脣卻微微繃起來,就連他向來乾淨平穩的手,也不自覺地緊握在一起,沁出細細的虛汗。

“咳——咳——”

車身突然一個趔趄,他彎下腰,猛地咳嗽起來。曾彤匆忙側過身子,一面替他撫平後背,一面儘量鎮定地說:“我們的人說,譚小姐離開了玉蘭廣場後,就一路向東。因爲您不允許,之後便沒有再跟蹤。”

“從東邊往中心車站開,”周彥召皺了皺眉頭,等氣息平緩下來,又補充說,“走最快的捷徑。”

“是的,周先生。”司機低低應了一聲。

白色霧霾中,車子瘋狂地加起速來,超過一輛車!再超過一輛車!

四圍都是尖銳的鳴笛聲,周彥召的眉頭不覺皺得更緊。

曾彤有些憂心地看着他,他這樣的身

體,本就不適宜坐在速度如此之快的跑車中。更何況一刻鐘之前,她去蕭宅接他的時候,他就已經面容蒼白,似乎有發病的趨勢。

可是她也知道,一旦是周少下定決心的事情,無論是誰也說不動他。所以她只能乖乖地閉嘴。

道路顛簸,千迴百轉間,似乎行至一個稍微寬敞的路口。然而,尖銳的碰撞聲卻從前方傳來,不絕如縷。

心本能地揪了一下,周彥召擡眸,遠遠地,他彷彿看到一輛摩托車被高高地拋起,又落下來,狠狠地砸在了旁邊的卡車上。

接着轟隆一聲巨響。

炙熱的紅雲就在他的面前瞬間爆炸開來!

世界倏然黯下來。

如同是黑白的默片,如同是消了音的電影。

他下意識地推開車門,額角有汗,呼吸急促。

沒有理會身後人的叫嚷,一步一步緩慢而顛簸地,他穿越了混亂的車陣,走向那最危險的火場。

白茫茫的盡頭,火光和硝煙的盡頭,他終於看到了她。

鮮血在她的身上次第盛開,如同最紅豔鮮妍的玫瑰,大片大片地平鋪在日暮裡。

觸目驚心!

那是隻有在地獄裡,才能盛開的血玫瑰,絕望而悲慘,悲慘卻絕美。

而他……

他卻親手將她拉進了地獄。

……

黑暗似乎沒有盡頭。

夢也沒有盡頭。

夢裡,天很冷,譚惜縮在自習室的窗戶邊,往窗戶上哈氣,又在那層氤氳的溼氣上抹出一個小男孩。

斐揚從背後抱住她,認真地瞅了一會兒,在小人兒的旁邊,畫了一個小女孩。

譚惜輕輕一笑,抓起他的手指,在小男孩旁邊,寫上了一個字:“豬。”

斐揚加上兩個字,變成:“豬八戒。”

譚惜偷偷笑笑,加成:“豬八戒斐揚。”

他又加成:“豬八戒斐揚愛譚惜。”

心裡一片幸福,她扭過頭,羞赧地看着他。

他卻捧起她的臉,輕輕地、柔柔地,吻了上去:“以後我們永遠不分開了。”

永遠……

他們的永遠,究竟能有多遠?

心口驀然一窒,彷彿在黑暗中,有人正握着一把無形的刀,狠狠地戳進她的胸腔裡。

那樣的黑暗……那樣的疼痛……那樣鋪天蓋地的鮮血……

那樣驚怖可怕的一切,彷彿是一場夢,又彷彿是一個巨大的黑色的沼澤,讓她陷進去,又陷進去,深深地陷進去……

“別怕,我的手在這兒。”

惶恐中,彷彿又聽到了那個記憶裡的聲音。

她掙扎着伸出去手去,想要觸到記憶的主人,卻終於輸給一片空落。

悚然驚醒!

譚惜驀地睜開眼睛,日光刺目而閃耀,幾乎灼了她的眸子。

這是哪?

周圍白森森的一片,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她不適地眯了眯眼,過了好半天,纔看清這是在醫院。阿蘭在牀邊守着她,似乎倦極了,正在打瞌睡。

她掙扎着坐起來,手臂上似乎有幾處劃傷,每動一下都火燒般的疼着。掀開被子,她嘗試着下牀,還好,雙腿似乎沒有問題。

可是,怎麼可能!

她被那樣慘烈地拋起來,又重重地砸到地面上,怎麼可能會只受這點傷?

眼前的畫面,突然回閃到白光爆炸的那一刻,她和斐揚重重撞在路邊的護欄上。生死一線的時刻,是他用力護住了她,將她死死壓在他的懷中,在噩夢般的那一刻,她鼻尖滿是他的氣息。

是他,是斐揚!

如夢初醒般,她掙扎着往門外走,可她剛走到門口,就有一個護士過來扶住她:“你怎麼剛醒就跑下牀了?你的腳趾有輕微骨折,趕緊回牀上躺着。”

譚惜卻恍然沒有聽見,她聲音打顫地抓住護士的手臂:“斐揚呢?斐揚在哪裡?”

護士的臉色微微一僵,垂下頭,露出一抹複雜難明的神色。

只當她是不知道斐揚是誰,譚惜攥緊她的袖子,急迫地說:“就是跟我一起出事故的那個男人。很年輕,二十二三的樣子,他現在怎麼樣?傷得重不重?”

護士並沒有馬上回答,沉默了片刻後,她深吸一口氣,低沉着聲音說:“跟我來吧。”

穿過長長的走廊,譚惜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每一步都是那樣的艱難,艱難得彷彿漫無盡頭。

終於坐進電梯,門打開,護士帶她走進一間腦外科的病房。

房門緊閉着,譚惜顫抖着手打開它。

房間裡,既沒有護士也沒有別的人。

雪白的牀上,躺着一個容貌清俊的男人,男人昏迷着。

他的臉因爲創傷而微微青紫,睫毛閉得死緊,彷彿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又彷彿根本就感知不到任何痛楚。

緩緩走過去,譚惜坐下來,手輕輕撫過他的臉。

有些涼,脣色慘白,原本烏黑的頭髮已經被悉數剃掉,圍上一層又一層的紗布。烏青的手臂上,呈現出一種灰敗的顏色。

胸膛劇烈地起伏起來,譚惜扭頭,喃喃地問着那位護士:“他爲什麼躺在這裡,一動不動的?他是跟我一樣,昏迷未醒嗎?大概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護士的表情有些僵冷,似乎不太願意回答這個問題,然而,終是耐不住譚惜逼迫的眼神,她啞着聲音開了口:“雖然還有心跳,但沒有自主呼吸,基本已經確定是腦死亡了。請節哀順變。”

這一句說完滿室寂靜,譚惜甚至聽到了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響。

她覺得自己踩上了雲,人和心都一樣縹緲,連說一句話都已經不能。

耳畔似乎有微涼的風,依稀送來了那日的話語……

“只要你不放開我的手,我永遠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說這話的時候,他曾握住她的手。

雖然不重,卻緊緊地,溫暖而堅定地包裹着她,彷彿是在告訴她:活着,只要他們還活着,就永遠不要放棄幸福的希望。

譚惜在原地抽氣,最終卻不曾哭出聲來,只是坐在那裡,握住了他的手,又用力地握緊了些。

手指碰觸到一片冰涼,就如同碰觸到記憶裡那些形影相偎的歲月。

青春懵懂的時光裡,他擁抱着她,爲她編織幸福的夢境。

暗無天日的陰影裡,他守護着她,給她仰望星空的期許。

心臟忽然一陣抽痛,譚惜覺得渾身血液都好似奔騰起來匯聚到了一處,五臟六腑更像是受了擠壓,拼命地向裡縮着,絞得頭一陣陣發暈,四肢也冰冷到麻木。

她低下頭,緊緊地抱着斐揚,撕心裂肺地尖叫,撕心裂肺地痛哭,直到最後,她的喉間已然發不出聲音。

眼淚依舊在落,她緊緊地抱住他,低低地嗚咽,痛到了極致,擡起頭,彷彿還能再看到那個記憶裡的少年。

英俊瀟灑,熱血溫柔。

那是她的斐揚,正在咫尺之外朝她微笑,笑容穿越了記憶、穿越了時空、穿越了夢幻,還是那麼得溫暖爽朗,爽朗到令她癡狂。

她忽然站起來,整個人被那個影子牽引着,不斷地走向窗口,不斷地向前走着。

命運……

命運是什麼?有時它會突然把兩個毫無關係的人,緊緊的纏在一起,分不開,也甩不脫;有時又會忽然飛出來,奪走一個人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

命運,他們從來都不曾戰勝過命運。

可是斐揚從未放棄過她,無論遇到怎樣的境地,他都從未放棄過她。

而如今,他的人卻僵硬地躺在那裡,幾乎沒有任何聲息。

如果死亡,就是他們註定的命運,她寧願跟他擁有這同一個命運!

剎那間,全身都血液都呼嘯着奔騰起來,譚惜握緊了手心,轉身就往外跑,護士叫了一聲想要去攔她已然來不及。

譚惜一路狂奔着,無顧身邊人的阻攔,瘋狂地跑到頂樓的天台上,微風中她長髮飄灑、搖搖欲墜。

斐揚,以後我們永遠不分開了。

閉上眼,她張開手臂,做出飛鳥一樣的姿勢。

眼看就要墜落下去!

千鈞一髮的關頭,卻忽然橫過一個手臂,將她攔腰抱下來。她尖叫了一聲,還來不及掙扎反應,一針鎮定就打入她的血脈。

困頓、疲憊、麻木,這些滋味接連攀上她的心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她闔上眼睛睡了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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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七)愛情第六十八章 我要你乖乖地,讓我折磨番外(四)動心第十六章番外(五)可嵐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們,離婚吧第十六章第六十七章 以後,我們永遠不分開番外(十二)秘密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是你的妻子,只是你的第八十三章 今天晚上,我就給你名分第一百零九章 真相大白第七十章 譚惜,你在發抖番外(一)相遇第九十三章 身處地獄的人,只有他第一百零六章 春夢了無痕大結局(上)第一百一十章 真相大白2第三十五章第四十二章第一百二十章 血色婚禮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們,離婚吧第十一章第六十七章 以後,我們永遠不分開第六十七章 以後,我們永遠不分開第三十九章第八章第八十五章 我要你,成爲我真正的新娘第二十七章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相就在眼前第十三章第四十章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大結局之昊染篇第二十九章第一百二十四章 遲來的蜜月第五十九章 我愛你,還愛着你第八十六章 他走了,我就下去陪他!番外(十七)可嵐之死第八十章 承認吧,你已經愛上我了第九十章 他和別人的訂婚宴第五十六章 昨天晚上,她讓我很滿意第五十二章 知不知道,你在玩火第一百零七章 譚惜,你愛阿召嗎第一百一十四章 懷孕第七十一章 他的憐惜他的吻第三十三章第一百二十八章 夫妻聯手第九十二章 現在,你開心了吧第二十章第八十七章 斐揚,我來晚了第八十三章 今天晚上,我就給你名分第一百一十六章 孕吐第一百零五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第一百一十六章 孕吐第八十六章 他走了,我就下去陪他!第八十七章 斐揚,我來晚了第七章第五十一章第一百四十章 你不是人,是禽獸!第八十一章 她的主動第七十一章 他的憐惜他的吻第一百一十五章 孩子該不該要第一百二十七章 幸福的夜晚第九章第六十五章 絕望的吻第二十一章第一百一十五章 孩子該不該要第三十七章第九章第四章第一百三十三章 最華麗的墜毀第五十二章 知不知道,你在玩火第四十五章番外(六)我養你第一百四十章 你不是人,是禽獸!第一百零九章 真相大白第四十一章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第三十九章第一百零五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第一百一十六章 孕吐番外(十七)可嵐之死第八十八章 他要娶別人第七十六章 我是真的想娶你第十七章第三十一章第五十二章 知不知道,你在玩火第九十五章 爲她受傷第四十九章第八十四章 突如其來的婚禮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是你的妻子,只是你的第五十七章 突然的吻第十章第九十八章 一不小心愛上你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起洗溫泉番外(八)孕事第二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