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如沒有作答,而是在思索着什麼,過了一會,她緩緩擡頭說:“可是這棟房子只有兩層樓啊。”
頓時兩人都沉默了下來,白洋感到不寒而慄。
“我們…要不要去看看?”蔓如看着白洋說。“我記錯了也說不定。”蔓如又補了一句。
“那先去看看吧。”白洋說。
兩人推開垃圾房的門,正中午的光把整間房都照得黃澄澄的,像是舊照片似的。走進來總覺得時光往回倒了幾十年。
蔓如指了指樓梯的位置,白洋便向前走了過去,蔓如跟在他後面。兩人內心都摻雜着矛盾的情緒,如這邊真的憑空出現了樓梯,那謎底自然在樓梯上面,只是若真的有樓梯,接下來又該怎麼辦呢?
短短几十米的路,像是越走越長,半天還沒到。越往裡走,就覺得腳步越重。眼看就要走到了,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你們在這裡幹嘛?”胡天拎着一袋垃圾站在門口看着倆人。
白洋沒有回答,繼續往前走。蔓如說:“我和白洋過來看一下這邊的….”
“蔓如,你過來看。”白洋此時已經站在了一扇牆的面前,按照蔓如的說法,這扇牆原本應該是一道通往三樓的樓梯。
“咦,怎麼會是這樣?”蔓如伸手摸了摸眼前的牆壁,難以置信。
胡天見狀也走了過來,說:“你們在說什麼?”
還沒等他們回答,胡天看見眼前那堵牆壁,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胡天,你也記得這邊本來是一個樓梯的對吧?”蔓如問。
胡天點了點頭,又說:“會不會是我們倆都記錯了?”
三人思來想去也沒什麼結果,就退出了垃圾房,回去了。
胡天照例是回了自己房間。白洋和蔓如也習慣了他這樣,兩人各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你覺得他是怎麼想的?”蔓如朝胡天的房間使了使眼色。
白洋皺着眉頭搖搖頭說:“他不是這種性格的人,我們去年也經歷過一些可怕的事,當時他表現得很穩重的,只是沒想到,他現在變成這樣了….”
“你爲什麼不讓我直接把事情跟他說明白?”蔓如問。
“你不覺得他現在有點像躲着我們的嗎?我猜如果直接告訴他真相,他可能會玩失蹤…”白洋深吸一口氣,繼續說:“而且,我覺得他未必不知道真相。”
蔓如面露驚訝之色:“你是說..他在自欺欺人?”
白洋搖搖頭說:“不能肯定,我們現在也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至少走廊盡頭那個房間的事我們就沒搞清楚,不知道這兩件事有沒有什麼聯繫。”
兩人又相互討論了會,就靠在沙發上睡着了。直到半夜,一陣鞋子與地板摩擦的聲音將二人吵醒。
蔓如先睜開了眼,看見胡天正如夢遊般朝着走廊盡頭緩緩走過去。白洋也坐起了身,與蔓如相視一眼,兩人便按白天討論好的開始執行。
胡天在前面慢慢走着,兩人在後面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快到房間門口時,兩人加快了腳步,分別站在胡天的左右兩邊,既能提防房間裡有什麼怪東西,也能方便盯着胡天的一舉一動,他們屏着呼吸,打起十二分精神等待着接下來的“未知”。
突然黑暗裡傳來“咔啦”一聲,蔓如被這突如其來的響動嚇得渾身一顫,迅速看向白洋,白洋指了指地上,蔓如順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原來是胡天白天丟在門口的斧頭,胡天剛纔從上面踩了過去。蔓如重新將目光鎖在胡天身上,此時他已經站在了房間門口,面無表情地伸出手去擰門把手,這次,他輕輕一轉,門便打開了。
暗暗的紅光從門的縫隙裡透出來,當門被徹底打開時,一道通往樓上的樓梯出現在三人眼前。
按照白洋與蔓如白天的計劃,如果沒出現特殊情況,先靜觀其變,不去叫醒胡天,於是倆人交換一個眼神之後,繼續懸着呼吸盯着胡天和眼前的樓梯。
這樓梯和另一套房的樓梯看起來有些許不同,不僅發着暗紅的光,還髒兮兮坑坑窪窪的,看上去…像是佈滿了血管似的..這個噁心的比喻讓蔓如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眼看着胡天就要往樓梯上走了,蔓如不知道這算不算“特殊情況”,剛想問問白洋,卻瞥見樓梯的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黑影,蔓如頓時瞪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麼,迅速伸出手猛地抓着胡天往後一拉,而門像是有感知一般,立馬就要合上,白洋立馬抄起地上的斧頭卡在門縫裡,門暫時無法合上,但斧頭的柄上卻隱約出現了裂痕。
胡天被蔓如拉倒在地上,醒了過來,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當看見眼前那道暗紅色的樓梯時,面露震驚之色。
白洋手中的斧頭柄上的裂痕越來越大,掉下的木頭屑落在門裡的樓梯上,竟迅速黏在了地面上,並生出了暗紅色的血管,白洋看見後驚得立馬縮回了手,門便緊緊地合上了。
“那是…什麼..”胡天喃喃地說。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白洋和蔓如都還在喘着氣,沒緩過來。過了兩分鐘,白洋彎腰把胡天扶起來,三人回到客廳坐下,卻都一言不發,彷彿還沒從剛纔的情境中回過神來。
“幸好你剛纔拉了一把。”白洋說。
蔓如被這句話提了個醒,想起了那個黑影,她立馬坐直了身體對着胡天說:“我剛纔看見那個畫家了。”
胡天驚訝地看着蔓如,但並不理解她的意思。
蔓如從沙發上站起來說:“剛纔你差點要走進去了,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拉你,但是突然看見樓梯上面有個黑影,我只是覺得看着眼熟,然後突然想起來那個樣子好像是畫家,我就趕緊把你拉回來了!”
“就是失蹤的那個畫家?”白洋問。
“對,就是他,他那個駝着背的身型和亂糟糟的髮型我記得特別清楚。”蔓如說。
“那…他還活着嗎?”胡天問。
蔓如仔細地回想着那瞬間的一幕,聲音突然變得顫抖:“可能活不了了…因爲他看上去像是整個人黏在了地上….”
蔓如的話讓胡天和白洋想起了掉在樓梯面上的木屑,一碰到地面,變迅速粘在上面,然後生出了血管。
“難道..畫家的失蹤是因爲他死在了樓梯上…?”蔓如自言自語道,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看着胡天問道:“畫家的全名是不是叫孫磊宇?”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蔓如立馬拿出手機在網上搜索孫磊宇的名字,首頁只顯示出一堆毫無相關性的信息,她又以“萬凰求鳳+孫宇磊”的關鍵詞進行了搜索,“萬凰求鳳”是畫家之前經常炫耀的得意之作,但首頁依然沒有任何相關信息。
蔓如將手機推到胡天面前,胡天看了看屏幕,又沉思了一會,緩緩說道:“你的意思是…?”
“孫宇磊壓根就沒有出名,他的畫也並沒有暢銷。”蔓如說。
“他一直在吹牛?”胡天問。
蔓如頓了一會,緩緩說:“不,或許,他一直活在自己的幻覺當中….”
“蔓如,或許你的猜測是對的,你現在可以把你的事告訴胡天了。”一直沒說話的白洋突然插了句嘴。
蔓如看了一眼白洋,點了點頭。
“你們倆在玩什麼謎語啊?”胡天被搞得很疑惑。
蔓如突然起身,走回自己房間。過了一會兒,她就出來了,手上還拿着一張照片和一張紙。
胡天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把照片和紙放下。照片上是一個小男孩,大概5歲左右,模樣很可愛,跟蔓如長得很像,應該是之前跟蔓如一直住的孩子,胡天的目光又移到旁邊那張紙上,這一看讓他背後一緊,紙上寫着幾個扎眼的黑字——“死亡證明”。
胡天不明白蔓如的用意,本想着說幾句安慰的話,但又覺得不符合當下的狀況。
“胡天,你看看死亡證明書上的時間。”蔓如說。
胡天仔細一看,上面的死亡時間是在去年,但胡天明明記得,蔓如的兒子是在她搬走的那天才突然死亡的,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嗎?
蔓如見胡天半天沒說話,便開了口。
“胡天,我這次回來確實挺突兀的,你先以爲我想勾引你,後來又以爲我勾引白洋,我也懶得解釋,在你知道真相之前先這麼誤解着也好,免得你亂猜。”蔓如平靜地看着胡天說。
胡天頓時覺得臉上像火燒一般,支支吾吾地想道歉。
蔓如笑着搖了搖頭讓他打住,繼續說着自己的事。
“我從這房子裡搬出去之後,就跟我老公同居了,他對我很好,好到讓我覺得,我不配得到這樣的幸福…”蔓如停了下來,眼眶似乎也有些溼潤了,她低頭擦了擦又繼續說,語速也變快了很多。
“婚後沒多久,我整晚整晚地做噩夢,夢見我兒子被困在這房子裡,喊我回去..那個夢真的很真實!我好像能看見他就站在我眼前!”蔓如說到這裡,又哽咽了,白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後來我開始整夜地失眠,還經常出現幻覺,我開始像瘋了一樣,在家裡砸東西發脾氣,我說要回來,但是我老公請了保安把我關在家裡,我好幾次想爬窗戶逃出來都被攔住了,後來我老公請了精神科醫生回來照顧我,依然沒有好轉,於是他就暫停了自己的工作,帶我去美國散心。”
“看來你老公對你真的很好。”胡天說。
“是的!”蔓如很激動地點了點頭,“後來我們去了美國,我的症狀就好了很多,雖然還是會做噩夢,但是情緒冷靜了下來,我開始反思自己這段時間的行爲,突然有點後怕..”說到這裡,蔓如抓着胡天的手說,“胡天你知道嗎,我以前找的那些男朋友,我想買個包都要看他們臉色,但這次,我像個精神病一樣鬧了這麼久,我以爲我肯定要被趕走了,但是我老公卻反過來安慰我,他說他能理解我失去兒子的心痛,還說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不知道怎麼的,我越來越覺得安心,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了一切….”蔓如又停了下來。
“想起了什麼?”胡天急着問。
“有一天,那時候我們還在美國,我看到電視裡在播一條新聞,說是一個小孩才5歲就死了,死前還說‘媽媽別難過’,我當時就覺得天旋地轉,一幕幕畫面在我腦海裡閃現,我就想起來了,原來我兒子在去年就已經離開我了。是搬到這棟老房子之後,我莫名其妙地失憶了,一直出現了幻覺,以爲孩子還跟我生活在一起。”
蔓如深吸了幾口氣,繼續說:“本來我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前幾天我看到這房子的中介發的朋友圈,才知道畫家失蹤的事,結合我自己的情況,我覺得這房子肯定沒這麼簡單,就想趕回來提醒你搬走。”說到這裡,蔓如看了白洋一眼,“本來我只是想隨口提醒一句,我也不確定你有發生什麼事,誰知道那天竟然在你這碰到了白洋,我們倆一合計,就知道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胡天問。剛纔蔓如說了那麼多,胡天像是聽了個故事似的,全然沒往自己身上聯繫。
“你還沒明白嗎!”蔓如語氣有些急了,“畫家已經死在那扇門的背後了,這棟房子根本就是邪門的鬼屋!但凡是住進這房子的人,都會被房子製造幻覺,讓你得到你最想得到的東西,你看畫家平時那副德行,就知道他着魔最深,他現在已經付出代價了,他死了!”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胡天依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甚至笑着說:“要不請個道士回來驅魔?”
聽胡天這樣說,蔓如和白洋都沉默了。過了許久,蔓如先開了口:“胡天,你是個好男人,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你該走出來了。”
白洋說:“胡天,其實你自己心裡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承認,對嗎?”
白洋從包裡掏出一張照片,是胡天和白洋的合照,胡天穿着一身警服。
“從小你的夢想就是當警察,你考入警局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我照了這張相片。但爲了逃避去年那件血案,你把警察局的工作辭了,住在這種破地方,做着這種不搭嘎的工作。”
胡天低着頭沉默不語。
“胡天,其實你沒有失憶,你只是一直在自己騙自己,是嗎?”
胡天依然不做聲。
“胡天,去年那件血案發生的時候,我以爲自己死定了,那時候你是怎麼安慰我的?怎麼輪到你自己頭上,你卻比我還窩囊呢?”白洋繼續說。
蔓如也說話了:“胡天,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你相信我,生活總要繼續的,過去事情,我們留在回憶裡,一切都會更好的。”
胡天站起身來,說:“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我要去給薇薇買飯了。”
“薇薇已經死了。”白洋冷冰冰地說道。
胡天身影怔住了。蔓如也楞了一下,她沒想到白洋突然這麼直接。
“我們倆去年好不容易纔從那個邪門的血案裡逃出來,雖然薇薇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畢竟她最後把這條命讓給你了,如果她得知你拿着這條命要送給另外一個邪魔,不知道她泉下有知會作何感受呢?”白洋繼續說道。
胡天依然沒有迴應,他回到自己房間,薇薇正坐在牀沿,滿含笑意地看着他。
胡天走過去緊緊抱着她,眼淚不停往下流。
太陽升起來了,胡天鬆開薇薇,走到窗前,拉開窗簾,金黃色的陽光瞬間從窗口衝了進來,照在那張空空的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