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邊的書房內,軒緣鶴端坐在書桌前,提筆正欲書寫,看到那黑皮金紋的文書,卻陷入了凝滯。
腦海裡回想起那天在客棧見到的那個身着黑衣,戴着金色面具的人——瘦小的身體被濃墨重彩的華麗掩蓋,那雙眸子卻清澈如斯。
乾淨水靈,依舊帶着好奇探尋的澄澈目光,摻雜着些微似是驚詫的複雜情緒。
只那一眼,起初並沒有反應過來,在那之後,卻一直深深得印刻在了心裡……
正在軒緣鶴沉思之間,不知何時,身前不遠處已經站了一個暗衛,那暗衛一腿跪下道:“回稟大人,屬下已經查清楚,那陸言裳是此次參加科舉考試的考生之一,現下正住在京城的‘聚仙樓’內。”
‘聚仙樓’乃是京城最爲名貴的客棧,軒緣鶴聞言皺眉思考片刻後,又問道:“他是什麼來歷?”
“據屬下打探所得,陸家原本乃是北方商界的巨賈,當家之人名爲陸乾瞻,其夫人名爲林蕙之,兩人育有一子一女,其子名爲陸言軒,其女名爲陸言悅,另有一養子,便是這陸言裳。大約六年前,也就是新法頒佈不久後,陸乾瞻帶着其妻與三個兒女南下越洋遊歷,直到今年秋試之前,這纔回返。”
“六年前……養子?”軒緣鶴的大腦裡快速得組合着這些信息——到處找遍了都找不到他,難道是因爲他根本不在虞國,甚至不在陸地,而是在海洋之上?
想到這裡,軒緣鶴再也按耐不住,向那暗衛又問了一些客棧的信息後,就一路飛奔出了御史府。
來到聚仙樓,軒緣鶴忽略了熱情上前來招呼的小二,便一刻不停得跑向了二樓,朝着目標中的那個房間走去。
是他嗎?會是他嗎?
軒緣鶴心中十分得矛盾,一方面非常得想見白凡,一方面爲之前傷害過他感到愧疚,再一方面,也是最害怕的——那人根本就不是他——或許只是因爲自己太過想念他而產生的錯覺。
但再次回想起那眼神……
軒緣鶴下定決心,準備快速走過去推門而入,卻聽隔壁房間剛剛出來的陸言悅喚道:“喂!你是誰啊?”
軒緣鶴轉頭看了她一眼,腳步卻仍然堅定迅速得向前,並雙手將門推開,闖了進去。
可房間裡,卻空無一人。
緊隨其後的陸言悅霎時變爲了被惹怒的母老虎,吼叫道:“問你是誰呢?怎麼沒經過允許,就隨便進小白的房間?”而且還是進她最喜歡的人的房間,她自己都沒有這麼隨便闖入過呢。
軒緣鶴也不管她說什麼,轉頭一把抓住她的雙臂問道:“他人呢?”
看到軒緣鶴如此激動,陸言悅一時語塞。
軒緣鶴忽然想起什麼,連忙問道:“小白?你叫他小白?他是不是姓白,單名一個凡字?”
其實,陸言悅並不知曉陸言裳本名叫什麼,只不過,六年前,他們在河邊發現他的時候,最先映入眼簾的不是他那驚爲天人的容貌,而是那一頭刺眼的白髮。可是,他看起來明明年歲尚輕,頭髮卻已全白——雖不知何故——陸言悅便叫了他小白。
陸家人也不是沒有問過他叫什麼,家住何方,不過,他卻沉默不答,只是一副茫然若失的神情,於是,他們猜測他或許忘了,或許有難言之隱,便也就沒有強人所難。見他無家可歸,南下途中的陸家人便收留了他。
經過簡單的衣着打理,又將頭髮染黑後,陸家兩兄妹完全就被他的容貌和姿態所迷住,於是,陸言軒強行將他收作伴讀,一同讀書學習。沒想到,他在這方面還頗有天分,不僅經常在課堂上被先生誇讚,而且還因私底下,陸家少爺喜歡與他在一處而讓陸言軒的課業成績大有提升。又見他乖巧有禮,謙恭溫敏,聰慧和順,陸家夫婦乾脆就將他收作了養子。
當時,陸家夫婦正想着要給他起個什麼名字,他開口說道,“就叫陸言裳好了!”從那以後,他便成了陸家的二子——陸言裳。
雖然有了正式的名字,不過,多數時間,陸言悅還是習慣喚他“小白”。
陸言悅從回憶中醒過來,又打量了眼前的人半晌,轉而怒氣衝衝得道:“什麼姓白名凡?你認錯人了!這是我家二哥的房間,你這莽人,趕緊出去。”
陸言悅說着說着,便連推帶攘得將軒緣鶴趕了出去,並將大門關上。
陸言悅轉過身去,靠在大門之上,有些氣喘,還有些心慌。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也不知道他來找陸言裳什麼事,但那個人的強烈情感讓她有些不安。
軒緣鶴在緊閉的門前沮喪得徘徊了片刻,悵然若失得下樓,走出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