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夷歡聽沈煉話中帶着年少遮掩不住的輕狂,抱肩轉身像是不打算接過沈煉遞來的彎弓。龍筱見他衆目睽睽下襬着架子讓人難堪,按耐不住蹭的跳起身,走近沈煉扯下他手裡的弓,帶着怨氣疾步走向夏夷歡,怵了他幾眼將彎弓氣鼓鼓的塞進他粗糲的掌心裡。
夏夷歡冷冷握住弓柄,鷹目如一汪深潭讓人難以看穿。
“皇上都開了口,你還擺着臭架子做什麼?”龍筱低聲惱道,“我龍三也想看看,你如何才能勝得過沈煉。”
夏夷歡沉默不語,大手輕輕推開龍筱,略微看了眼箭靶,勾起弓弦神色篤定,龍筱還沒站穩,羽箭已經朝着箭靶射去,“咚”的一聲力道甚大,沈煉剛剛射中的三箭已經被齊齊震落在地,只剩夏夷歡射出的那一支獨佔靶心,很是刺目。
臺下衆人個個目瞪口呆,一時鴉雀無聲連個鼓掌叫好的都沒有。沈煉面色微變,看着夏夷歡的眼神不由得深邃起來。
見龍筱半張着嘴傻愣的模樣,夏夷歡心裡也覺得好笑,收起彎弓遞到龍筱手邊,見她還是一動不動,夏夷歡輕扳開她的手心將彎弓按下,又合上了她柔軟的手,低沉道:“三小姐看的滿意麼?你還覺得沈煉贏得了我?”
龍筱咬脣不語,悻悻掠過他含義不明的眼睛,扭頭就朝自己座位小跑過去。
夏夷歡手背貼脣低低笑了幾聲,朝沈煉抱拳道:“沈爺,在下獻醜了。”
“你都叫獻醜,那我沈煉剛剛豈不是貽笑大方?”沈煉揮開衣襟笑道,“夏將軍,待會兒你我還有的比試。”
箭術比完就是比身手,見自己的對手已經躍上擂臺,沈煉不急不緩的朝沐青辰伸出手,“辰世子,借你的寶劍一用。”
“沈煉你…”沐青辰哭笑不得,“今天也能忘了帶你自己的兵器?”
“比武切磋又不是和人拼命,用辰世子的劍足矣。”沈煉一把抽出沐青辰腰間的佩劍,指肚悠悠撫上,腳尖一點躍上半丈之高的擂臺,黑色勁裝裹住他英武的身姿,英氣凜凜,玉樹臨風。
校場一衆湊來看熱鬧的貴女,見沈煉上場都是雙目放光,女兒家一個個羞紅了面頰,伸長了脖子恨不能把沈煉看的再清楚些。
沈煉瀟灑的動作和昌河橋上跳進龍舟時一模一樣,龍筱生生看傻,啃咬着指甲掩飾着心裡的悸動,見角落裡的貴女們指着沈煉羞澀嘀咕着什麼,龍筱心裡忽然有些莫名的酸意,自己似乎離沈煉很近,近到可以聽清他心跳的每一下;卻又好像離他很遠,遠到她看不清自己的將來,閉上眼只有不盡的迷霧…
龍筱齒尖咬住了手指,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回過神,沈煉恰好桀驁的看向她,龍筱心口一陣急促的跳動,躲閃着不敢去迎上沈煉炙熱的眼神。
——“沈煉校場比武居然忘了帶兵器?”金磐不解道。
夏夷歡抱肩看着擂臺上的沈煉,淡淡道:“年輕氣盛難免如此自負。沈煉故意不帶自己的兵器,是他覺得今天校場之上,沒有值得他亮出自己兵器的人。自負傲氣成這樣…這個沈煉有些意思。”
金磐撫着自己絡腮鬍子,搖頭道:“剛剛歡爺的箭術已經是在他之上,他再不收斂着些,今日之後,沈煉一定會後悔。”
龍筱長到十六歲,還從未親眼見過真刀真劍的碰撞,臺上纏鬥激烈,龍筱卻一點也不覺得心慌害怕,因爲執劍的那個人,是讓她心悅踏實的人。龍筱還來不及看清沈煉的招式,他就已經贏下。沈煉轉身看向宣離帝,執着劍柄俯下身。
宣離帝低啞笑道:“沈煉的劍法更加精進,定是每日在家中練習的成果吧。”
沈煉揚脣道:“父親督促,大哥切磋,不是沈煉一個人的功勞。”
宣離帝點頭讚許道:“沈煉喜功,卻從不貪功,好,好!”
正如沐容若所言,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沈煉就已經連下三成,貴女們早已經顧不得矜持連連驚歎,惹得其餘親貴面色都有些尷尬。沈嘯天不住朝親貴同僚們作揖示意,臉上滿是謙遜的歉意。
“侯爺不用這樣。”沐青辰環顧着衆人道,“你家沈煉靠的是本事,有子如此,侯爺該覺得高興纔對,何須忌憚別人的臉色?”
“沈煉不知道天高地厚,輕狂過了頭只會讓人眼紅妒恨。”沈嘯天無奈道,“不是人人都和世子您一樣的。”
沐青辰豁達道:“我自小就差他許多,是如何也追趕不上的,我對他也是心服口服,能與沈煉交好,是我的福氣。”
沐青辰滿臉的純良發自肺腑,並不像是裝出來的惺惺作態,沈嘯天也是暗暗感慨,他與端王沐文睿相識多年,說得好聽些,端王爺是個心思縝密做事妥當的人,說的難聽些,腹黑精明也不爲過,端王爺與朝中大多權臣交好,八面玲瓏權勢頗大,可在宣離帝跟前又是謙遜低調,事事做的都深得宣離帝的讚許,挑不出一根刺來。
世子沐青辰卻不像他的父王圓滑,性子直白愛恨分明,沈嘯天雖然不喜歡端王,甚至對端王府還帶着戒備,可對這能一眼看到底的沐青辰,卻也是無話可說。
——“侯爺,快看夏夷歡!”沐青辰指着擂臺道。
沈嘯天回過神,撫須轉過視線,看向英挺瀟灑的兒子,眉宇又不自覺的蹙緊。
黑衣裹身的夏夷歡有着不輸蒼都小霸王的氣勢,束髮的鎏金冠光澤熠熠,更襯的金冠下的臉孔英俊凌厲,充滿威懾之感。相比之下,今天的沈煉倒是隨性許多,束髮就用黑緞自如的扎住,剛剛幾戰下來,幾縷黑髮黏在他鬢角邊,夾雜着汗水顯出男子特有的氣味。夏夷歡幽目打量着微微喘息的沈煉,脣角揚了揚。
沈煉擡起着黑靴的腳讓開半步,揮了揮手裡的長劍桀驁笑道:“夏將軍好像也沒有帶兵器?”
龍筱乍的想起那夜夏夷歡不翼而飛的寶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緊夏夷歡。
“兵器?”夏夷歡垂眉低笑着,“時時都在我身上。”話音剛落,夏夷歡指尖摸向腰間,臺下的龍筱還沒來得及眨眼,夏夷歡一個使力,腰間的衿帶已經化作了一杆鋒利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