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 傻兔子抱着我幾乎跳起來,看着那高聳身軀,黑綠相間嚇人的面孔,一時茫然......他就這麼抱着我半蹲着,許久,才自言自語道,“可他要報復月族......怎麼辦?”
“不會的。“我極力想,準備好的說辭,”月王,先殺後囚——是冤仇。但月王生了,你們三個孩子。你救了我的性命,大哥哥和小哥哥養了我——都是恩情。所以,月王是他的仇人,也是他的恩人。你知道麼?他寧願月王再囚禁他千萬年,也不願我損傷絲毫。所以,對他來說,恩遠遠大於仇。他要報仇,需要先殺我,了結恩情。才行。”這可是我和柚子,推敲的理由。
“......哦......那他不要我...不是...“傻兔子的臉,漲的通紅,急切地想着託詞,”.......爲什麼不是你.......陪他?他不是你大伯麼?”
“他已經接受了你。因爲,他若不允,沒人!能站在他一臂之內說話......而我,不是不陪他,我是,沒法陪他,也沒法陪你。”我看見傻兔子猛地抽了一下,只得說了,“我只是一個凡人,最多有幾十年的壽命,在蘿蔔千萬年漫長的生命中,只有你能陪伴他。所以,我把他交給你,也把你交給他。”如果不算,我隨時穿越回去的話,大概有幾十年吧.......
羅睺聽了她的話,覺得放在心上,又覺得無所謂了...這不是他的意願,而是他的習慣.....他更願意相信,是一個睿智、偏愛自己的靈魂進入這個女娃的身體,然而——“想要天都一席之地麼?”自己!來拿。
“哥哥,蘿蔔被人誤會、欺騙多了,漸漸地,便不會解釋,也不會表達自己的心意了。而世人因畏懼他,沒有人再敢觸碰他。在那至高之處,他下不來,別人又不敢上去。所以,那些圍繞熱鬧和陪伴,再也不曾發生在他的世界裡。在這個世間,他,始終一人.....如今,他開口說——他喜歡我,想要留我在身邊。問我可願意呢!”
羅睺不再言語......不能震動,她要吐...不能傷不能痛,要怎麼,才能讓這個肆意妄言的東西,閉嘴!
只因,她說得每一句話,都讓人......疼痛。
我忽然慢慢離地,越升越高......不是...要穿越回去了吧?我聽見傻兔子焦急的聲音,“你去哪......”我努力下轉眼球,看見傻兔子又急又痛的臉,一股不捨只衝腦際,我還沒有準備好.......我至少要提示羅睺,最後的死......等下兒,這次的死!我還沒有把邪天之血給他,瞬間潮熱的汗出了一身......四周的氣流緊緊擠壓着我,將我擠向更高處。縱然我拼命掙扎,張開的嘴卻被充滿氣流,發不出聲...我得把邪天的血扔出去,他才能避過這次的死.......然而,我像被無數的橄欖球隊員擠着,一個手指都動不了.......
怕成這樣了.......可憐的娃娃,後悔多言了罷?以後,我沒問你,還會開口麼...什麼的東西?羅睺看到一個像...他給四弟的信物,這一刻兒,他的頭突然一片空白...直到那熟悉的渾圓,卡入掌中,他纔看清楚——是結義信物,他親手打造、琢磨的...絕不會錯.....
那相互調侃的喧囂聲,響起了....相互激勵的話語聲,響起了....羅睺彷彿又看見戰場上,那穿越廝殺投來的——來世,你還是我的老大——那個眼神!然後,金輝四濺的光芒。他不及反應,就看見了爲撰寫天都法典被油燈漂白的身影...時光似乎是壯志同仇、揮斥方遒的時候,他們就在睜眼可見、伸手可觸之處,前呼後擁地擠着自己,喧笑聲、兵戈聲、燈花落地聲匯成一股洪荒流,充斥在羅睺的四周,卷席着他,蒸烤着他。他覺得渾身暖洋洋的,提不起力氣,就像當年和他們酒酣,一樣軟得一塌糊塗...閉上眼睛,亦覺光亮刺眼......
羅睺是被尖銳的氣流,拉回來的。他讓一杆,哦,是槍,停在自己咽喉兩尺之外的地方。聽到聲響,羅睺往下看...女娃娃被信物的吊帶勒住後脖頸,下面有一個小的男孩,抱住女娃娃的雙腳往上死命地擡。他聽見在掌風中,月王在喊,“你們回來......”還有,那個輕功很好的男孩,已經撞得滿口是血了.......
“吾——走神了。”
羅睺後退了,此生僅有,陌生的步調讓他又犯了一個錯——他解釋了。
剛纔那一刻兒,爲什麼沒人將自己斬殺,那麼,自己便能留在那個當下......“這項物品,爾從何得來?”
羅睺發現一個問題——這個好聞不到哪去的女娃是,何時入懷的? 羅睺不記得自己有過出手...還沒想清楚這問題,羅睺又發現原來這娃娃最重的傷,在後脖頸,一道在脖頸根部,一道在脖頸上部,皆紅腫流血。羅睺慶幸自己怕信物太沉,擔心墜壞鳳卿的脖子,有意識把吊帶弄得粗大。否則.....吾將再一次失去...汝的蹤跡。羅睺拂了一下,凍氣立刻冰結住傷口。
夜麟見自己造成的震盪,只堪堪揚起了羅睺外袍的一角。只好大喊:“你放下她,你放下她.......”
“爲何?”
“她受傷了!”傻兔子憤怒地喊,“你走神,就可以傷害別人麼!她那麼愛你!!你...是她的伯父!你....混蛋!”
羅睺才注意到,這個女娃雪白的紗裙到處暈開點點血紅...咬傷了嘴,還是舌頭,說不了話了....羅睺覺得有些無奈,自己已經小心了,她還是......娃娃,這種生物,應該立即遠離......
她的細弱脖子,不能動盪,否則,立刻崩裂傷口。“誰有藥?”羅睺後知後覺,自己這多年來不帶傷藥,是不對的。 瞬間,三個藥瓶一起舉到自己眼前,作爲一個大人,羅睺有一絲羞赧,“汝等,換得了自己的生命。”他選了最大的瓶口,竟然連一根手指也伸不進去.......
“你幹什麼!”傻兔子驚恐地發聲,因爲他看見那個像閻王一樣的厲鬼,在把傷藥往自己妹妹嘴上倒。他竄起來,去拉羅睺的手......
羅睺看了看吊在自己手腕上的孩子,“爲何不上藥?”
傻兔子發現妹妹一家人,都有讓自己無語的本事。還是幽溟說明白了,“是外用藥,不能吃。”
“不是要給伊吃。”這點常識,羅睺還記得。
“......也倒不出來,粘的。”
幽溟的這一句,徹底讓羅睺不說話了,他想起來了,似乎外用藥都是粘稠的,他們幾個給自己用過,後來.......就沒用過,所以,忘了......
“我來上藥。你把她給我。” 傻兔子根本不敢用力拖我,“你什麼都不會,讓我來!”
不要換手了,我的脖子快斷了。 我一直有聽見他們說話。劇烈的疼痛造成的昏眩,在羅睺冰凍傷口時我就醒了.......我不像他們摔打慣了,我從沒吃過苦。即便到了這,柚子和傻兔子也待我如珠似寶,從沒傷害過我。羅睺啊,一見面,你便讓我痛到,話都說不出來。我伸手去取信物,真想和羅睺立刻說,別見了。
羅睺扶住我的脖子,不讓我亂動,“幹什麼?”
我啞聲說,“取下來......還給你。”
“其,爾從何處得來?”
“你給......我家的。”
汝、家、的——汝是鳳卿的...家人——汝是鳳卿的誰?若屬一直叫自己.......“大伯”一股比剛纔更加炙熱的氣浪瞬時漫過後背,席捲了羅睺的頭頂,他們兩個沒有後代,只有鳳卿的女兒!才能叫吾——大伯...汝還這麼小,是不是說鳳卿還在,甚至還年輕!
我聽見脖子後面的冰裂聲,你他媽的——要捏碎我的脖子麼,我擡眼一瞪,一雙紅彤彤眼眸闖進我的視線,我嚇得瞬間撒氣,不是被這血眸嚇住,而是,這血眸不是一向平靜無波麼、何時洶涌着漫天的驚喜和焦急..熠熠生輝,整個暗夜都能被這眸子點亮,我恍惚地想,怪不得紅色代表熱烈.....“怎...麼了?”
“汝父...”羅睺喘了口氣,“是誰?”
你那氣力不濟是怎麼回事? 四個字,分兩句說.....
我明白了,你以爲君鳳卿還沒死......好吧,君鳳卿有,你給的邪天之血,能再活一次,但他沒有武功,那最多不過一百年,你老兄被封印千年了,會不會算數啊?他的兒子的兒子....都、沒、了!何....況......君......
....... 你....對他的情.....就這麼深麼?只要提到他,就能讓你沉寂千年的心緒掀起颶風大浪......你就這麼渴望,他活着麼?一想到他可能活着,你就喜得毫無理智麼......
我不生氣了,我只想哭,“我家先祖,“羅睺的眼眸,在我說先祖兩字時,暗了,我低下頭,不忍再看,”讓我,見着你給你帶句話。”如果柚子挾恩求情失敗,爲了加重我在羅睺心中的分量,止住羅睺報復月族,下面這句話,是我和柚子商量好的......
許久,羅睺的語氣更加沉重,“何言?”
......我不知自己,是否能承接,你對君鳳卿那麼重的情......在未來的日子裡,能否給你帶來,君鳳卿給你的感動。 我望着羅睺罩住全臉的面具,和看不出任何神采的眼眸......但,我會竭盡所能讓你歡喜,填補你空白的生活。這,我是能做到的......我把那裝有邪天之血的信物,終於,掛到了羅睺的脖子上,說——
“吾,回來了。”
羅睺的眼睫動了一下,然後,緩緩睜大,看着淚流滿面的我......
突然,我被壓到他眼前,"是君麼?——鳳卿!”
我感覺我的身體 ,快被壓進羅睺的身體裡了......?滾燙灼人的狂喜撲面而來,火山岩漿一般熾熱......
灼得我麪皮發燙。於我,更似重錘,也似鋼針,我——怕了。
......伏屍百萬、血流千里的羅睺之怒,我一個朝九晚五的小職員如何能承?更何況我騙取的,不是羅睺的皮肉,也不是羅睺的臉面,而是,羅睺用鎧甲藏起來,用血肉筋骨支撐的,用不世之武守護的——羅睺之情!我騙取的是,雖死不滅的故人之情,是千年存留,矢志不渝——堅守之義!
......一但,羅睺知道,我騙了他什麼.....
我怕得擡不起頭直視你。 .......不,我不行,我可以爲你們奔走籌謀,甚至捨生忘死,那是因爲我想......得到你。我只是普通人,我不是英雄!我不是你,能爲註定失去的人,捨棄一切......
更別說,如果我穿越回去,而我最炙熱的感情!卻留在了這裡,那......簡直不敢想象,我手足無措了。
......那光輝燦爛掩蓋下,千瘡百孔的心,是在捏碎它,還是在修補它?要試麼?
那非九死不悔、全無保留,不能承接的感情,我能麼?
那孤獨千年,只爲生死相依的兄弟,存留的情義,我配麼?!
我抖得不能自已—— “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