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東怖死了!
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在這個盛夏的一天傍晚時分,以瘟疫的速度和態勢便口耳相傳,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傳萬地,傳遍了“遼東”府的大街小巷、黑山白水!
大惡自有天譴!
熊東怖終於死了!
坊間百姓,額手相慶者有之、拍掌稱快者有之、奔走相告者有之、鳴放鞭炮者有之,城裡鄉下,飽受熊東怖欺壓迫害的鄉親百姓、幫會士紳,就像過年一樣,欣喜狂歡,着實慶祝熱鬧了一大陣子。
熱鬧過後,圍繞着熊東怖死因的種種流言,開始在人們之間,流蔓擴延。
據殺狗賣肉的屠夫朱四兩和外鄉人擺龍門陣時說:盛夏六月,就是熊二爺過逝的前幾天,驕陽如火的“遼東府”,竟有一場大風雪來襲,這還不算稀奇而,沒過半個時辰,老天爺就下了一場比拳頭還大的冰雹,不下別處,就只打落在“大風堂”總部新址的“冷楓堡”地面,毀掉了不少的屋子,傷了不少的人。
聽“冷楓堡”的廚子冷屠夫來菜市場買菜時候講:當天晚上,“冷楓堡”的堡丁們,在廚房又發現一隻比狸貓還要巨大到兩倍的碧眼紅牙老鼠,帶領着成千上萬狸貓大小的同類,佔領了廚竈和菜窖,食光了所有儲蓄的米糧、青菜、肉骨,連白米也不曾剩一粒、菜葉也沒有留一根,風捲殘雲般席捲而去。
“天降凶兆,我想‘大風堂’內部一定是出了叛徒,”事後,熊東怖鎮靜、鎮定地對着一干心腹客卿道:“這是‘風神’給我的警示。”
說完這句話後的第七天早上,熊東怖暴斃的消息,就傳了出來,不脛而走。
最初,堂口裡的幹部、弟子又驚又駭、既喜既疑,有很多人都說,熊二爺生前,造的孽太多,現在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把他收了去。
七當家朱七七還專門請來了掛名在組織裡的、與白裘恩師出同門的名醫何無庸(參見《不死藥》卷第一章)前來診視,何無庸給出的答案是,熊二爺是中毒而死。
現在,曾經悍霸無雙、叱吒風雲的熊東怖,就躺在冰涼的棺材裡,是由他生前的愛將“天下第一諸葛”冷武侯親手收殮的。
這時候,負責熊二爺的膳食的兩個退休御廚,一個嚇得馬上懸樑自盡、一個捲了金銀細軟拚命逃亡,終於給戴上魔神面具的冷武侯追殺於距離“冷楓堡”一百五十里之外的“冷楓林”。
大葬。
風光大葬。
熊東怖雖死,他的餘威猶在。
那些被壓迫、被排擠的大風頭頭們,這是也樂於慷死人之慨,擺出一副副人死如燈滅、死者爲大,既往不咎的虛僞面孔來,把熊二爺的喪事,操辦的體體面面,風風光光。
雖然朝廷“鎮東大將軍”的任命,由於朝中一些有力的人物暗中阻撓,遲遲沒有到達,“遼東”地方上的一些軍政要員,還是隆重的參加了熊二爺的葬禮,其中也包括了蔡鋆、夏侯二十一等實權人物。
大祭的當天晚上,漁、樵、耕、讀四大執事,帶着疲乏、興奮的心情,開始在熊二爺的靈堂前,跟各自的一幫心腹手下,開閉門會議,討論誰才能接手“龍頭棍”、出任新大當家。
“這還用討論個球!當然是我們老哥四個,一起去‘活死人墓’,磕頭作揖、三拜九磕,想方設法的將雲端大小姐請出山,主持大局。”一身魚腥味的趙大人第一個發言。
“我看還是等三爺安東野出獄來接‘龍頭棍’吧,大小姐一向厭倦理會堂口的事,三爺怎麼說也是老龍頭起勁僅存在世的唯一一位親傳弟子了。”腰插柴鐮的錢掌櫃發表自己的觀點。
“屁!等三當家出來,說不準要等到猴年馬月呢?要我看,選七奶奶朱嫂子來做我們的頭兒也不錯,畢竟是女人,由她做大當家,以後也便於我們老兄弟控制,免得被‘三綱五常’那些毛頭小子壓了下去。”一身老農裝束的孫老爺提出新的意見。
“新大當家的人選,爲什麼一定要從‘堂主’級的幾位裡面選呢?論資歷,在座的幾位,也都不比大小姐、三爺跟七奶奶差到哪去啊,我提議,可以從我們四人之中,選出一位飽讀詩書、熟覽僅略之人,挑起這副重擔。”李員外畢竟是讀書人,說的頭頭是道。
“對啊對啊!關鍵,這個人選還要是年高德長。”四大執事裡,年紀最大的趙大人馬上贊同道。
“不錯不錯!還有,新大當家人選,手上功夫也一定要硬。”四兄弟裡武功最好的錢掌櫃立刻附議道。
“有理有理!,另外,此人爲堂口立下汗馬功勞這一點也很重要,必須考慮進去。”四人裡,立功最多的孫老爺隨即支持道。
羣龍無首,酒酣耳熱,大家從七嘴八舌,到拍桌子摔椅子,還是討論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漸漸的,話題已轉到:“要是我當了大當家,一定要把熊東怖那幾十個女兒和小妾,不管美醜,都娶過來挨個睡。”這一類無聊的話題去了。
“熊二沒了,他那些個小老婆和閨女水水嫩嫩的,我們必須有責任和義務替他照顧好、安撫好這一門孀寡的身心。”趙大人義正言辭的道。
“雖說‘朋友妻,不可欺’,可是,我們兄弟和熊二,可算不上什麼朋友啊!”錢掌櫃理直氣狀的道。
“熊二死前,沒少糟蹋堂口裡的姐妹和兄弟家屬,現在是讓他的妻女以身還債的時候了,我們四兄弟,就代表大傢伙,好好伐撻一下這些熊家的女人們!”孫老爺義不容辭的表明心志。
“假如熊東怖未死……”李員外笑眯眯、且色迷迷的地道:“讓他看着我們弄他的寶貝老婆和心肝女兒們,會是什麼表情?”
“哈!他的臉色一定比‘旺財’拉的狗屎還難看。”趙大人“哈”笑道。
“嘿!熊二他本身就是一大坨狗屎!”錢掌櫃“嘿”笑道。
“噗!胡說,狗屎可比他好看、好聞多了……”孫老爺“噗”笑道。
“嘎!”李員外“嘎”笑出聲,翹起的足尖,不經意的踢到桌底下一個大竹筐。
“筐裡什麼鬼東西?”
“不會是熊二來不及帶走、留下的什麼金銀寶貝吧?”
“嚇!還挺重的啊!”
“大家一起使勁,拉出來瞧瞧!”
四個人都擠在一起,湊過頭來想看個究竟——
就在這時,大爆炸發生了。
炸藥就在議事長案桌底的大竹筐筐裡。
藥力極大,炸力極強。
——更可怕的不是爆炸力,而是炸藥裡,同時安裝了兩千七百六十九支“唐門”暗器“暴雨天羅奪命針”,還有二百五十四顆“霹靂堂”火器“霹靂彈”,也一齊引爆了開來!
——這是熊東怖麾下“鳥弓兔狗”四殺將裡,雷大弓和唐小鳥苦熬了八年,才聯手研製出來、集火器和毒器於一身獨門機關“驚弓之鳥”!
驚變陡生,炸力四射,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巨響連連,震耳欲聾。
四大執事,曾經跟隨雲飛揚大龍頭,一起闖蕩江湖大半輩子,走南闖北,出生入死,他們各懷絕技,都非等閒之輩。
砍柴爲生的樵夫錢掌櫃,他一身木功,已練成了“入木三分”、“木無王法”、“行將就木”的境界,敵人的刀劍斧鉞攻擊,他以“朽木不可雕也”神功吸引,宛着木石般神效。
但是,“驚弓之鳥”的攻擊力,不是刀劍、也不是斧鉞,而是專門剋制“神木功”的火藥。
強大的炸力,炸掉了錢掌櫃的兩隻手。
終年跟土地打交道的農夫孫老爺,對敵之際,擅用“此地無銀三百兩”土術,全身遁入土裡,自下而上向對手攻擊,令人除非懸在空中、不落地面,否則只有全面被動受襲捱打的份兒。
可是,這次攻擊的他的,不是地面上的人,而是漫天飛至的毒針。
孫老爺還來不及遁入他賴以生存的土地裡,已中了一支毒針!兩千七百六十九支毒針裡,他只中了一枚。
不過只這一枚小小的飛針,已在中針的同時,要了他的命。
打漁出身的趙大人,是四大執事裡,水性最好的一個,水能克火,他不怕火藥,在大爆炸發生的一剎那,他像流水游魚一般躲過了針雨和火藥。
可但是,二百五十四顆沾着即永不熄滅的“霹靂彈”,把他炸傷成了肉沫。
代寫書信的李員外,他最機警,在他的三個同伴都湊過來要一探究竟的時候,他卻在悄無聲息的往後退,他嗅出了危險的味道,卻沒有通知擠上來的三個老友,當爆炸聲響起時,他退到了體量龐大的錢掌櫃身後——
如果他不是遇上了熊東怖,他一定可以活着逃得出去。
熊東怖?
熊東怖!
是的,是熊東怖!
李員外當時,那身洗的漿白的舊長衫着了火,靈堂裡,煙霧漫天,忽然大門洞開,戴着魔神面具的“天下第一諸葛”冷武侯,帶着“鳥弓兔狗”等一羣“大風堂”的子弟,刀劍如潮,涌了進來,如狼似虎地將四大執事的親信手下,斫成了一團團血肉。
李員外急中生智,從懷裡星火般取出一根光禿禿的龍形棍,高舉過頭頂,大聲呼喊:“‘龍頭棍’在此,如大龍頭親臨,誰敢殺我!”
遽然,堂上靈柩“咯楞楞”一陣連響,棺蓋震飛,裡面躺着的“死者”熊東怖,彈坐而起,劈手奪起李員外高舉過頭的“龍頭棍”,隨手刺入正目瞪口呆的李員外的眉心裡。
漁、樵、耕、讀,四大執事,以及他們的親信,盡在斯役中,死得一乾二淨,乾乾淨淨。
“我不能不殺你們,因爲我有妻妾、子女、家業、部曲;你們鬥不過我,因爲你們不夠我料敵先機,不及我心狠手辣。”“詐死”復活後的熊東怖,對心腹手下“收集”回來零零碎碎的頭顱、四肢、五官、碎肉、腸肚、肝臟……輕聲低語道:“我不裝死,你們這些老東西,又怎麼會得意忘形的露出狐狸尾巴?我不設這個局,又怎麼能一舉收拾掉你們這些各懷異術的老不死?我比你們聰明,比你們狠,你們死了也是活該!”
然而,對一衆“大風堂”的子弟和前來哀悼的武林友好人士,他自然是又換了一副悲天憫人的面孔和腔調:
“我熊二是個有妻妾、子女、家業、部曲的人,看到我的前輩們這樣死法,我也是非常難過。可是,他們晚節不終,意圖毒死我,以權謀私,瓜分老龍頭留給大家的事業,使我不得不爲堂口大局着想……”他將四大執事的肉塊骨渣都擺上了供桌,充滿傷感的道:“四位叔伯是大龍頭的舊人,爲堂口的建立和發展壯大,立下無數不可磨滅的功勳,我也不想這樣做……如果可以,我寧可把我的命和他們交換……老天爺,爲什麼死的不是我啊!”
當時,在場聞者,幾次爲之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