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久玥不吭聲了。
但是也沒把手放上來。
轉頭定定的看着蘇淮，澄澈的眼底平靜如潭，似是想用眼神讓他感到愧疚自慚。
額，妹子，你想多了……
對付別人可能好使，但狗淮堆了90%的防禦在臉上，戳兩眼算個啥。
狗淮一點沒有羞愧的意思，反而滿臉關心：“怎麼了？是不是咪咪惹你不開心了？”
顧久玥皺着鼻翼，氣呼呼的吐出一個字：“你！”
那意思分明是：跟咪咪沒關係，是你惹我不開心了。
好傢伙，又開啓高智商言簡意賅模式了是吧？
狗淮一邊吐槽，一邊狡辯：“嗐，我是感覺車裡空調太涼，怕你手冷。”
頓了頓，關心的問：“真不冷？”
顧久玥狐疑的看着蘇淮，眼裡的警惕有所融化。
蘇淮看上去太正經了，好像只是發自內心的關懷和擔憂，並沒有其它什麼。
莫非……
我錯怪他了？
顧久玥想了想，乖乖把手搭了上去，委屈巴拉的又是一個字：“冷。”
“嘶……”
蘇淮倒吸了一口涼皮，驚訝道：“太冰了吧？你把那隻手也拿上來。”
蘇淮的大手，乾燥、溫暖，熱氣騰騰又沒有手汗，顧久玥把小手塞到他的大手裡，感覺十分舒服。
於是想都沒想，將另一隻也交了出來。
她太貪戀這種溫暖了。
蘇淮把她的兩隻手同時握在手心裡，雙手一合，輕輕揉搓，表情認真專注，像個專治不孕不育的電線杆老中醫。
“手腳涼一定要多活動，暖手袋什麼的不管用，要把氣血輸送到肢體末梢，回頭我教伱一套養生功吧，應該能管用，現在沒有條件，我幫你按按陽池穴……在這裡，疼不疼？”
顧久玥靜靜看着絮絮叨叨的蘇淮，眼神徹底柔和。
可她仍然話不多。
“疼。”
好消息是：奶音出來了，跟個撒嬌的奶泡似的。
壞消息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擠，到底是什麼狀態？蘇淮沒搞懂。
“疼也忍着點，開始是會疼的，一會兒就舒服了……”
順口哄完，蘇淮忽然擡頭看她的反應，心裡慌得一批。
媽的，搞錯了搞錯了，嗦禿嚕嘴了！
兩秒後，心虛淮鬆下一口大氣。
她應該沒有多想，表情很正常，果然是個純潔的小仙女。
重新低頭，繼續按，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把玩……啊呸呸，揉捏……不對不對，按摩。
她的手很好看，纖細但不硬，冰冰涼又滑膩。
狗淮愛不釋手。
於是咔嚓咔嚓搓得直冒火星子。
顧久玥被他的賣力程度震撼到了，隔了一會兒，忽然小聲開口：“謝謝。”
啥玩意？！
狗淮人都懵了，愕然擡頭，發現她是認真的。
眼珠子咕嚕嚕一轉，馬上含笑點頭：“不用客氣，我們是好朋友嘛！”
“那你對每個好朋友都會這樣嗎？”
顧久玥側着身子，面向蘇淮，聲音平靜，但問題一點不平和。
送命題。
蘇老師小課堂又要開課了。
類似現在這種問題，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有心的試探，第二種是無心的確認。
但不管是哪一種，總之，對方想要的不是具體答案，而是一種“你只對我好”的情緒。
給對了情緒，怎麼回答都行。
給不對情緒，怎麼回答都是錯。
所以現在知道怎麼辦了沒有？
感情差不多了直接a上去，啃她，啃到位了直接眼神拉絲，此時無聲勝有聲，這是最好的辦法。
哦，對了，中年男人慎用，容易惹禍。
感情沒到位的時候，嘴甜一點，抓住重點。
比如狗淮，誠懇的看着她，張嘴就來：“我沒有別的好朋友了。”
顧久玥明顯心情很好，但她可沒有那麼好忽悠。
“陳暖晗。”
三個字，直接戳心窩子。
狗淮面不改色：“我給女孩捂手都是第一次，你覺得她算嗎？”
一句反問，讓她陷入另一個層次的思考。
女人呢，你告訴她事實，她不見得信，越強調越覺得有問題。
但是如果你讓她自己去想，自己去得出結論，她往往深信不疑。
顧久玥是個奇怪的女孩，可那是經歷造成的特殊性格，本質上仍然不變。
“那好像確實沒多好。”
她點點頭，認同了蘇淮的狡辯。
蘇淮跟着點點頭，動作一模一樣：“本來也只是高中同學，上大學之後才熟悉起來的。”
確認了她的判斷之後，狗淮又開始上價值。
“有些人和我交朋友，是因爲我有錢了、變優秀了、能讓她有面子，總之很膚淺很外在很功利。而有些人和我交朋友，只是因爲合得來。所以你覺得哪一種纔是真正的好朋友？”
“我。”
顧久玥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自己對號入座。
明確了自己的“第一”地位，她難得的甜甜一笑，情緒高漲。
“我們確實很合得來，雙向的。”
“嗯嗯！”
蘇淮用力點頭，欣慰的看着她，恰到好處的開誇：“總結得很好，我喜歡‘雙向的’這種描述，就感覺付出沒有被辜負。”
顧久玥心底滋生出一種強烈的情緒，那又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她很喜歡，也因此激動。
然而……別的女孩激動直接獻吻，再不濟也發出一點曖昧信號。
可她卻忽然來了一句——
“這輛車確實太老氣了，送給你吧……新的，沒開過幾次。”
好傢伙，你是個什麼級別的散財童子啊？
一言不合就拿錢砸人？
蘇淮擡頭看了一眼後座的內飾和選配，就感覺這車沒有800萬下不來。
到我手裡得是多少狗糧？！
蘇淮心裡一動，笑眯眯回道：“好啊，什麼時候過戶？”
顧久玥歡歡喜喜開開心心的定下時間：“下午！我讓武姐抓緊辦……”
隨着她的話音落地，蘇淮並沒有收到統子爹的提示，於是他知道，口頭上的贈送並不能形成判定。
卡不到bug啊……沒意思。
蘇淮心裡有些失望，但是很快控制住了情緒的蔓延，忽然笑着搖頭。
“逗你玩呢，我不要。”
“啊？！”
顧久玥懵了。
蘇淮用力握住她的手，像個好大哥般的寬厚。
“我一個學生，開這麼好的車幹嘛？我和你交朋友，可不是因爲你家裡有錢，此事休提。”
蘇淮對外物的需求真不大。
如果特別想要豪車，多給裴姝虞刷點，再暗示一下不就好了，何苦讓顧久玥折騰。
叫張主任和程教授知道了，算什麼事兒！
可是顧久玥卻滿心失望：“真不要啊？那我怎麼回報你呢？”
“朋友之間不要算得那麼清楚。”
蘇淮搖搖頭，像狗一眼挑眉壞笑：“我火氣旺，血燥，你的手涼哇哇的又滑溜，其實我也很舒服。”
唰的一下，顧久玥的耳根瞬間紅透了。
她的皮膚白到透明，一旦血氣上涌，就會特別明顯。
嗯，好看極了。
狗淮真的是不當人，一驚一乍的驚呼出聲：“哇！原來你也會臉紅啊……哈哈哈哈！”
“胡扯！”
顧久玥猛的抽出手，捂着自己的臉頰，別過頭去不搭理他了。
“你有點討厭了，不想理你了！”
她只是遲鈍，又不是傻，當然能夠感覺到那種曖昧的氣息。
如果嗦，開始的捂手就只是治病暖身，那麼在狗淮忽然撩撥了一下之後，就好像變成了別有意味的什麼或什麼了。
具體是什麼？
她不知道，分辨不清楚，只是有一種很原始的躁動。
遠比常人要簡單的小顧實在不知道怎麼面對，於是只能躲。
額，儘管躲了也不影響心慌慌，可她能有時間去思考。
然後……狗淮就不吭聲了。
這種反應又讓顧久玥愈發的不知所措，心緒雜亂。
不過她和常人不一樣，她更猛，或者叫莽。
大約半分鐘之後，她忽然轉頭看向蘇淮，萌萌的問：“蘇淮，你是不是想和我處對象啊？”
處什麼對象？
狗都不處！
蘇淮感覺自己心裡很是堅硬，但其實眼皮子都在抽搐。
不能正面回答！
“啊？爲什麼忽然這麼問？”
狗淮果斷裝傻，眼裡全是懵懂單純。
顧久玥既然已經莽上來了，那就不會輕易收功，有條不紊的回道：“因爲我們是在牽手，而不是握手。”
“不。”狗淮抵賴，“我是在給你捂手，不算的。”
顧久玥用一種很微妙的眼神看着他：“你真的這麼想？”
糟糕！
小顧雖然單純，但也不是那麼好忽悠的，現在怎麼辦？
狗淮決定抵賴到底。
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這句話放在男女相處之間，可比貼在局子裡更加貼切。
“我真沒想過……我也不覺得我做好了處對象的準備，你呢？你覺得你準備好了嗎？”
蘇淮表情一變，變得很認真，又帶着點疑惑。
就好像在和她探討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顧久玥有一丟丟被感染到，歪頭想了想，覺得有點道理，但又很奇怪。
“你這樣一說，我好像也沒準備好……但是，談戀愛到底需要準備什麼？你能告訴我嗎？”
“我也不清楚。”
狗淮繼續撇清，瘋狂甩鍋：“我不但沒有談過戀愛，甚至都沒怎麼看過偶像劇……那我們聊聊吧，從你的角度出發，你會和什麼樣的人戀愛？”
“唔……”
顧久玥被引導着陷入思考。
曖昧氣息漸漸淡化，學術討論的氛圍莫名其妙的高漲，她把這件事情當成了好朋友之間走向更深理解的溝通。
“具體是什麼樣的人，我想不出來，但是我感覺我和你走在正確的路上……”
“怎麼講？”
顧久玥開始掰手指，並且難得的有點話多，絮絮叨叨語無倫次的，好可愛。
“最開始的時候，要不討厭才行，我的意思是，第一次接觸的時候印象不能是負面的……”
蘇淮適時捧哏：“很多男生會讓你第一面就感到討厭嘛？”
“對啊！”
顧久玥理所當然的點頭：“那種特別自以爲是的，那種特別殷勤熱情的，那種叫了我爸爸一聲叔叔然後就喊我妹妹的，那種都不敢正眼看我畏畏縮縮的……總之奇怪的男生好多了。”
“是這樣的，男生成熟得晚，在這個年紀確實很難掌握好分寸。”
蘇淮贊同點頭，堪稱是捧哏大師的發揮，讓顧久玥的談興愈發高漲。
她勾起嘴角，笑得很自然舒暢。
“當然，我自己也很奇怪了，我好像比普通女生更挑剔更敏感……但我不打算改。”
狗淮馬上附和：“你不需要改。對外你從來沒有不禮貌的時候，那就夠了，沒必要勉強自己去接受不喜歡的人和事，感受是自己的。”
“總結得很好！”
顧久玥已經露出了八顆牙齒，狗淮第一次見到她笑得這麼燦爛。
我可真是……個好人。
她掰下第二根手指，繼續分析：“然後繼續接觸的時候要有一些東西讓我欣賞，可以有缺點，但是優點也必須很突出，讓我覺得很新鮮……”
蘇淮第一時間想起的，居然是伍天佑。
這貨最終能夠得到顧久玥的提攜，是不是因爲優點蓋過了缺點？
很有可能。
他那種死纏爛打的堅韌，確實挺突出的。
蘇淮有點理解顧久玥的性格內核了——很大，很宏闊，在意細節，但又不被細節所框。
“太巧了，其實我也是。”
狗淮一副心有慼慼的模樣，好似伯牙遇子期。
顧久玥看了他一眼，沒發現破綻，於是繼續講了下去：“成爲朋友之後，要讓我開心，也要讓我安心，不能讓我煩心……”
這就純屬是臆想了。
蘇淮啞然失笑。
不讓女朋友煩心操心的男朋友，不是一個能夠長久的男朋友。
所以，要不要繼續捧哏？
如果是面對別的女孩子，蘇淮肯定一捧到底，一點反對意見都不會提。
哪個女人願意聽你講道理啊？
但是顧久玥不一樣，她值得冒險。
於是，狗淮忽然一臉認真，反駁了她。
“這種想法我覺得過於理想化了，世界上從來沒有哪段感情是一路向上毫無波折的，曲折向上纔是常態，這是所有事物的發展規律。
你真的認爲沒有一點煩心事的感情可以長久嗎？
或者換一種問法，你真的覺得，從不吵架的感情是健康的感情嗎？”
“嗯？！”
顧久玥被問得楞住了，整個人陷入沉思。
從她時不時變幻的表情上，狗淮看到了好感度upup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