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容華穿了一件淡果灰繡蘭桂紋江綢寬袖常服,頭梳拋家髻,上飾一對銀鍍金吉慶紋流蘇,氣色似是比從前好了一些,但身影卻還是瘦削得如同一株細竹。
聽了允央的話,謝容華輕輕一笑,卻沒有急着搭話,只是又行了一禮。
允央笑着拉起謝容華的手,請她坐到羅漢牀上:“姐姐請等一下,妹妹去給你烹一壺劍州小江園茶,味道非常淳厚,天冷的時候喝,全身都很暖和。”
謝容華用她一貫低柔的聲音說:“貴妃娘娘,何須親自動手?飲綠姑娘呢?今天怎麼沒有看到她,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允央此時剛走到內殿門口,聽到了這話,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她回頭對謝容華嫣然一笑:“飲綠已經被遣散出宮了,現在是鋪霞和紫葵在照料內殿裡的一切。只是她們剛接手,凡事也不熟悉,還不如妹妹親自來作得順手。”
謝容華一聽這話,一臉的錯愕,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卻還是忍了下來什麼也沒說。
允央轉身離開,過了一會,拿一套油滴釉的茶具進來,放在炕桌上後,又取來一支金縷花嵌寶石海棠型雙鹿手爐放在謝容華的懷裡。
“你看你還是那麼清秀,手總是涼涼的,到哪裡也不能缺了手爐。”允央微笑着說。
謝容華有些關切而不安地看着允央道:“這些日子漢陽宮裡關於淇奧宮的流言蜚語很多,連曾蘭宮都聽到了一些。但是因爲皇上還是常來你這裡,姐姐也就不擔心什麼。畢竟,皇上隆寵,比什麼都管用。只是最近,這些傳言越傳越厲害了,說是皇上在淇奧宮門口對妹妹大發脾氣,摔了好多東西,然後鐵青着臉,拂袖而去。而妹妹也因爲承受不住皇上的態度而號啕大哭,最後暈倒在當場……”
允央此時正在爲謝容華斟着茶,聽她這麼一說,實在是忍不住,趕緊放下手中的茶壺。拿着水粉色的素納紗帕子咯咯笑了起來,眼淚都笑了出來。
過了許久,允央才肯住了笑說:“姐姐真是妹妹的福星。你這一來,就說了兩句話,就讓妹妹如此開心,妹妹都不知有多久沒有這樣大笑過了。”
“這些宮裡的流言真是傳得離譜,皇上怎會當着衆人又砸又摔的,妹妹也不是那紙美人,動不動就要暈倒,真是可笑之至。”
謝容華看着允央笑意未散的臉,目光卻是憂鬱與冷靜的。她待允央平靜後,才慢悠悠地說:“宮人都是些恨不得天下不亂的人,他們的話確實不可信,只能當笑話來聽。只是,關於皇上的事,從來都沒有空穴來風,看來皇上對你發脾氣是確有其事了?”
允央臉上神情一窘,猶豫了一下說道:“還讓姐姐說對了,真有這麼一回事。”
“是不是從那次之後,皇上就不再來淇奧宮了?”謝容華問。
允央臉上的神情更加尷尬,她爲難地說:“確是如此。”
謝容華輕輕搖了搖頭:“你別怪姐姐多事,姐姐是真的擔心你。若此事當真,那淇奧宮的地位就可能有些岌岌可危了。”
說到這裡,謝容華站了起來,在內殿中來回走了幾步,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回頭對允央說:“這些日子,古華宮的榮妃在漢陽宮裡大肆地拉攏人心,就連曾蘭宮這樣的地方,她都不放過。”
“這也不併意外。”允央擡手理了理鬢邊剛纔因爲大笑而有些掉落的碎髮,一臉釋然地說:“榮妃出身顯赫,父親與兄長是手握重兵的當朝權臣,她本人又是二八年紀,風華絕代,想要奪得聖心也是理所應當。漢陽宮裡怎會有花常開不敗,此消彼長,風水輪流轉纔是正常嘛!”
“正常嗎?”謝容華目光銳利地盯着允央:“榮妃爲了拉攏曾蘭宮,也邀請姐姐參加了幾次皇后的宮宴。在宮宴之上,皇后對榮妃的待遇都是照貴妃品級來的,且不說這合不合宮裡的規矩,可是這背後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
“榮妃雖然聰明美貌,但是在姐姐看來,她的涵養與氣度與妹妹真不是一個等級。在還沒有受到榮寵之時就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高人一等,實在是令人感到鄙視。”
“皇后與榮妃的飛揚跋扈,目中無人,連姐姐這樣一個漢陽宮裡的閒人都看得出來,皇上那樣機敏,怎會毫無覺察?”
允央柳眉一蹙,爲難地低下了頭。她當然知道,皇后與榮妃這樣做實際是趙元默許的,因爲只有榮妃越張揚越驕橫,宮外的隱遁派就越容易得到不真實的情報,對於深居宮中的允央來說就越安全。
可是這樣話怎麼能對謝容華說?不是允央信不過謝容華,只是這其中的原委太過複雜,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就算解釋清楚了,謝容華知道了真相,誰能保證隱遁派不會因此而將謝容華也加在暗殺的名單上?
所以說,許多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謝容華生性恬淡,讓她繼續單純地生活在曾蘭宮不是很好嗎?
“姐姐能在這個時候來淇奧宮看望妹妹,已是許多人做不到的了,妹妹心裡十分感動,不知怎樣才能報答姐姐。”允央無法回答謝容華的問題,只好沒話找話地接了一句。
謝容華深深地看着允央,嘴角輕挑,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你不必報答我。”謝容華的聲音帶着一絲冷淡:“姐姐在漢陽宮裡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勢單力薄,不能給你實際的幫助,不過是來看看你,談不上其他的意思。”
“無論淇奧宮是聖寵優渥之時,還是現在山雨欲來之際,姐姐想妹妹了,自然就會來看,與其他都無關係。”
“姐姐的心一直如此,只怕妹妹你現在的日子是度日如年了吧?在你最需要人安慰與支持的時候,飲綠竟然被遣散出宮去了,這樣的安排,難道皇上還是一點都不知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