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夏莫然?”宇文奎好似沒聽到她們的話,只愣愣地盯着夏莫然問道,渾濁的雙眼透出光亮來,虛弱的身子隱隱向前傾,好像要上去把人抓過來好好打量一番似的。
月華色的裙子,桃粉色的水晶頭面,不是很貴重,卻很能襯托夏莫然的氣質,讓人想到高山上盛開的雪蓮,高潔、孤傲。
衆人不明白皇帝鬧的是哪出,緊挨着他的樊貴妃卻十分清楚這具蒼老的身體此刻有多麼激動,她看着夏莫然,若有所思。
“皇上?”正主兒夏莫然也相當疑惑,怎麼宇文奎對她很感興趣似的?“求皇上給夏家做主。”
“好好,做主,做主,誰得罪你了?朕砍她的頭!”
情況突然逆轉,衆人被宇文奎昏庸的神情震得一愣一愣的,雖說夏莫然是苦主,可這樣問都不問就要砍人頭的做法也太武斷了吧?說他看上對方了吧,可夏莫然容顏盡失、醜陋無比。說他爲了那個預言顧及太子吧,可他明明不滿太子做儲君的。衆人實在不解。
方詩韻卻杯具了,七王爺還沒把她如何,怎麼皇帝反倒要砍她的頭?她一臉哀求地看向樊貴妃。
“皇上您砍了方小姐的頭,大長公主那……”
說到自己的胞姐,宇文奎昏聵的腦袋總算清醒了些,一臉抱歉地對夏莫然說:“丫頭你看這樣好不好,朕封你爲公主,方小姐的事你就別計較了。”
公主,只有皇帝的女兒才能稱爲公主,其她女子,就算皇帝再喜愛,也只能封爲郡主,如陳西寧。
夏莫然嘴角抽搐了,暗自猜測這皇帝是不是大興的,太顛覆她心目中皇帝的形象了,還是她比起其她穿越女來特別好命?
此時陳西寧倒沒有一絲嫉妒,甚至樂見其成,因爲公主不是叫着好聽的,是要入皇家玉碟的,成爲皇族成員,夏莫然就再無可能嫁皇室之人。
繼八年前夏莫然第一次出現在衆人面前,宇文奎一句“公主”,讓她再次成爲衆人的焦點。
本來已經對她抱了幾分同情的貴女們又再次羨慕嫉妒恨起來,暗道這個夏莫然怎麼這麼好命?八年前得了七王爺的眼,成爲太子妃人選,如今沒了美貌,眼看當太子妃無望,卻一翻身成爲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們以後見了她豈不是要行跪拜禮?
“父皇,夏四小姐指不定就是雲鶴大師口中的乙女星轉世,未來的皇后,父皇封了她爲公主,倘若招了駙馬,豈不是……”
沒想到第一個出言反對的竟是宇文哲,從來無慾無求的人。他話中未盡的意思大家也明白,若夏莫然真是乙女星轉世,必定會成爲皇后,那娶她的人不就是皇帝了?這是光明正大給別人找謀反的藉口。
宇文奎見從來不跟自己唱反調的八兒子竟當衆反駁自己,心內不悅,覺得宇文哲的話太過危言聳聽,怕人謀反,不讓夏莫然嫁人不就成了?
可不讓女子成婚的話,身爲一國之君,他怎麼講得出口?
“皇兄,臣弟同意八皇子的話,夏莫然畢竟是要嫁給太子的,若皇兄覺得愧對她,又顧念皇姐不好責罰方小姐的話,不如讓方小姐去和親吧,也算爲禹陵作了貢獻。”一直像局外人般站着的宇文謹突然說道,頗有一錘定音的意思,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纔是皇帝。
“和……和親?
”方詩韻傻眼了,她知道,七王爺說出來的話,絕無更改。因爲一時惡念,她的命運被人拽緊了,心情也起起伏伏走了許多來回,最後卻告訴她要她去和親?
“皇弟想她去哪裡和親?”
“赤夷。”
赤夷,附屬於禹陵,西南方一個未開化的種族,族人過着茹毛飲血的生活,關鍵女子在赤夷沒有地位,除了王后,其她女子都是奴隸,可以隨意買賣。
現任赤夷王已經娶了王后了,七王爺叫方詩韻去和親,除了給赤夷王做妃子,也只能嫁給赤夷王的兒子了,不過無論哪種,方詩韻都改變不了做女奴的事實。七王爺這是鐵了心要爲夏莫然、爲夏家出氣了。
方詩韻面如死灰,緊張地盯着宇文奎,只求他念着祖母的面子千萬不要答應。
宇文奎聽到“赤夷”兩字時不說話了,鬆弛的眼皮耷拉着,不細瞧還以爲他睡着了。
“小德子。”良久,宇文奎才喊他的貼身大太監。
“奴才在。”德公公連忙上前聆聽旨意,因爲擠到樊貴妃,還對她抱歉地鞠了個躬。
“傳令下去,依七王爺所言擬份聖旨,明天早朝頒佈。”
皇帝竟妥協了!
德公公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風輕雲淡的七王爺,應諾着下去傳令了。
“咚”的一聲,方詩韻暈了。
“丫頭,快起來,一直跪着做什麼?”宇文奎把方詩韻漠視了個徹底,笑眯眯地哄夏莫然起來,和善的樣子好像她纔是自個的親人。
對於宇文奎的態度,夏莫然也摸不着頭腦,道了聲“謝皇上”,便從善如流地拉着夏玉然站了起來。
“皇上,是不是要看看微臣孫女的情況了?”一直默不作聲的孫丞相看了一眼夏莫然問宇文奎道。
只一眼,孫丞相就收回了目光,但夏莫然還是從中察覺到了他對自己的不喜。
孫丞相年紀比宇文奎還大,不過看起來身體硬朗,精神矍鑠,講起話來也鏗鏘有力,讓人忽視不得,看着不像文臣,倒像武將。
“愛卿說的是,把太醫叫出來。”
不過眨眼間,洪太醫、李太醫、胡太醫就一臉緊張地跑了出來,額際隱隱冒汗。
難道孫素雅的毒不好解?夏莫然見狀暗自猜測。是的,芝晴之前就告訴她,孫素雅吐血不是被撞的,而是中毒,不過毒素比較輕微,不會致死,怎麼三個太醫如喪考妣的樣子?難道解不了毒?
“啓稟皇上,孫小姐中了艾花之毒。”三個太醫互相推諉,最後選洪太醫上前稟道。
艾花來自於艾草,艾草到處可見,會中這種毒也不奇怪,關鍵這種毒並不難解,也不會致命,只要普通的解毒丸就可以了。
衆人舒了口氣,能解就好,孫素雅從小就姿容絕美,才名遠播,這樣的女子丟了命總歸可惜的。
可孫丞相卻急了,兇狠地抓着洪太醫的衣領問道:“如今情況怎麼樣了,可有辦法?”因爲他明白小小的艾花能要了孫女兒的命。
洪太醫被他勒得難受,又不敢用力掙扎,只能喘着氣回道:“孫小姐該是小時候中過寒毒,雖用藥物壓制住了,但總歸沒有根治。艾花屬熱性,雖不致死卻引發了小姐體內的寒毒。”也就是說孫素雅體內被引發的寒毒難
解。
“你是想告訴本相,本相的孫女沒治了嗎?”
“有……有一個方法……”
“還不快說!”
“兩天之內找到練至陰至純內功的人,把艾花之毒逼出孫小姐體外,孫小姐便可無事。但逼毒的時候不可有衣物阻隔。”
那不是要赤身果體?就算孫素雅得救了,她也失去了做太子妃的資格,只能嫁給那個爲她逼毒的人。
衆人的目光又在宇文謹和夏莫然之間穿梭。看前者,是因爲宇文謹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人,師從太陰山璇璣道長,練的正是至陰至純的功夫。看後者,是因爲衆人心裡又埋下了懷疑的種子,誰知道夏玉然撞孫小姐的時候是不是趁機給她下毒了?畢竟艾草到處可見。
本來覺得夏莫然無辜,現在一看又不是那回事了。
夏莫然恍若未聞,行得正做得端,又何懼別人的目光?甚至目含警告地瞪了眼又開始緊張發抖的夏玉然。她敢肯定夏玉然不知孫素雅中過寒毒的事,這事丞相府瞞得很緊,否則一朵小小的艾花就能要了孫素雅的命,不是給人有機可乘麼?
所幸衆人關注的重點是如何救孫素雅,至於她如何中的艾花,誰都沒心思提起,倒省了夏莫然許多麻煩。
“七王爺……”孫丞相像是瞬間蒼老了許多,腆着臉走到宇文謹面前,目帶哀求。
宇文愷和嚴煜不知自己該露出什麼神色的好,宇文謹一旦救了孫素雅,便只能娶她爲妃,雖然她身份也當得,不過這皇叔公和內定的侄孫媳……
夏莫然看着宇文謹面無表情的樣子,被欺壓的苦悶瞬間平衡了。宇文謹,也有你爲難的時候?她甚至還想着一出宮就要把這消息嚷得天下盡知,題目就是“皇叔公和侄孫媳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
“七皇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溫潤如玉的宇文哲勸道,平淡的眸子裡蘊含着其他人都看不懂的情緒。
就在此時,一道虛弱的聲音響起:“不,爺爺,孫女兒就算死也不能壞了七王爺的名聲,爺爺何苦爲難他?”
竟是孫素雅知道消息後,拖着孱弱的身體出來阻止了。
美人就是美人,就算面色蒼白,可那螓首蛾眉、且妖且嬈的樣子,也美得傾國傾城,再加上此刻中了毒不勝怯弱,真想讓人摟在懷中好好疼惜一番。
“素雅,咱們不做太子妃了,保命要緊,就讓七王爺救你。”孫丞相看到孫女風一吹就倒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不贊同地說道,好似算準了宇文謹一定會救她。
“咳咳……”孫素雅推開婢女,強撐着走到孫丞相身邊,不知是勸孫丞相,還是說給某人聽。“就像爺爺說的,孫女兒命的沒了,還怎麼做太子妃?孫女兒拒絕不是爲這個,只是不想七王爺爲難,不想孫女兒被人嘲笑罷了。”
“你不用說了,爺爺不能眼看着你丟了性命!”
祖孫兩個爭得口沫橫飛,可他們口中另一個當事人宇文謹,卻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
接下來的事不是普通人能參與的,屬於皇家內部的事了,留下來的人紛紛告退,夏莫然帶着夏明然和夏玉然也隨着衆人離開。
宇文奎出來這麼久,身體已經撐到了極限,靠在鑾輿上昏昏欲睡,一時倒把夏莫然給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