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芸萱瞟他一眼，今日也着實苦了這孩子，看他年紀輕輕，大抵進宮沒有幾年，尚不會應付主子的這些爲難。
到底是個苦命的孩子，今日他也是無辜受累，就幫幫他吧。
“好，你就來替我們引路吧。”在小洛的攙扶下費力起身，慕芸萱換上平和的笑，跟在歡欣鼓舞的小太監身後出了院子。
蕭琴鼓瑟的聲音越來越大，百里浚從小洛手中接過慕芸萱，湊近她耳邊調侃：“你怎麼忽然這麼大發善心了？”
慕芸萱挑眉，做高深莫測狀：“你猜呀！”
百里浚含笑：“都說女人做了母親之後，身上天然的母性會被自然而然帶出來，看來你也未能免俗。”
“就你懂得多！”屈肘後擊，卻在到達目標之前被人抓住手腕，同時肩後攬上一隻有力的長臂，男子身上的冷香籠罩下來。
“好夫人，別動怒，要是動了胎氣就不好了，我們馬上就要進場了，你難道不想給那些人看到我們恩愛的樣子嗎？”溫熱的氣息噴呼在耳畔，撩撥出鑽心的癢意。
他挑逗的功力真是越來越純熟了。
兩頰暈開滾燙的熱度，彷彿火星掉落草葉，蔓延開燎原大火。
慕芸萱掙了兩下沒有掙開，反叫身後的手臂收的更緊了些。
“別動，你現在身子不便，要人扶着才行。你若是不聽話，我就直接抱你進去了。”說這話，當真俯下身要去打橫抱她。
慕芸萱趕緊叫停，乖乖縮在他懷中，同時奇怪，這個人的臉皮什麼時候變得厚如城牆了？
難不成男人做了父親之後，骨子裡的那些幼稚勁兒也會被帶出來？
這樣打情罵俏到鳳坤宮門外，鼎沸的人聲已經足可淹沒四下的靜寂。
慕芸萱許久沒有到這樣熱鬧的場合來，一時間不太適應，直覺得腦仁發疼，耳中也嗡嗡作響。
百里浚看到她微蹙的眉心，停了步子關心：“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慕芸萱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戲謔道：“我又
不是金口玉言，說出來的話沒那麼應驗。不過就是與世隔絕久了，需要一點時間和外面的世界友好相處一下罷了。”
還有精神開玩笑，應該沒什麼事。
百里浚的擔憂漸漸散去，陪着她在外面站了一會，才道：“怎麼樣，相處的如何了？”
慕芸萱煞有介事地搖頭晃腦感知一番，回說：“恩，不錯，終究我還是被歡迎的。”
永遠都這麼一套一套的。
百里浚拿她沒有辦法，確定她無事之後，方纔安穩地攬好她，擡步跨進漆紅塗金的小門。
鳳坤宮和廣陽殿一東一西，一左一右坐鎮宮城的中軸線兩側。
每日清晨，廣陽殿中的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手執玉牒，開始爲百姓生計，國家未來各執一詞時，幾道宮廊之外，后妃們也盛裝華服前來對中宮皇后行跪拜請安之禮。
同樣的盤龍金柱，同樣的白玉高階，前朝是黨派之爭，後宮是家族較量。
偌大的宮城便在這樣各自不同的明爭暗鬥中甦醒。
慕芸萱和百里浚進去的時候，身段婀娜的舞娘們將將退場，空曠的場中他們成了唯一可矚目的焦點。
和煦的日光從藍空浮雲間成片灑下，穿過合歡樹頂開出的絨球似的花，灑在迎面走來的那一對璧人身上，白袍白裙漫卷交纏，朦朧的金紗將他們籠做一體，親密的不可分離。
空靈的琴曲餘音未止，柔軟悠長的調子，似颶風一夕之間吹綠大漠戈壁，蠶絲做的琴絃反射出洋洋灑灑的光點，碎金般暈開在牡丹繡毯上，火熱而興奮的空氣出現霎那沉靜。
金磚碧瓦，雕欄飛檐在蒼空之下綻放出華貴之美，遠處羣山莽莽，俯瞰着那一雙墮入凡塵的眷侶。
真是令人無限驚豔的出場
茶酒正酣的人羣終於在短暫的失神過後回過味來，少不得又是一番議論紛紛，竊竊私語。
因在座大多是女性。女人原本天生對同類，尤其是優秀的同類充滿敵意，所以慕芸萱根本不需聽，便知其中必沒有多少好話。
但她本就不爲討人歡喜而來，自然不多在乎。
倒是前方首座上長孫嬙的表情，讓她覺得相當有意思。
你見過生吞蒼蠅的表情嗎，如果你見過的話，一定能想象出長孫嬙此刻的臉色，真是綠不是綠，白不算白，笑容古怪，五官扭曲。
總之一句話總結，叫做：大快人心！
慕芸萱便在長孫嬙那樣怨毒的目光中走到最前，正待屈膝一福，直接被百里浚攔住：“萱兒，你身子不便，這禮就算了吧。”繼而轉頭向長孫嬙徵求意見，語氣卻冷硬地全無身爲後輩的和軟：“母后，您說呢？”
長孫嬙血色上涌，怒火燒目，雖在尷尬乾笑，嘴角的抽搐卻出賣了她。
她能說什麼，百里浚都把話講到這份兒上了，她若不答應，倒像個故意爲難兒媳的惡婆婆。
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她精心籌劃許久，就爲了這一天，不能因爲這點無關緊要的細節壞了大事。
忍下心中憤恨，長孫嬙努力保持慈藹的微笑，道：“老六說的是，芸萱啊，你身子不便，這些俗禮就免了吧。”
“多謝母后恩典。”慕芸萱面色不改，略略頷首。
長孫嬙咬死後槽牙，不由暗罵：還真會借坡下驢！
但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來，還要做出關懷的模樣，柔聲道：“芸萱啊，你如今正是在辛苦的時候，怎麼不在府休息啊？”
慕芸萱擡起頭，與她目光交接，空氣中似有電光一閃而過，燒出噼啪的驚響：“聽聞母后特意於宮中舉辦蘭亭宴，臣媳本就極爲鍾愛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對此等雅宴更是神往已久，便求着爺帶我出來散散心，這般不請自來，還望沒有攪擾母后的雅興。”說着，她低下頭去，一派恭順服帖的模樣。
長孫嬙卻是越看越氣。
什麼鍾愛蘭亭集序，什麼神往已久？
這個小賤人分明就是來故意搗亂的！
她明明專門囑咐過，務必只將帖子交給百里浚一人，慕芸萱到底是從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