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了外面的世界,誰又願意回到那個小小的天地裡呢?
鍾離風每次說“叮叮,你不可以出去”,叮叮咚咚便這麼說。鍾離風自然理解叮叮咚咚愛玩的心思,畢竟她還是一個小孩子。
“等你再大一點,我就讓你出去。”這一次,鍾離風終於鬆了口,這麼說道。
叮叮咚咚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輕輕眨了幾下,歪着小腦袋看着鍾離風說道,“鍾離哥哥,你現在真討厭呀。”
鍾離風輕笑一聲,黑曜石一般烏亮的深眸之中亦是隱隱含笑。
叮叮咚咚神色一亮,忽的上前緊緊抓住了鍾離風的雙手,她的小手還那般小,只能抓着鍾離風的一根手指。
鍾離風有些不解她忽然之間的舉動,低頭看着她問道,“怎麼了?”
叮叮咚咚甜甜一笑,發自內心地開心,“鍾離哥哥,你笑了,你剛纔笑了!”
鍾離風微微一怔,隨即又是一聲輕笑。
是啊,他笑了,自從葉戀雪離開之後,已經三個月了,他第一次笑出來。
叮叮咚咚眉開眼笑,搖晃着鍾離風的雙手,“鍾離哥哥,原來你喜歡別人說你討厭呀,鍾離哥哥,你真討厭!你真討厭!”
鍾離風垂下眼簾,深色的眼瞳倒映着叮叮咚咚甜美的面容,看着她沉默了一會,蹲了下來,雙手握住了叮叮咚咚的手臂,“你真的想離開這裡,離開我嗎?”
叮叮咚咚稍稍頓了頓,搖搖頭,“沒有啊,我只是想出去玩,以前鍾離哥哥都會帶我出去玩的,可是這些日子……”
話說到此,叮叮咚咚忽的低下了頭,支支吾吾地說道,“對不起,鍾離哥哥,是我不好,你心情不好,我應該留下來陪你的,我……我不出去了。”
鍾離風仰頭看着她,欣慰一笑,擡手摩挲着她放下來的一頭青絲,“你若是真的想要出去玩的話……”
“不了不了,我留下來陪你。”叮叮咚咚眉眼彎彎地說道,撥開鍾離風的手臂跑開了。
鍾離風一直蹲在原地,視線落在叮叮咚咚小小的背影上,幽幽一嘆,不由又想到了葉戀雪。
不知道,她現在是否已經回到了原來的世界,還是,又去到了別的地方。
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她。
一顆心又漸漸下沉,心頭隱隱作痛起來,即便已經過去了三個月,再想起她,他還是無法做到平靜。
緩緩起了身,鍾離風緩步去到了後院,剛走出門口,便聽到叮叮咚咚歡快的笑聲傳了過來。
心中的痛被這笑聲緩解了下去,鍾離風視線掠過一大片臘梅花與早茶花,落到了叮叮咚咚小小的身子上。
她身穿一襲淡粉色的錦袍,外罩白色的狐狸毛披風,坐在鞦韆上,上上下下,身後,夜在幫着她推鞦韆。
鍾離風腳步停了下來,定定看着那裡,脣角不自覺地上揚着。
天空突然飄落下來零零星星的雪花,叮叮咚咚連忙讓夜停下來,跳下了鞦韆,大喊着“下雪了”。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鍾離風脣邊笑容漸漸沉寂了下來,不由得又想到了葉戀雪。
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又或者,這一輩子都不會結束。
叮叮咚咚向他這邊跑了過來,握住了他的手,“鍾離哥哥,你看,下雪了,終於下雪了!”
“是啊,終於下雪了。”鍾離風輕聲說道,聲音有些飄渺,猶如那雪花,風一吹,便隨風而去。
叮叮咚咚心情也在這一瞬間低落了下來,“要是雪花可以傳信給姐姐就好了,我好想告訴她,我好想她,鍾離哥哥也好想她,讓她快一點回來。”
鍾離風深眸漸漸幽暗了下來,擡手輕輕揉着她的頭頂,“你現在就跟雪花說,姐姐會聽到的。”
叮叮咚咚擡頭看着他,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着,雙手合十,在心中默唸着,“姐姐,你快回來吧,大家都很想你,我很想你,鍾離哥哥更想你。鍾離哥哥現在很難過,我沒有辦法讓他開心,姐姐,你快回來吧。”
鍾離風彎脣淺笑,“你跟雪花說了什麼?”
叮叮咚咚放下雙手,搖了搖頭,“不能說出來的,說出來,姐姐就聽不到了。”
自此以後,每次下雪,叮叮咚咚都會對着雪花祈禱,祈禱葉戀雪可以回來。
轉眼,冬去春來,不再下雪了,葉戀雪一直都沒有回來,星聖神教卻迎來了一名新的成員。
鍾離風應邀參加武林大會,在回來的途中救下了一個小男孩,名叫季澄。
季澄今年十歲,叮叮咚咚也剛過九歲生日,兩人年紀相仿,自然有很多的共同語言,叮叮咚咚有了玩伴,也不吵着要出去玩了。
鍾離風當初收留季澄,也就是這個目的,想讓叮叮咚咚開心一些,沒想到季澄來了之後,叮叮咚咚將心思全都放到了季澄身上,反倒將他忽略了。
鍾離風只覺得有意思,並沒有說什麼。
日子就這樣過着,也漸漸恢復了平靜,鍾離風心中雖放不下葉戀雪,卻也想得很開,他還是得正常生活。
就在叮叮咚咚十二歲那年,鍾離風迎來了大婚,妻子名叫沈安卉,長得很美,溫婉大方,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對叮叮咚咚和季澄也都很好。
叮叮咚咚漸漸長大,自己的想法多了一些,她總覺得沈安卉並不想表面上那樣好相處,每次沈安卉對她笑的時候,她總覺得這個女人好虛僞。
當然,她只是這樣覺得,卻是什麼都未說出來,將那些想法全部藏在心裡,隱藏得很深。
隨着叮叮咚咚一天天長大,她的容貌也在一天天發生變化,原本的甜美卻是有增無減,整個星聖神教都在議論着她的美貌。
叮叮咚咚倒是對自己的容貌一點都不在意,可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她十四歲那年,十五歲的季澄卻突然跟她表白。
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叮叮咚咚對季澄也是有感情的,可他突然跟她說他喜歡她,想要娶她做妻子,叮叮咚咚當然理解大人們之間的
感情,卻還是有些不知所措,迷茫。
季澄見她沉默不語,也是沉默了一會才問道,“你不喜歡我?”
叮叮咚咚看着季澄,那張乾淨俊朗的容顏之上彷彿隨時都有明媚的陽光在閃爍着,她自然是喜歡他的。
可這種“喜歡”,她對每個人都有的,她喜歡鐘離風,喜歡夜,喜歡弄冰與弄水……
這麼多年了,他們都已經是她至親至愛的家人了,她當然都喜歡。
頓了頓,她低着頭,紅着臉說道,“你給我點時間思考一下。”
季澄點點頭,清澈如水的雙眸隱隱含笑,“好,我等你。”
晚上,用過晚膳之後,叮叮咚咚便直接洗漱上了牀,剛躺下,臥房的門便打開了。
她微微一驚,側頭看去,鍾離風一身大紅身影便映入了她的眼簾。
“鍾離哥哥?你怎麼來了?”叮叮咚咚坐起了身子問道。
鍾離風緩步走到了牀邊,幽暗的視線籠罩着叮叮咚咚嫩白的小臉。
幽幽的燭火靜靜地傾瀉了一室,叮叮咚咚一身淡粉色的絲綢中衣襯得她肌膚勝雪,嬌豔如春花的臉蛋兒未施粉黛,眉清目秀,清麗勝仙,眉宇之間透出一股可愛至極的天真與純潔,一雙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總是忽閃忽閃着,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又似清靈透徹的冰雪。
鍾離風看着面前這張至美容顏,心中動容,默默地清了清喉嚨,纔開口,沉聲問道,“季澄今天跟你說了什麼?”
叮叮咚咚微微一怔,緩緩垂下眼簾,掩掉了眸中的不滿,“你都知道了還來問我?”
鍾離風神色一滯,沒有說話,叮叮咚咚又接着說道,“我知道,這整個星聖神教都是你的人,即使你不在我的身邊,我的一舉一動你也是一清二楚,季澄跟我說了什麼,你當然知道。”
鍾離風面色漸漸沉了下來,突然意識到,叮叮咚咚終於長大了。
叮叮咚咚半響未聽到他的聲音,擡頭看他,靜幽的燭光在她至美的容顏之上流轉,她的眸底熠熠生輝,“鍾離哥哥,你真討厭!”
鍾離風怔了怔,叮叮咚咚在這時起身下了牀,站到他的面前,“鍾離哥哥,你曾經說過,說我長大了,就可以離開這裡了,我現在,算不算長大了?”
鍾離風眉心微微蹙起,沉默了半響,沉聲問道,“你要和季澄離開?”
這個問題猶如一顆石子,投進了叮叮咚咚的心湖之中,激起了一層層的漣漪。
她低着頭不說話,鍾離風上前一步,修長的身影籠罩着小小的她,“你喜歡季澄?”
“我……”叮叮咚咚猶豫着,不知該怎樣回答。
這個問題,她一直在想,卻仍未得到答案,她不敢將心中那一丁點的悸動定義成喜歡。
鍾離風忽的輕笑一聲,“就是喜歡了?”
叮叮咚咚仍舊低着頭沉默,鍾離風接着說道,“你是應該喜歡他的,當初我將他帶回來,就是讓他陪你玩,他是你的玩具,你當然要喜歡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