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這回,斗的未免兇了些……
“沒事!死不了!”
咬牙站起身來,袁修月沒有再看離灝凌一眼,跛着腳一瘸一拐的朝着另一輛馬車走去。
“瘋子!”
看着她堅毅前行的身影,離灝凌不禁心絃一鬆。
忽然意識到什麼,他微微擡手,他有些不置信的撫上自己的左胸處!在那裡,如釋重負的感覺是那麼清晰,清晰到他俊朗的眉宇,都跟着皺了起來。
方纔,他的心中,有對她的憤怒,還有對自己的惱怒,可在她跳車的那一刻,他竟然……在擔心她!
意識到這一點,他的眼神漸漸變得淡漠而冰涼!
另一輛馬車裡,殷紅刺目的血,順着袁修月的腳踝,浸溼了她的棉履。
手裡拿着上好的金創藥,影子幾次想要替她上藥,卻不見她移動分毫。此刻,她像個受傷的孩子一樣,獨自窩在角落裡,任身上的傷口流血,暗暗舔*自己心裡的傷。
自她懂事開始,她的爹孃便都圍着姐姐轉,對於她的事情,更是問都不曾問過一句。即便她跌傷了,也只奶孃替她上藥,每每看到被爹孃疼愛的姐姐,小小如她,也曾希冀得到他們的關愛,哪怕只有一點點……
但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直至後來,奶孃死了,她以養病之名被送往邊關,她才真正明白,之餘父母,有明月足矣,而她,可有可無,是多餘的。
離灝凌說的沒錯,她的爹孃,確實只生了她,卻不曾教養過她!
這是她心裡的痛!
從來都不曾示於人前,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痛!
但,即便心裡在痛着,她卻仍舊讓自己笑着,堅強快樂的長大。
然而……他剛剛的話,卻如刀似錐一般,句句刺痛她的心,聲聲割裂她身上這片從來不容任何人觸碰的那片逆鱗!
是以,她暴了!
不再如以往一般雲淡風輕,也沒了早前聰靈慧黠!
這份殤,註定會跟她一輩子,她卻不想讓任何人去碰……
黃昏日落時,車隊抵達客棧,袁修月由影子扶着下車的時候,離灝凌已經到了客棧門口,見她一瘸一拐的下來,他淡漠的眸中爲微起波瀾。
知道他在看着自己,袁修月卻不曾擡眸看他一眼,只垂首咬脣,忍着痛一步步從他身邊經過。
見她如此,離灝凌的神情,不禁又是一冷!
進入客房,袁修月躺在軟塌上,任影子替自己處理着傷口,她卻從不曾呻吟半聲。
須臾,將金創藥上好,影子替她蓋好被子:“尊卑總有別,夫人即便心裡再氣,也不該對爺視而不見!”她不知皇上和皇后之間發生了什麼,也從不是多事之人,但卻對袁修月有着莫名的好感,都說伴君如伴虎,倘若皇上一不高興怪罪下來,怕只怕受苦的還是袁修月自己。
“尊卑……”袁修月冷冷一笑,轉頭看向影子:“影子,你見過進宮兩年,卻還是處子的皇后嗎?”
影子一愣,清秀的臉上露出一抹異色。
此事在宮中,雖不敢有人提起,卻是人盡皆知!
淡淡的,自嘲一笑,袁修月重新擡頭看向屋頂:“當年皇上想要立爲皇后之人,是我的姐姐,可賢王妃到侯府選後之時,卻選了我……”
語氣頓了頓,她苦笑着悽然嘆道:“新婚第一夜,他便說過,我是他宮裡最醜的女人,入宮兩年,他到鳳鸞宮的次數屈指可數,卻在韓妃宮裡,與我姐姐夜夜暗通款曲,而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夫人……”
咂了咂嘴,影子的臉色,終是變了。
袁修月此刻所言,皆是宮闈秘史,而她跟在皇上身邊伺候,自然比誰都清楚。
但,清楚是一回事,若當事人親口說出,便又是另外一種感受了。
“我從來不是軟弱之人,卻礙於家族,礙於你口中的尊卑二字,不得不啞言隱忍!”沒有理會影子的話,袁修月兀自說着:“我以爲,只要我懂得隱忍,便可在宮中安身立命,但是我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這些,她本可藏在心裡,但眼下她覺得自己心裡好堵!
她豈會不知,自己的遭遇在任何人眼裡,都會是笑話,不過這些,她早已不在乎了!
她只是想,或許找個人宣泄出來,自己多少會好受一點。
哪怕,只有一點點!
“夫人,您累了,早些歇着吧!”影子雖然看慣了生死,卻與袁修月同爲女人,心下微微透着酸澀,不知該如何安慰她,輕嘆一聲,替袁修月蓋好被子,她在牀前恭了恭身,轉身便要退下。
“影子!”見影子要走,袁修月再次轉頭看向她。
“屬下在!”
剛走出幾步,影子驀地停下,轉頭對上袁修月的眼,她清秀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微微一笑,袁修月輕聲問道:“若我今日逃了,後果會怎樣?”
聞言,影子神情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鄭重思忖片刻,她神情凝重道:“若夫人逃了,莫說夫人的家人會受牽連,就連夫人在宮裡的近身奴才也會跟着遭殃,其後果不堪設想。”
皇后出逃?!
這可是天大的事情!
早已料到會是如此後果,袁修月苦笑了下,暗暗定了定心,她微微蹙眉,一抹極致燦爛的光芒自眸間綻放……
翌日,天清氣朗,白雲微微。
驛館樓下,離灝凌已用完早膳,卻仍不見袁修月下樓,俊逸的眉梢,略微擰起,他面色不悅的放下筷子,擡眉看了眼恭身立於身前的姬恆。
“奴才去請夫人下樓!”姬恆會意,忙步履匆匆的轉身上樓。
不多時,姬恆去而復返,臉色卻十分難看,在他身後,影子亦是一臉難色。
見狀,離灝凌原本緊皺的眉,瞬時皺的更緊了些。
“皇……爺!”
微滯了滯聲,姬恆上前,在離灝凌身前恭身道:“夫人腿傷嚴重,今兒只怕上不了路了。”
“怎麼回事?”
眸色微變,離灝凌擡頭看向姬恆身後的影子。
昨夜,她只說袁修月傷了腿,但並無大礙,今日怎麼就變的嚴重。
影子上前,垂首回道:“如今的天氣,雖已立春,但仍十分寒冷,昨日夫人受傷之後沒有及時敷藥,一路顛簸下來,腿傷不但未愈,反倒有了凍瘡之兆!”
離灝凌聞言,心下暗驚,起身便上了二樓。
二樓客房裡,袁修月早已料到離灝凌會上樓。見他進來,她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賭氣似的別過頭去。
冷冷的掃視她一眼,離灝凌一步步上前,終是在袁修月牀前站定。
“夫人!”
擡眼察言觀色的瞄了離灝凌一眼,姬恆心中暗暗叫苦,忍不住輕喚袁修月一聲:“爺來看您了。”
靜默片刻,終是緩緩回首,袁修月到底將視線調轉到離灝凌身上。
“傷的很重?”
語調平和,卻不帶一絲情緒,離灝凌的視線不曾與她交匯,垂眸看着她蓋着被子的腿。
哂然一笑,低眉伸手,唰的一聲將身上的被子扯去,袁修月冷冷的掃了眼自己腫脹不堪的小腿,復又擡眸看向他:“這傷若養的不好,我的這條腿也就廢了,也許以後離國會有一個瘸腿皇后,這下……皇上可痛快了麼?”
看着她腿上的傷,離灝凌瞳眸微縮。
袁修月的腿,膚若凝脂,纖細有度,可眼下,在她白皙的膝蓋以下,卻密佈着怵目驚心的血痕,讓人覺得慘不忍睹!
“這腿瘸了也好,以後看你還敢不敢隨意跳車!”心下暗惱,離灝凌輕輕擡手,重新把被子給她蓋好,他擡眸望進她淡漠疏離的眼底,他聲音無波的對姬恆吩咐道:“準備馬車,我們啓程,影子負責送皇后回宮!”
“是!”
姬恆領命,忙轉身出去準備。
“這條腿如果廢了,朕就殺了汀蘭!”冷冷的又看了袁修月一眼,離灝凌以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威脅於她,見她杏眼圓睜,他邪佞一笑,毅然轉身,擡步向外走去。
凝着他離去的背影,袁修月心底氣極!
雖然她如願與他分道揚鑣!
但,這個該死的男人,竟然拿汀蘭要挾她!
恭送離灝凌,影子回頭看向袁修月,見她一臉氣惱的樣子,她蹙眉之餘,不禁輕輕一嘆!
皇后的腿都要廢了,皇上卻丟下她仍要趕路,換做是她,她也該氣了!
不多時,離灝凌所乘坐的馬車啓程。
將馬車備好,影子重新上樓,對袁修月恭身道:“夫人!馬車備好了,屬下背您下去!”
“不用那麼麻煩!”
深深的吸了口氣,心中陰霾早已煙消雲散,袁修月嘴角微翹着掀起被子,動作利落的下了牀。
見狀,影子神情一愣,半晌兒不曾回神……
見影子一臉怔愣,袁修月衝她笑了笑,眸若星月彎彎:“普天之下,草藥數以千萬,想要尋的一種可以讓腿暫時腫脹的,又豈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