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話

黑夜掩去的不光是難言的失落,更是心頭難以抹去的傷痕。月光透過薄薄的雲層散落院中,有種難言的朦朧之美,透過微掩的窗,映出的是牀帳內兩道交纏的身影。就彷彿是與煙雲融合了一般,一旦微風拂過,什麼痕跡也不會留下。

直到雲消霧散之時,東方的天邊也已經微微泛出了白色。牀帳之內終於沒了動靜,唯獨能聽到粗重的呼吸聲。

不久,一具瘦弱的身體掙扎着下牀,在牀邊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後拎起桌上放着的早已準備好的包裹,扶着桌椅牆壁搖晃地走出房間,輕手輕腳地帶上了房門。門外響起的馬蹄聲漸漸小了,一個人離開了,卻不知道何時能回來。

凌陌面向牀裡,睜着眼睛盯着牆上的光斑發呆。也許自己是笨到了極點…她本來身子就弱,經過這一夜,就不會再有力氣離開了吧?哪怕繼續臥病,他仍舊有藉口留下來照看她,可如今,她當真迫不及待地要離開他了。她已經離開了!或許這一走,一切就會擺脫他的控制了吧…她怎麼看也不像是會活在別人掌控之中的女子。這是本性,也是自己會被她吸引的理由。

自己曾一度想控制她,哪怕是捆着她,綁着她,只要她留在自己身邊就是好的。自從相識,他們二人似乎從來沒有好好地談過,不管是爲了什麼,她要麼在賭氣,要麼在故意拱火。他也曾想過原因。是因爲她父親的事吧?她必定將自己也當成了同類的人,因而厭惡,不願靠近…

的確,他不是清心寡慾的人,也不像澹月一般溫文儒雅,甚至連她的琴音都分辨不出…他什麼也沒有,卻能給她一個家;她沒有家,卻需要一個。這便是最合適的。

她的事,他很早就清楚。那年她六歲,他九歲。她永遠地失去了世上唯一疼愛她的人,在父親未出席的葬禮上吟了一闕《醉相思》,從此聞名京都,而他也就此知曉了她京都第一才女的莫家三小姐。

願君莫惜流年似水,江南煙暖,卻見墨色淡花間。淚雨愁腸別今日,了此浮生,卻是相思夢斷夕年。

若干年過後,他猶地記着這幾句話。那是他對她最初的記憶。他從小受父親寵愛,饒是再能設身處地的想象,只怕也不能理解孤苦的涵義。只是如今想到了她只剩下嬈媽媽這麼一個唯一的姨母,若是到頭來都沒能盡孝…

儘管他對於朝堂之中的手段熟悉至極,論謀略手腕,任憑澹月也比不過他。偏偏對於她的事,他傻得可以!每次除了暴跳如雷就是失去理智,這樣的時候,什麼縝密的思維也都土崩瓦解了。

想着想着,天便亮了。

紅珺同往常一樣,一大早就起來煎藥並端來房裡。敲過門後,凌陌的聲音懶懶地傳出:“往後不必再早起熬藥了,以前做什麼,往後還做什麼吧。”

紅珺微微一愣,隨即猛地踢開門,衝進房內跪在牀前大叫起來:“公子…雖說主母有錯,可你也不能不管她了呀!主母她是好人,平時對我們寬容,還從不打罵,你可別…”

“你瞎叫喚什麼?!”凌陌忍無可忍地想開牀帳吼道:“本公子昨兒一晚上沒睡好,還不興早上補補覺麼?!大早上就這樣吵…罰你把全府人的衣服都拿去洗了!”

她擡頭瞧了一眼,見凌陌的褻衣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露出一大片胸前的肌膚,已經大致猜出他說沒睡好的原因,於是微微起身看向牀裡…人呢?

“看夠了沒有?!”凌陌怒瞪。

紅珺心虛地低下頭去,小聲道:“我還以爲你把主母給…能不能不罰?”

“不行!現在就去洗,洗不完不準吃飯!”

“是是是…”她不敢耽擱,急匆匆地竄出門去。誰想到又一不小心惹到了他們家公子…

“既然她要走,往後你們誰都別跟我提起她!凌家沒有主母,只有三位夫人。”這自然是氣話。憑什麼都是他不對?!凌陌暗自生氣,在牀上躺了一整天。然而不過是一天的工夫,府裡所有人都知道染塵離開了,而且凌陌很生氣。

紅珺咬牙切齒地在後院搓着成堆的衣服。府裡這麼多的人,髒衣服堆得滿院都是,眼看就要天黑了,她才洗了不過周圍的一點。

任鳶叼着狗尾草靠在院門處看着她,無奈地搖頭道:“唉,我早提醒過你要謹言慎行了吧?你偏不聽…”

“要你廢話!哎呦…”紅珺氣得要拿盆裡的水潑他,誰知搓了太久的衣服,自己的手早已無力擡起,痠痛難忍。這便也罷了,偏偏一整天都沒有吃飯,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可惡!公子他好沒良心,人家好歹也是個姑娘家…”

任鳶白了她一眼,自懷中掏出了一個油紙包,朝她晃了晃:“我這兒還剩了些吃的,你要麼?”

紅珺哭喪着臉:“我還沒洗完呢…”

“這麼多你要洗到後天去了…先吃東西。”

“算了吧…要是給公子發現了,我就完蛋了!”

任鳶吐掉口中的雜草,上前將她從小板凳上拉起來,將手裡的油紙包塞到她的手中,自己則一屁股坐了下去,開始替她搓洗。

“你…還會洗衣服?!”紅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淡然道:“看你洗了這麼久,自然是會了。”

她捂嘴笑笑,開始安心地吃起手中的東西來:“誒,是烤雞啊!好香啊…”

任鳶聽後不禁淺笑,認命地用力揉搓着大團的衣服…

“誒…醒了醒了!染塵姑娘,你終於醒了!”

染塵吃力地睜開眼,卻見是凝綃正滿臉欣喜地注視着自己,眼中還隱隱的泛着淚花。“怎麼回事?”

“早上公子去接你,你上了車便暈倒了,現在才醒…”

“那澹月呢?”

“纔回去呢…”凝綃盯着她,神情激動:“公子說往後我可以跟着你了!聽公子說你要回來照顧嬈媽媽,還要接管玉滿樓?”

“嗯。要是來這兒的話你還要照看我,回去看凝沁的時候就少多了…”

凝綃使勁搖搖頭:“沒關係,凝沁昨兒個還告訴我她已經長大了,能自己照顧自己…”

“可…”

“染塵姑娘…”她吸吸鼻子,帶着哭腔道:“你離開好久了!雖說主母對我也好,可悅冉卻總看我不順眼,還時時排擠我…公子明日就要走了,若你再不要我,我可真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真是傻丫頭!誰說我不要你…”染塵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溫和地笑笑。“你可知道進了玉滿樓的姑娘下場如何?”

“頂多是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罷了…凝綃不在乎!反正凝綃已經打定主意要跟着染塵姑娘了。”

染塵輕嘆一口氣:“哪有那麼簡單的事?若要讓你當人家的侍妾,即便你自己不在乎,我又如何捨得?!”

“凝綃纔不嫁人…”

“好了好了…我們改日再談這些事吧!”她看了看窗外:“今天天色不早了,你先去歇着,明日一早幫我去將樓裡的姑娘請回來。”

聽到自己可以留下來的消息,凝綃感激地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終於在染塵的一再催促下回房去了。

隨後染塵從牀上起身,往隔壁的房間去了。身子依舊有些痠麻無力,她扶着牆慢慢走到門前,聽着房裡斷斷續續地傳出咳嗽聲,心裡一陣陣地泛着酸。最終,她還是走了進去。

嬈媽媽咳得睡不着,見是染塵進來,虛弱地笑了笑,拉她坐到旁邊:“你這孩子…放着好好的主母不做,非要來接下玉滿樓這樁爛攤子!”

“這事由我做主,跟其他人無關。”

“你娘要我照顧你,如今看來我是沒辦法做到了。若是你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誰還會心疼你呢?”

“這事您也別操心了,安心養病比什麼都重要!”

嬈媽媽點點頭,用力攥住她的手,感嘆道:“你怎麼又瘦了…”

凌陌整整睡了一日,連骨頭都睡鬆了,剛剛起來伸完懶腰,就有人來稟報說澹月來辭行了。他連蹦帶跳地從牀上竄起來,穿好衣服就衝到了大堂。

澹月身着官服,精神奕奕地向他拜別:“染塵的事我都安排好了,請兄長放心吧。”

凌陌的臉色陰沉下來:“我就知道你們是串通好的…”

“兄長別擔心,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哼!我是沒看出來哪裡有好事。”

澹月湊上前去,小聲道:“染塵離開,幕後指使的人一旦覺得她沒了威脅,她便暫時能得安全。這樣的話,你也更有時間來調查了。”

“嗯。”凌陌輕咳,“她還好麼?”

“昨兒個從上車就一直昏睡,聽凝綃說,一直睡到半夜才醒。”

凌陌心裡暗笑,表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囑道:“妹婿,一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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