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寶珠陪着南風坐在臺階上,等着小和尚回來,沒想到這一等,直到太陽西沉,斜月初升都沒等到。

寶珠看着南風從最初的隱隱期待到現在難掩失望的神色,終究是心疼這個過早懂事的妹妹,便拉着南風起身,“南風上來,不用等那個臭和尚了,阿姐帶你進去。”

“阿姐,這不好吧,爹知道會生氣的。”

寶珠翻了個白眼,“我呸,你每年都來,他每年都不見,你都沒生氣,他還好意思生氣,皇叔不是出家了嗎,他出家人六根清淨,能爲這個生氣,證明修行不夠,還是趁早收拾收拾回家吧。”

南風一臉糾結之色,想去又不敢去,扭扭捏捏半天沒動。

寶珠等不及了,直接上前抱着南風就想走。

南風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抱嚇了一跳,動了動身子說:“阿姐,你先放下我,我讓你背 ,你這樣,我感覺怪怪的。”

寶珠想了想,覺得還是揹着方便一點,便同意了。

兩人便推門而入,一進入院子裡,便看到一條小徑彎彎曲曲,直通遠方,小徑周圍栽種着許多竹子,雖是冬天,卻因着有人照顧,看着就青翠喜人,傲雪凌霜,走在路上,冷風吹過,聽那竹葉嘩嘩作響,月光鋪陳開來,照得竹影斑駁浮動,似鬼影亂舞一般,又因四周幽靜空洞,瞧着更加滲人。

寶珠擔心南風會嚇到,只能跟南風搭話:“南風,晚上天兒冷,你把披風裹緊一點。彆着涼了。”

“嗯,阿姐,你冷嗎?”

“阿姐不冷,阿姐從小就不怕冷!”

兩人又走了許久,寶珠都覺得走得有些累了,這條路竟然還沒有走到盡頭。寶珠心裡總有種怪異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只能斂下心緒,繼續走。

約莫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寶珠覺得那種詭異的感覺愈發強烈,“南風,你有沒有感覺這條路有點奇怪呀。”

南風想了想,回道:“有點,就是感覺這條路好像永遠沒有盡頭一樣。”

“對,就是這種感覺。”寶珠覺得好像進入了一種很玄妙的環境,就像小舅舅曾經說過的幻陣一樣,寶珠心想是不是陣法,試試就知道了,“南風,你身上有沒有繩子?”

南風不知道寶珠要幹什麼,小手扒拉了一下身上,又摸了摸頭髮,回道:“頭繩可以嗎?”

“可以,南風把繩子綁在這根竹子上,綁緊一點,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人在搗鬼。”

綁好之後,兩人又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還是看不到盡頭。

“阿姐,你看前面,那個好像是我們綁的。”

寶珠快步過去,問道:“南風看看是不是。”

南風仔細辨別了一下,雖然月光模糊,但皇家出品的東西還是能一眼分辨出來,“阿姐,就是這個。”

寶珠聽完,瞬間就明白自己被人耍了,走到前面的一個石頭上,把南風放下來,小手叉腰,小脾氣一下子就起來了,“嘿,皇叔也真是有閒心,弄個幻陣讓我們在這裡面轉圈圈,看着我們像傻子一樣轉來轉去,很有意思是吧!有這個手藝,當什麼和尚呀,上戰場,不知道要造福多少戰士呢。哼!氣死我了。”

南風一下子懵住了,吶吶到:“阿姐,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呀!”

“誤會,我可去他的誤會吧,你爹就是故意的,故意想累死我,要不是本公主冰雪聰明,今天還不得走死啊!”寶珠氣呼呼地扯下綁在竹子上的頭繩,“你看看,這就是證據!”

南風不笨,想想便明白了,隨後便像是想到了什麼,垂下頭不語。

寶珠一瞧南風這個樣子,就知道南風想到了什麼,蹲在南風面前,擼了擼南風的小腦袋說到:“小南風,不要胡思亂想,這個幻陣肯定不是針對你的,肯定是針對我的!你想想,那個臭和尚知道你腳受傷了,肯定會跟皇叔報備,皇叔是多精明的一個人呀,他多瞭解你我,你這麼乖,肯定不會未經同意私自進門,我從小就不聽話,等不及肯定會闖進去。你腳受傷了,只能我背。”

寶珠越說越氣,蹭地一下子站起來,捏緊小拳頭,恨恨盯着路的遠方:“沒錯,皇叔就是故意的,故意針對我,差點沒累死我!我回去一定要好好研究陣法,這口氣不出,我這輩子都不嚥氣,氣死我了!”

“阿姐,對不起,要不是南風走路不小心,也不會害得你這麼累。”說到後面,南風的聲音越來越小,到後面,不仔細聽都聽不太清楚。

寶珠有點恨鐵不成鋼了,小手戳了戳南風的小腦袋,說到:“小南風,你總是喜歡把不是你的錯誤歸因到自己身上,我揹你,我樂意,而且,這是意外,怎麼能怪到你的身上呢。”

邊說邊撫摸着南風的小腦袋,突然眼睛看到南風不遠處那個形狀特別異常的石頭,寶珠心裡暗自高興,本公主真是天才,長得這麼奇怪,不會是小舅舅說的陣眼吧。寶珠立馬跑過去,費了老大勁把石頭拔出來,小腦袋左看右瞧,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變化,然而,並!沒!有!

寶珠氣得都快噴火了,費了一把子力氣,啥用都沒有!

南風看着氣得跳腳的寶珠,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許多,阿姐就是這麼神奇,總能讓人不自覺放下心中所有的不快。

等着寶珠發泄的差不多了,南風拉了拉寶珠的衣角,問道:“那,阿姐,我們現在怎麼出去呀?”

走了那麼多的路,又經歷了一場心靈的摧殘,寶珠即便在是鐵打,也有些受不住了,索性坐在地上,吶吶回道:“等着唄,等你那個沒良心的老爹找人來救我們。總有一天,我也要把皇叔困在幻陣裡,讓他也嚐嚐這種滋味。”

小徑深處的一座廂房內傳來陣陣木魚聲,燕亭來回踱步着,想進去又怕打擾到屋裡的人,只能自己乾着急。

終於,木魚聲停了,燕亭趕緊稟報:“王爺,屬下進來了。”言罷,便小心推門而入。

進門便見到那人站在窗口,眺望着遠方,白衣黑髮,寬大的僧袍襯得身姿愈發挺拔,黑髮不扎不束,微微飄拂,素月毫不吝嗇地把幽幽冷光打在他的身上,直似神明降世。真有一點朝飲木蘭之墮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丰神如玉兮,倜儻出塵之感。

“那倆個丫頭怎麼樣了。”

“回王爺,郡主還好,只是公主.......”燕亭不知道應該怎麼回話才能讓主子不生氣,支支吾吾也沒道出個所以然來。

葉玄淵輕笑着打斷道:“樂安怕是差點沒罵死本王。”

燕亭心想王爺可真惡趣味,明知道樂安公主脾氣不好,還是要逗她,面上卻不爲所動,不敢答話。

葉玄淵揮了揮手,“去把她們放出去吧。”

燕亭拱手答應,便退下了。

寶珠和南風等了許久,別說人影,連個鬼影都沒看到。

寶珠今天運動量極大,小肚子咕嚕咕嚕都叫了好幾輪了,小手揉了揉肚子,“南風,你餓嗎?我好餓呀。”

南風也跟着揉了揉,“阿姐,我還好,還能忍。”

“早知道就應該在荷包裡裝上些肉乾了。”寶珠哭喪着小臉。

就在兩人神色懨懨的時候,遠處的竹林裡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行走之間,聽不見腳步聲,只能看見影子晃動。

南風嚇到了,抖着聲音問道:“阿,阿姐,你看那是什麼。”

“哪呢。”寶珠左右看了看。

“就,就,就在那裡。”南風一隻手拉着寶珠的袖子,一隻手顫巍巍地指向黑影。

寶珠循着南風指的方向看去,吞了吞口水,回道:“是人吧,應該是人吧。”

“這人走路怎麼沒聲音呀。”

寶珠也被嚇倒了,“南風,你別嚇我,這大晚上的,怪滲人的。”

“阿,阿,阿姐,他,他,他,過來了。”

寶珠站起來擋在南風面前,雖然嚇得小腳抖個不停,但面上還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前,前,前面那個鬼兄弟,我跟你講哦,我們不怕你的,我父皇是北辰之主,我們受龍氣庇佑,你,你傷不到我們的,識相的,趕緊滾遠一點。”

南風看着越來越近的黑影,嚇得緊緊抱住抱住的腰。

“南,南風別怕,姐姐保護你。”說完,擡起右手,咻~,一支箭直直射向黑影,黑影似有所覺,腳底一拐,便躲過去了。

寶珠瞧着這玩意兒還會躲,正準備三箭齊發。

“公主,屬下是逸王殿下的侍衛,特來接您和小郡主離開的。”被三支箭對着,燕亭感覺自己要完,急慌慌開口解釋道。

寶珠看着跪在不遠處的黑影,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放下箭,給身後的南風使了個眼神。

南風接收到,點點頭表示明白了,“那你屬於我父王哪個部下?”

“回郡主的話,屬下隸屬於燕州老大,是燕老大手下的風字營。”

南風從寶珠身後探頭看了看跪在那裡的燕亭,一襲黑衣,完美地融入了夜色之中,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一個輪廓,如果不是他出聲,可能都很難發現那裡有個人。南風有些好奇,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屬下燕亭。”

聲音低沉渾厚,如玉石滾珠,南風的耳朵有點燙燙的,小手摸了摸耳垂,說到:“燕亭是來帶我們出去的嗎?”

燕亭點了點頭,發現對方可能看不清,回了句:“嗯。”

南風拉了拉寶珠的手,說到:“阿姐,我們可以出去了。”

寶珠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南風乖,先在這裡等等,阿姐先問問。”說完走到燕亭面前,“你先起來吧,站着說話。”

“諾。”隨後便麻利站起來。

看着眼前高大的少年,寶珠心裡嘀咕着跪着看不出來,站起來這麼高的嗎,真討厭!

“本公主問你,皇叔呢?”

“回公主的話,王爺休息了。”

寶珠圍着燕亭轉圈圈,“是休息了,還是不想見呀。本公主告訴你,你可別想着敷衍本公主,不然,本公主要你好看!”說完揚了揚小拳頭。

燕亭後退一步,抱拳施禮:“公主,屬下惶恐。”

“屬下先別急着惶恐,你要是不告訴本公主,本公主自己去找。”說完,走到南風面前,“南風,上來,我們就朝着他剛剛過來的地方去找。”

燕亭嚇到了,急忙去攔,又不敢攔得太明顯,急的汗都下來了。

南風看着燕亭,有點不忍,於是幫他解圍道:“阿姐,算了,別爲難他了,瞧着挺可憐的。”

寶珠一臉恨鐵不成鋼,“你心疼他,你看看他心疼你不。”

“阿姐,你不是餓了嗎?我們回去吃飯吧。好不好?”南風難得撒嬌道。

寶珠雖然面上不動,心裡卻詫異萬分,南風已經多年沒有這般女兒嬌態了,這個侍衛倒是有點意思。“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公主放過他。”

聽到公主鬆口,燕亭鬆了一大口氣,拱手道:“公主和郡主,請隨屬下來。”

寶珠瞪了他一眼,恨恨道:“回去告訴你主子,本公主和郡主就在這裡常住了,有本事皇叔一輩子都別見。”

寶珠背上南風經過燕亭身邊,狀似無意開口道:“不知道本公主好幾個月不回去,父皇會不會親自來找本公主呀!父皇太粘人,也是甜蜜的煩惱。”

燕亭終於將兩個小祖宗送了回去,便去向王爺回話了。

“人平安送回去了?”葉玄淵問道。

“回王爺,送回去了,只是......”燕亭不知道該不該把公主的話傳給王爺。

“怎的吞吞吐吐,有什麼話就說。”

“公主說如果您不見郡主,她就和郡主常住,等到皇上來接她。”

葉玄淵輕輕笑了一聲,感慨道:“那丫頭這麼多年還是沒變。”

燕亭看着王爺心情頗好,似乎不擔心的樣子,不解道:“王爺不擔心皇上來嗎?”

“呵,那丫頭住不到那個時候,有人會順便來接她回去的。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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