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率機關部室負責人赴重點工程檢查，施工現場太亂，沙石料亂堆，鋼筋磚塊亂扔，支架模板亂放，防護網架設不規範，架子工不繫安全帶，農民工出入工地不戴安全帽，沒有架設安全通道……檢查中發現不少安全隱患，機關檢查不到位，分公司疏於管理，項目經理疏忽大意，工程技術人員思想麻痹，農民工安全防範意識不強，發現隱患不予整改，必然發生責任事故。水天昊立即召集分公司經理、項目負責人、技術員、安全員、質檢員、材料員、預算員、資料員開會，提出嚴肅批評，責令限期整改，發生安全事故，嚴格追究當事人責任。
水天昊氣呼呼的走出項目辦公室，文雅潔打來電話：“老公，晚上回來，我給做好吃的。對了，嬌嬌的托兒費還沒有交，帶些錢回來，星期一交上去，省得孫園長天天跟在屁股後面要錢，煩死人了。”
水天昊正在氣頭上，聽說文雅潔還沒有交託兒費，一股怒氣衝上頭來，大聲問道：“你自己每月三千多元，我的工資卡也在你手上，半年一千多元的托兒費交不起？家裡三口人，每月上萬塊錢不夠花，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你說，錢呢？”
水天昊氣頭上打電話，嗓門兒老高，忽然擡頭，看見十多位中層幹部望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笑，鑽進車裡。文雅潔聽他口氣這麼重，哼唧了半天，說道：“我買了幾身衣服，買了五盒化妝品，交了一年的美容費，這個月的錢用完了。”
“這個月的錢用完了，上個月的錢哩，每月上萬塊錢不夠你花？月光族，敗家婆，是不是工資卡又想讓我收回來？”水天昊十分生氣。
“物價漲得這麼厲害，一隻大盤雞上百元，一盤拌麪十五元，就是吃碗涼皮，也要六塊錢，同事老是請我吃飯，我不請客，以後怎麼好意思再去吃請？你不是天天請客吃飯嗎？我不相信人家不請你……”文雅潔也不示弱，語氣硬了起來。
“放屁，我請客吃飯是爲了公家利益，你不管孩子，天天吃請請客，花的是誰家的錢？托兒費沒有，你看着辦。”水天昊的心跳明顯加快。
“丫頭是你要養的，你是她父親，你不管誰管？你不管，我也不管，誰想管管去。我幫你辛辛苦苦帶孩子，花你兩個鳥錢，厲害得不行。我是你老婆，不是騙吃騙喝的*人，你作爲大男人，不養老婆孩子，還有沒有良心……”
水天昊聽她又要胡攪蠻纏，急忙掛斷電話，氣呼呼的坐在後座，向駕駛員揮揮手：“回辦公室。”
小馬看到董事長語氣不對勁，好像又跟老婆吵架，小心的問道：“又跟嫂子吵架？”
家醜不可外揚，小馬既是駕駛員，又是勤務員，平時跟自己走得近，但是，有些駕駛員口風不好，當面恭恭敬敬，背地裡說三道四，領導家的醜事成了他們茶餘飯後的笑柄。知人知面不知心，畫人畫虎難畫骨，小馬看上去還算本分，那是因爲我現在是董事長，要是哪天不在位了，說不定會傳出什麼笑話，這樣的先例舉不勝舉。
以前有位老領導，老兩口分居了大半輩子，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生活，晚上難免覺得孤寂，他讓駕駛員去歌舞廳、美容院、洗頭房找來漂亮小姐，陪老領導過夜，包夜費就從油料費中解決。老領導隔三差五的讓他接小姐過夜，他也覺得好玩，先找位漂亮小姐玩了以後，再選一位小姐拉回去。瓦罐不離井口破，碗盆最終竈邊摔。在一次嚴打中，這位駕駛員被派出所抓獲住，老領導怕他供出，沒說半句求情話，提前復員退回老家。這位戰士氣不過，跑到單位駐地打工，碰到老戰友，就說這位老領導的壞話，添油加醋，捕風捉影，胡編亂吹，將這位老領導說得一無是處。
水天昊想到這，搖頭說：“跟她吵什麼架。孩子又惹事了，她管不了，讓我回去好好管管。單位事情這麼多，哪有時間回去管孩子。哼，不爭氣的傢伙。”
水天昊心煩意亂，滿腦子全是不愉快的事兒。他打開電腦，瀏覽新聞，世界上最富有的資本主義國家，拿出萬億美元救市，歐盟國家經濟復甦，經濟增長率逐步回升，中國大地到處都是建築工地，投資、外貿、消費三架馬車並駕齊驅，推動經濟快速增長，全國出現用工荒。
他不能理解，中國十三億人口，七億農民，兩億農民外出務工，繁華的鬧市到處都是扛着行李找活幹的農民工，世界人力資源大國，不缺的就是人力，怎能出現用工荒？看到一則新聞調查，他這才明白，中國爲什麼出現用工荒。
外貿出口快速增長，沿海發達省市擴建增產，需要招募大量外來勞務工；國家提出東部發展、中部崛起、東北振興、西部大開發戰略，長三角經濟圈、珠三角經濟圈、勃海灣經濟圈、北部灣經濟圈、長江經濟帶、黃河經濟帶、北疆經濟帶，還有這個城市羣、那個城市羣……國家投巨資大搞基礎設施建設，需要大量的外來務工人員，相當一部分農民工不出家門，就可以找到活幹，不但不少掙錢，留守兒童、空巢老人也能得到照顧。全國出現用工荒是有道理的。他拔通了勞務公司曠經理的電話：“喂，曠經理，這次招人，進展如何？”
“噢，董事長，正準備向您彙報。我帶了四五個人正在陝西，好幾個省市都在這裡招收工人，競爭力很強，我請政府部門吃了幾頓飯，還請他們去唱歌按摩，答應輸送兩千名勞務工，合同都簽好了，這幾天正在聯繫專列，估計明後天就可以送上去。”
“其他幾個組情況怎麼樣？”
“甘肅今年大旱，靠天吃飯沒啥指望，政府發出通知後，當地農民工都想外出打工，勞務隊長跟當地政府簽了五千名的勞務合同，有位局領導提出給點喝茶錢，這是明擺着要收禮，全國各地都一樣，勞務輸出，都是要交人頭費的，你看怎麼辦？”
“出現用工荒，招收農民工競爭這麼激烈，你不給錢，有人搶着給。他們要多少？”
“每人一百，只要交了錢，按合同帶人，他們還可以幫忙聯繫專列，省去不少麻煩。”
“招人要緊，只要能招夠人，每人一百給他。我們招的是建築工人，要講質量，不講數量，不要把幾十歲的老頭老太太招上來，濫竽充數，拉到新疆轉幾天，還得掏路費送回去。”
“這個你放心，我們招的都是砌磚抹牆的技術工，眼斜嘴歪瘸腿獨臂的農民工一概不要。四川、河南那邊情況也不錯，農民家裡地少，家鄉掙錢工資低，聽說我們這邊一天一百五十多元工資，都想報名去新疆打工掙錢。估計招收兩萬名不成問題。”
“好，好，一定要組織好，路上注意安全，兩萬名農民工要吃要住，十棟勞務樓住不下，建築工地還可以住一部分，你做個計劃，需要多少間房，給單位打電話，抓緊時間，多蓋幾排臨時住所。”
水天昊放下電話，液晶屏幕閃出一條大字新聞：鐵道部一季度虧損三十七個億，真是怪事，這幾年大興鐵路建設，普快、直快、特快、動車組、城際高速列車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大地上快速奔馳，南來北往的流動人口，連張座位票都買不到，尤其是逢年過節、旅遊高峰期，一票難求，更不要說訂購貨運車廂，怎麼虧損三十多億，是不是又要念“漲字靈咒”？
他睜大眼睛往下看，鐵道部虧損的主要原因是柴油、鋼材、配件、維修材料等原材料價格的上漲。尤其是柴油，相比往年同期，每噸價格上漲近千元，僅此一項，一個季度增加成本十六億。鐵道部部長解釋說，這幾年，中國鐵路投資規模最大、建設速度最快、人員流動最多、貨運高速增長，高鐵運營里程達到上萬公里，高居全球之首，怎能出現兩萬億元的龐大債務？網民提出質疑，寧願高速跑空車也不降票價，不但造成每公里投資高達兩億元的高鐵線路巨大浪費，而且出現虧損。出路只有一條，降低票價，增加客源，滿負荷運營，薄利多銷戰略纔是正道。
水天昊看到這條消息，更是氣上加氣，農民工想回家，卻買不到票，大冷的冬天，數萬名農民工騎着摩托車千里回家，甚至有些沒有掙到錢的農民工，爲了趕回家探望年邁的父母，三輪車搭設簡易蓬布，載着老婆孩子翻山越嶺回家，鉅額投資的高速列車卻在快速的跑空車，竟然出現一節車廂坐一人的現象。票販子越打越多，手段越打越高明，火車票還是掌握在內鬼與票販子手裡，想坐火車回家，只有從票販子手裡買高價票……
水天昊剛關掉電腦，沙娜笑嘻嘻的走進辦公室，隨手關上門，坐在辦公桌對面：“給誰打電話，羅嗦了大半天。”
“呵，勞務公司曠經理帶人去內地招收農民工，打電話瞭解情況。”
“看樣子，這個週末又回不去了。”
“嗨，雜七雜八的破事這麼多，吃飯的功夫都沒有，哪有時間回家？”
“你猜，今天是什麼日子？”
“禮拜五，明天公司不休息，什麼日子，想不起來。”
“真是個大忙人，昨天我還打報告向你要錢，今天你就忘了？”
“哎喲，‘五四’青年節，這麼重要的節日，你咋不通知我？”
“上午，你不是檢查工地嗎？聽說你訓人，肯定心情不好，沒好意思打電話。平時看你樂呵呵的，沒想到還會訓人。”
“我從來不會無故訓人，可能冬閒時間太長，有些幹部還沒有適應，工地亂糟糟的實在看不過眼，召集開會說了幾句。建築這一行，不出事則罷，一旦發生事故，就是死人的大事，亡一人，賠償五六十萬；傷一人，那可是無底洞。發現問題不糾正，亡羊補牢有啥用？我只是說話嗓門兒高了點，語氣重了點，臉色嚴肅了點，咋能說訓人？對了，上午，座談會開得怎麼樣？”
“我們買了些瓜子、花生、水果、香蕉，開了個茶話會，我們還表演了幾個節日，跳了幾曲交誼舞，中午安排吃飯，年輕人玩高興了挺能喝，五桌人喝了八瓶白酒，五瓶紅酒，一萬元基本上花完了，工會主席代表公司領導祝酒。你猜，年輕人說你啥？”
“猜不到，說啥？”
“讓你猜，你就猜，搖頭幹啥。”
“年輕人，難捉摸，我真的猜不到，沒有罵我吧！”
“哈哈哈，堂堂董事長也怕人罵？這些青年團員都在誇你，想事有頭腦，辦事講原則，小事不計較，大事不含糊，在青年人眼裡，屬於辦事有能力，工作有魄力，人格有魅力的那種男人。爲了感謝你對‘五四’青年節的支持，青年團員一致舉手通過，讓我代表大家，晚上請你吃飯。你千萬不要說有應酬，這話我不愛聽，我也沒法向大夥交待。”
“這還不好交待，你就說吃過了。”
“哪不行，我怎能欺騙這些善良的好姐妹？就我們兩個人，花不了多少錢，不丟你這個大男人的面子。就這麼說定了，晚上我在‘百姓人家’等你，晚上見。”
“喂，喂，喂……”
水天昊看她轉身離去，容不得半點推辭，急忙招手喊她。沙娜裝做沒聽見，向他回眸一笑，扭動着屁股走出辦公室。他頭腦裡亂糟糟像一團亂麻，這幾天心情也不好。心想，前幾次，沙娜請我吃飯，成天疲於應酬，沒顧上去；人家是女同志，有家有室，專門騰出時間請我吃飯，還不是看在老戰友、老同事的份上，牛皮哄哄的請不動，還以爲我當了這個所謂的董事長，身份變了，眼光高了，瞧不起她這位老戰友了；不就是一頓晚飯麼，怕什麼，晚上還是去吧，不要涼了這位女同事的心。
沙娜早早來到“百姓人家”，選了個僻靜的兩人小隔間，點了四樣小菜，一小盆皮蛋瘦肉湯，要了兩瓶紅酒，坐在小隔間等他。
水天昊忙完工作，打的匆匆趕到小飯館，沙娜看見他，趕緊跑過去，抱住胳膊拉進小隔間。水天昊坐定，只見她特意梳妝了一番，假小子的剪髮頭烏黑髮亮，細細的眉毛，淺淺的眼影，光亮的皮膚，淡淡的口紅，穿身粉色的超短裙，配條緊身的黑色彈力褲，穿雙宗色高跟鞋。水天昊嘿嘿乾笑兩聲，瞪大眼睛問：“你一向是假小子打扮，不描眉毛，不圖口紅、不套超短裙，不穿高跟鞋，今天怎麼都用上了？”
“別忘了，我也是一個愛美的女人。咱們是搞建築的，安全檢查、工地慰問、宣傳教育、勞動競賽、工程驗收，工會經常下工地，畫眉毛、圖口紅、套短裙、穿高跟，滿身灰塵半身泥，農民工看了，還不罵我神經病？”
“冬天也沒見你穿。”
“冬天不是忙着排練節目嗎，水泥地上爬來滾去，一身臭汗，化妝給誰看？我是急性子，走路快，穿高跟鞋不方便。再說了，老公比我矮半頭，還得給他留面子。結婚七八年，我都不會穿高跟鞋了，呵呵呵。”
“沒看出來，這麼一打扮，挺有女人味，過去我怎麼沒看出來。”
“賊心不改，四十多歲的人了，眼睛老是盯着那些年輕大學生，現在這個時代，你以爲大學生純潔呀，早都談好幾回戀愛了，哪像我這麼老實，沒來得及玩，談了個對象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