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不語的站在那，顧謙勇始終不願談及更多。
他的沉默在顧琉璃看來算是默認。
突然——
對於這個所謂的父親，顧琉璃連那最後一絲希翼都徹底的消失了。
微眯着雙眸，顧琉璃又問，“那份鑑定你是什麼時候做的？”
不想她會問的這麼具體，可只要不涉及沐之曦，顧謙勇似乎都願意回答。
“你六歲那年，你媽媽出事前的四個月前，我在你睡着後拿了你幾根頭髮。”
顧謙勇說的有些淒涼。
當年，看着他根本不敢去看她熟睡的臉，那時去拿她的頭髮，他只覺得自己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誤，所以當時根本不敢去看她，只是拿了頭髮就迅速的離開了房間。後來當結果擺在眼前的時候他又覺得一切那麼的可笑。
緊抿着脣，顧琉璃沒有再問什麼，似是在思考，只是具體在思考着什麼沒人知道。
忽然，微眯的雙眸猛的睜開，顧琉璃似想到了什麼，哈哈的笑了起來，笑到後面眼淚都出來，那小淒涼而悲慟。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身體不受控制的踉蹌後退，最後跌坐在沙發上，神情比剛纔的顧珍珠還要白上幾分。
說到底原來又是自己！
如果她猜得沒錯，當初他拿走的應該是她的頭髮而非琉璃。
記憶中大姨有時候會讓琉璃留在媽媽身邊，而把自己帶回來，並且對外宣稱她就是琉璃，她不清楚大姨爲什麼不讓她跟琉璃同時出現。
而他剛纔說的那個時候，她隱約記得自己好像來過顧家，並且住了幾天，之後才又被換回去，不過那個時候因爲媽媽已經離開很長時間沒有回來，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長，她很擔心，那是第一次來顧家心不在焉。
她好像是記得，那一次顧謙勇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她以爲被他看穿了，還對大姨提過，可第二天大姨跟自己沒說什麼。
那時她也不大，能記得的也就這麼多，不過這些足以證明那次他拿的是自己的頭髮而不是琉璃的。
也就是說大姨根本沒做對不起她的事情，一切都只是誤會。
可是——
當年顧謙勇又是怎麼會去懷疑大姨和琉璃的？
總是事出有因纔會有之後的鑑定吧？
顧琉璃突然的笑聲彷彿嚇到了顧正雄等人，紛紛古怪而擔憂的看着她，以爲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就在猶豫着該怎麼去做的時候，顧琉璃突然又問，“當初你怎麼會懷疑媽媽的？”
聽她這樣一問，顧正雄這才反應過來，隨即跟着追問，“對！你當年怎麼會突然做這些混賬事情？”
自己的兒子有多愛兒媳婦，顧正雄自然是知道的，不然這麼多年也不會瞞着自己這件事，就連一個字也都沒有透露過。
他是自己的種，他比誰都清楚，這個混賬跟自己一樣一根筋，一旦認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但也不會是那種輕易被蠱惑的人，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他竟然會去懷疑之曦？
被問得一愣，顧謙勇眼神有些茫然，彷彿回到了當初。
見他只是沉默一個字也不說，顧正雄捏緊了手中的柺杖，擡手就又要揮下去，但半路上又停了下來，平息着體內的怒火，“這個時候了你還不打算說嗎？”
“……我自己親眼看到的。”良久，就在顧琉璃以爲他怎麼都不會開口的時候，這才聽到那無比無力的嗓音。
“不……不會的！你一定看錯了！”不相信的搖頭，大姨就是她的另一個媽媽，小時候那樣溫柔的女人才不會做那樣的事情。
相比較顧琉璃此刻的激動，顧謙勇就顯得沉靜許多。彷彿這些年讓這些事情早已經在他的心底徹底的消散或者是掩埋在了深處。
“那些照片現在都還跟那份鑑定書放在一起。”
那算是唯一沒有被自己處理過的照片，只不過那些卻是讓自己徹底失去了她的罪魁禍首。
“照片，什麼照片？”這次詢問的是顧正雄。
“是之曦與另一個男人的……親密照片！”頓了頓，顧謙勇這才說出那甚是困難的四個字。
“拿給我看！”顧正雄仍舊是不相信，不可能有那樣的照片。那個孩子爲了顧家幾乎付出了一切，絕對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那些照片一定有問題！
“安平，去給我拿，我要看看是什麼人給我僞造了這些東西誣衊之曦。”
門外聞言的安平立刻打開房門，看了看顧謙勇，見他點頭，這才朝着他的書房走去。
不出一會，安平的手中就拿了一個袋子過來。
因爲時間過長，袋子都有些泛舊，可是口子卻好好的密封着，上面還積着少許的灰塵。
顧正雄從他手上接過袋子，沒有任何猶豫的就直接撕開。
只是當那疊照片攤開在眼前之後，眼底仍舊是忍不住掠過震驚。
上面的女人他們自然不會認錯，而這個男人……面貌照得不是很清楚，戴着一個大大的黑帽子，遮擋住了半張臉，又是背光，所以根本看不清男人的臉，不過卻可以肯定這個男人不是顧謙勇。
翻過照片，背面有着日期。
而上面的日期正是沐之曦和顧謙勇結婚之後的一個月。
那是才度完蜜月回來之後，顧謙勇因爲部隊的急召回去，而沐之曦則是在住了一晚之後也外出。
“這一定是電腦合成！”顧正雄還在替沐之曦辯解着，他始終不願意去相信一切。
厭惡憤怒的將照片丟在地上，顧正雄用力的跺跺柺杖，“你老婆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嗎？她做什麼都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聽着父親那堅定的話語，顧謙勇有片刻的怔悚。
當初初次見到這些照片時他的第一反應也是這樣，並且讓人去鑑定了照片並不是合成，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願意相信。
可之後沐之曦的離開家的次數逐漸增多，時間也一次比一次長，並且她都不會跟家裡談起她離開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就算被問起，也只是簡單的一筆帶過，要麼就是轉移話題，明顯的並不想多談。
就是這樣的神秘讓他心底懷疑的種子一天天的茁壯成長……
後來一天，那是他才從部隊回來，想跟她好好的過過二人世界，他們也商量好了去什麼地方，可在晚飯後她接了個電話後就匆匆離開。
還記得那天，在她出門前自己拉住她問她去哪裡，她只是告訴自己有個朋友出事了需要她趕快過去。
那時她的眼神明顯有閃躲，他知道她在說謊。
就這樣，他鬼使神差的跟着她離開。
也是那一次她親眼看到她跟一個男人進入一家酒店，一整晚都不曾出現過，而那一晚自己就在酒店外站了一晚上。
回來之後他就病倒了。
那時，琉璃才兩歲。
因爲孩子和愛她，雖然他很想去詢問着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又擔心如果問出來一切是不是就會變了，她是不是就會離開他跟女兒。
他雖然是一個鐵錚錚的漢子，可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他一樣沒有勇氣。
沉默成了唯一的選擇。
而之後的幾年他們過得相對的平靜，只是本能的他總是以部隊繁忙很少回家。
直到在琉璃六歲那年，他在部隊突然收到一個盒子，裡面只有幾個字。
“幫着別人養大女兒”！
短短的八個字，卻是在他心中將那顆懷疑的炸彈再次挖掘出來，並且點燃。
然後他每隔一天都會受到類似的信件……
時間長了，就算不信心裡都已經有了陰影。
所以那次是時隔半年的回家，他回來的時候琉璃正在沙發上與父親說着什麼，他一直盯着她看……
或許是以前的那些事情再加上之前的那些神秘的信件，當半年之後再次看到自己的女兒，他竟然有種這不是自己女兒的感覺。
後來，琉璃敏感的捕捉到了自己的不對勁，這才收回目光。
也是那天晚上，他乘所有人都睡着之後悄悄的潛入琉璃的房間帶走了她的髮絲，然後去做了鑑定。
那等待鑑定結果的一個星期的煎熬，沒有人知道。
可當看到結果後，他才發覺原來那一個星期的煎熬遠沒有看到結果後帶給自己痛苦。
看着老爺子拿着那份堅定陰沉的臉色，顧謙勇沒有再繼續。
這些事情壓在心上已經這麼多年，他都不曾想過有天會說出來。
而且還是在她的面前。
不由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顧琉璃，眼底的痛楚無法忽視。
只是——
這麼多年，他是真的有將她當做親生女兒。
只是，她也無時無刻不提醒着自己沐之曦的背叛，他做不到面對她還能無動於衷。
顧正雄緊緊的捏住那份鑑定報告，須臾又大力的將它撕成碎片。
“我不信！那孩子不會做那樣的事情！臭丫頭也是老子的孫女，你們拿什麼東西過來老子都不信！”
聽着顧正雄那一口一個堅定的不信，要說不感動那一定是假話。
顧謙勇那樣愛沐之曦，面對這些事情都會忍不住懷疑，而他在看到這樣多的證據之後卻還能這樣堅定的去相信，那要什麼樣的感情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或許老爺子這麼愛琉璃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爲沐之曦。
想要告訴他真相，只是……
讓他知道當年的一切只是一個錯誤，卻讓他不得不承受失去沐之曦之後又失去孫女的打擊？
老爺子的心臟一直不怎麼好，她不敢冒這樣的險。
垂着眸，顧琉璃低低呢喃，“再做一次鑑定。”
聞言，顧正雄和顧謙勇都垂眸望向顧琉璃，視線定格在她那琉璃色的瞳眸之上。
“再做一次鑑定，我們！”顧琉璃再次強調，這一次語氣比之前還要堅定。
有些事情她不能明說，卻可以來證明！
她不能讓大姨再因爲自己而揹負那莫須有的罪名。
顧謙勇英挺的面容隱匿在昏暗的光線之下，緊抿着脣沒有立刻答應。
“不用！我說你是我的孫女就是我的孫女。”
對於老爺子的信任，顧琉璃會接受但不會聽從。
這個鑑定必須去做。
她相信，相信的人不會因爲她這個鑑定結果有任何的動搖，至於不信任的人，這個鑑定結果卻讓改變一個人的看法，值得！
儘管，這從另一個方面對於大姨來說是一種侮辱！
“這個鑑定只是還我母親一個清白！以後，你不再是我父親！”
她不是琉璃，她無法原諒他對大姨做的一切，而且真正背叛的人是他纔對。
顧珍珠就是那個證據的存在。
她想不出任何一個他值得被原諒的理由。
顧謙勇震驚的望向顧琉璃，四肢似乎都開始冰涼，就如當初聽到她在那架出事飛機上一樣。
莫名的，顧謙勇竟然害怕答應去做這個鑑定，好像只要做了就會徹底的失去她。
“不管你答不答應我都會去做這個鑑定。”不留下任何挽回的餘地，顧琉璃打開房門轉身走了出去，只是在房門外卻又突然停了下來，“明天早上我在醫院等你。”
話落，徹底的消失在兩人眼前。
一直等候在外面的安平，見她一個人出來，其他兩人的神情凝重而深沉，狠狠的擰了下。
“琉……”張嘴想要說什麼，卻只是在說了一個字後又立刻住了嘴。
看到顧琉璃出來，客廳裡所有人都望了過去，而她彷彿沒有看到衆人一樣，徑直朝着小樓走去，就連期間顧書瑾叫了她一聲都沒有聽到。
而看着緊隨着下來的顧正雄等人，想着剛纔失魂落魄的顧琉璃，杜美文和顧珍珠不由又浮出一絲希望。
老頭一定看了那些東西，只要看了那些東西老頭一定不會再相信沐之曦，對於顧琉璃必定也大有改觀，這樣她跟珍珠或許就不用離開顧家，更甚至以後也許都不用看到那個厭惡的女人。
一想到這，母女倆都默契的勾了勾脣。
“爺爺……”
看到顧正雄下來，顧珍珠立刻掩去嘴角那絲得意的笑容，委屈的瞅着下來的顧正雄弱弱的喚道。
她這不叫還好，一叫顧正雄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升了起來。
這一切都是她們母女引起的。
“明天，如果看不到那些報道消失，你們母女就給我立刻回杜家，顧家容不下你們這兩尊大佛。”
“爺爺……”顧珍珠咬了咬脣瓣，眼淚再次忍不住掉了下來。
“爸！”
“閉嘴！”頭也不回的怒吼，顧正雄都不願再看一眼，徑直離開。
見老爺子那裡說不通，兩人又求救的望向跟着下來的顧謙勇。
這次老爺子是鐵了心要趕她們離開顧家。
明天一天怎麼可能讓那些猶如野貓聞腥的記者停止報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這會，顧謙勇腦海裡都是顧琉璃最後那句要與自己斷絕關係的話語，哪裡還能注意到她們兩人的求救。
顧謙英望着三人低低一嘆，緊鎖着眉頭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最終沉默的一手牽着顧書瑾一手牽着柴靜默默的上樓。
這一晚，顧家無論是前院還是小樓的燈都亮了整晚。
當天際再次泛白，所有人都精神萎靡的坐在客廳，就連顧正雄也是一晚上沒有睡覺，本就上了年級的身體有些承受不住，卻是強撐着坐在那裡等着。
看到顧琉璃出現，萎靡的目光一下子像是被人注入了精氣，目光灼灼的望向她，欲言又止。
顧琉璃進來就直接望向顧謙勇，對上那才一晚不見就有些滄桑的面容，眸色閃了閃，沒有半分停留的朝着外面走去。
昨天那句醫院見顯然不是隨便說說，這次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分清一切。
一個是自己的兒子一個是自己的孫女，父女這麼多年，最後卻弄得一個這樣的下場。
顧正雄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覺得倍感淒涼無奈。
顧謙英他們並不知道顧琉璃要與顧謙勇斷絕父女關係的事情，不過能從三人的臉色看出還有些事情是他們所不知道的。
只是當事人不說，現在他們也不好問。
顧謙勇坐在那不動，就在他還在出神的時候再次傳來顧琉璃堅定不移的嗓音，“今天不行，我會等明天，這個鑑定我一定要做！”
這是唯一還大姨青白的方法。
聞言，顧正雄重重的一嘆。
這個孩子雖然平時看着冷靜不顧人情，可她卻是最最容易心軟的。
這次這麼堅持，怕是真的傷透了那孩子的心。
既然這樣，罷了，罷了！
他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拿過柺杖，顧正雄不再阻止，步調緩慢而沉重的朝着小樓走去。
反觀顧謙勇，在聽到顧琉璃那堅定的話之後。身體禁不住繃緊了，眼睛直直的望着空無一人的門口。良久，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樓梯上不敢下來的顧珍珠母女聽到這有些莫名其妙的對話，母女倆相視一眼。
從顧家出來，顧琉璃直接去了軍區醫院，那裡的老院長是顧正雄的老友，這種事情必定不能讓外界知道。
顧琉璃直接去了院長辦公室。
簡短的將自己過來的原因說了一遍，無視院長那驚訝的眼神，鎮靜道：“我希望院長爺爺能夠替我保密。”
院長很快回過神，須臾凝重的點了點頭，“好吧！”
事關隱私，他也不好多問，不過這個小丫頭是顧老頭的心肝寶，這麼嚴重的事情必定也是知道的吧！
見院長答應了，顧琉璃便只等着顧謙勇的到來。
只是院長沒等到，卻意外的看到出現在院長室的譚懿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