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燮敲了敲竹門,門是緊閉的,他側耳傾聽了片刻,仍無任何動靜後,他推開了竹門,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
轉身關好門後,僅有的一絲光明熄滅,蘇燮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草地上,加上他眼睛被蟲粉弄的半瞎,幾乎很難看清周遭的環境,只聽見咯嚓的輕微聲響從腳底下傳來,他低頭一看,赫然發現滿地的白骨半具埋在了泥土裡,這蠱公和蠱婆,難不成還吃人?
他儘量把腳步聲壓的很低,巨大的空間裡響起清靈的鈴鐺聲,本就寧靜異常的竹樓裡,鈴聲顯得極其悅耳,在腦海中久久不散,蘇燮忍受着奇怪的鈴聲鑽入耳朵裡,黑暗中,摸到了樓梯的把手,他踩了上去,吱呀一聲,身體搖搖欲墜。
古靈兒察覺到鈴聲的異常,大喊道:“蘇蘇!”
但他無動於衷,漸漸的,蘇燮聽見鈴聲拉的越來越長,像首古老憂傷的長歌,歌中彷彿有人在對他輕訴着什麼,隱約間,他擡頭看見一名白的近乎透明的女子在月光下起舞,左腳上的銀鈴伴隨着玉腿的起落髮出清脆的聲響,一步又一步,他循着月光和歌聲上樓。
到達最高層的時候,他前腳踩在了最後一個竹梯上,擡頭瞧見那名少女真的在月光下露出嫵媚的姿態,懶蛇腰半躺在一張孤零零的牀上,卻無法看清那名女子的臉,她的臉被白紗遮住,塗過血紅色眼影的眼睛表現出魅惑的神色,對蘇燮眨了一下。
蘇燮心臟猛然一振,後腳始終不肯向前,體內似乎有一股力量牽扯着他,不讓他靠近那名女子,魂魄卻一顫一顫的被對方撥動着,躺在牀上的女子慢悠悠的坐起身,又開始唱起了歌,樓內窗明几淨,她跳起媚態的舞步,腳上的鈴鐺旋轉着發出空靈悠長的聲音。
他終於沉淪了,眼神空白,那眼前的一切皆是幻象,現實中,那名女子悄悄抽下了頭上的髮簪,鋒芒畢露,可見簪子上沾有零星的紫沫,她一遍擺動着腰肢,牽動左腳上的鈴鐺,一邊緩緩靠近蘇燮。
“來吧,成爲我的寶貝,我一定會讓你感到幸福的。”女子的聲音也如鈴聲般恍如夢境,空靈幽遠。
這時,一道黑色的光從蘇燮丹田裡衝了出來,直撲女子的臉,她的美瞳微微一顫,雲端上暢遊的衣袖輕撫而過,身體急忙後撤,那黑色的光卻只是從衣袖上彈了出去,在樓內飛速轉了幾圈後,化作另一名黑裙的女子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白衣女子震驚的望了蘇燮一眼,他搖晃着腦袋,痛苦的神情顯現在臉上,自身的意識竭力想衝破鈴聲的桎梏,奇怪,這傢伙分明不是沒動嗎?那陰影中的女子從何處來?整個樓內,一直只有這名少年獨自一人上了竹樓。
黑裙女孩的出現,頓時使世間萬物都失去了色彩,即使這名媚態百出,美如月仙的女子,在其面前也只有羞愧不已的份,她靜靜的站在白衣女子的面前,恐怖的威壓使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黑色的羽毛懸浮在女孩的身邊,簌簌的飄落,宛如秋天的樹葉。
這是死亡般的氣息,白衣女子無法肯定這個比她還要矮一個頭的小女孩究竟殺過多少人,在這個女孩的身上,不僅有着洪荒煞氣,更有着凌駕於萬物之上的女王氣勢。
“敢調戲我的人,膽子不小啊!”古靈兒憤怒的吼道,天師二階的武力震盪開來,整個竹樓發出劇烈的震顫。
白衣女子不敢小瞧這個女孩,她身爲天師三階的高手,卻第一次要小心提防一個神出鬼沒的小女孩,她不受自己鈴聲的影響,卻悄無聲息的從陰暗處出現,讓人不禁懷疑女孩是不是某個厲鬼,或者是神仙。
“今天,就讓你的命和龍珠一起留下吧!”古靈兒身形一轉,化作一道黑光射向了白衣女子,真實形體又迅速出現在她面前,與此同時,蘇燮的頭頂上浮現出黑色的龍,這是龍脈異象。
古靈兒一掌擊在女子的雙臂上,白衣女子連連後退,她不敢相信古靈兒明明只有天師二階的修爲,卻連自己天師三階的武力都無法格擋,顯然她處於下風,於是,白衣女子忽然看了蘇燮一眼,見他仍處於迷幻狀態中,飛撲了過去,緊緊抱住了蘇燮。
見這一幕,古靈兒不敢輕易出手,怕重傷了蘇燮,可就是這片刻的猶豫,給白衣女子偷襲的好機會,她冷笑了一聲,扒開了蘇燮胸口的衣襟,古靈兒渾身一顫,玉拳猛地攥緊,她拿着簪子尋找蘇燮的心口位置,正朝着此處刺下去。
古靈兒殺意上涌,瞳孔變的漆黑,急速收縮,彷彿暗夜中的幽靈,更像是一隻遠古的巨龍,她手握龍爪狀,黑氣化成的尖刃破開了空氣,錚然擊斷了簪子。
蘇燮被鋼鐵摩擦的刺耳聲驚醒,剛睜開眼便看見一名白衣女子抱住了自己的身體,他愣了一下,想也沒想便得知這是蠱婆,因爲他親眼目睹古靈兒從身後一把抓住白衣女子的衣服,死死的摔在地板上,竹樓搖搖欲墜,下一刻,古靈兒一記守刀刺中了蠱婆的腹部,黑氣充斥,從窗戶口噴了出去。
這一層的地板瞬間塌陷,竹子製成的房屋撐不住古靈兒如此可怕的破壞力,蠱婆如同流星般破開了層層隔板,蘇燮重心不穩,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差點摔了下去,幸好古靈兒及時拉住了自己,她正漂浮在虛空中,單手提着蘇燮就像小毛孩,毫不費力。
整座由竹子架構而成的樓,被古靈兒打成了一堆廢墟,只剩下外殼,裡面的竹樑飛速斷裂,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過後,一眼望下深入幽井,蠱婆想必也被埋在廢墟中,不得動彈。
蘇燮還在思考這麼高的地方,他是什麼時候一步步走上來的,剛上樓梯的那一刻只聽見一種奇妙的鈴聲,隨後昏昏欲睡,便再也不記得了,腦海中只閃現過一隻白色曼妙的身影,醒來後,見到的是古靈兒又一次暴力虐人的場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蘇燮捂着腦袋,怎麼努力也想不起來。
古靈兒伸手遞給蘇燮兩樣東西,他接了過去,微微一怔,一隻銀質的鈴鐺和簪子,簪子上還沾有蠱毒,拿給蘇燮的時候,古靈兒還特別細心的把有毒的一方對着自己。
“這個鈴鐺是蠱婆腳上所戴的一種飾品,實際上搖動它時能使聽者神志不清,被對方控制,我曾見過與此相似的鈴鐺,喚爲迷音鈴,只要是有血有肉的活物聽見這種鈴鐺的聲音,都會失去理智,而那隻簪子也是我從蠱婆那裡搶來的,上面塗滿了情 蠱,一開始我以爲她要殺你,看見這簪子上面的蠱時,我便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古靈兒嬌嫩的臉陰冷,心中餘火未減。
她以爲蠱婆威脅到蘇燮生命的那一刻,憤怒驅使她徹底覺醒了,那是一種源於太古洪荒般的力量,古靈兒甚至自己都差點沒控制住,雖然剛剛那一擊威力不俗,但她畢竟纔是天師二階,要想殺死天師八階的蠱婆,必然做不到。
“情……蠱?”蘇燮唸唸有詞,疑問道,“這是什麼?”
“這種巫蠱,若是給人吃下,那人便會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一輩子,這就叫做情 蠱,明白了沒?”古靈兒淡淡的說道。
蘇燮一聽,頓時老臉一紅,突然想起自己剛剛被蠱婆緊緊抱住的場面,覺得自己無地自容,“這個老太婆,連小爺這麼純情的少年都不放過,還好你出手及時,否則老子清白不保啊!”一想到蠱婆是個已經百歲的老人,他就噁心的想吐。
“看你那衰相,你難道忘了蠱婆是個年輕的大美女的嗎,那我可是親眼看到的,比你那楚師姐不知道美到哪裡去,倘若你不是我的宿主,本女王早就成全你們的一廂情願,況且人家都沒殺你,可是真心喜歡上你了哦,你竟然還不滿意,莫非你還想暗示我……”古靈兒瞟了蘇燮一眼,玉手掐住了他的耳朵,冷聲道,“是個八千年的老太婆是吧?”
“住手啊,很痛的,”蘇燮齜牙咧嘴,這是真的痛,古靈兒使用了五成的武力,還是天師境的力量,蠱婆雖說是個大美女,但自然沒法和古靈兒相比,他之所以感到噁心,更多的是源於他對蠱婆這兩個字的印象過深,只要一提到這兩個字就會聯想到老掉牙的老奶奶。
蘇燮可不像那羣喇嘛人一樣,對蠱婆的相貌會比名字的印象深,況且剛剛被鈴鐺控制的那段時間裡,意識模糊,也沒能真正見到蠱婆一面,只看見她抱住了自己,一襲白衣。
“喇嘛族的蠱挺厲害的嘛,被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了東逝水,那是能夠幫我恢復記憶的蠱,”蘇燮望着手裡的簪子,說道,“不過說來奇怪,蠱婆爲什麼會看上我這麼個窮小子,她可比我大幾十歲,論輩分我都得叫她奶奶。”
“她是看重了你的顏值,之前被那些小姑娘們糾纏之時你都忘了?還有,你難道就沒想過,蠱婆爲什麼過去那麼多年仍保持着年輕的模樣嗎?”古靈兒拍了拍蘇燮的俊臉。
“你……你問我,我問誰去。”
“笨蛋,下去把她挖出來問問不就知道了,反正現在龍珠是我們的了。”古靈兒敲了下他的腦袋,便往底下飛去。
蘇燮跟上前去,忽然叫道:“等等,我想起了一件事,爲什麼沒看見蠱公?”
從開始到現在,他們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蠱婆身上,卻未見過蠱公,蠱公去了何處?危急時刻,他不會還丟下自己的愛人跑了吧?
“先別蠱公了,找到龍珠再說,蠱婆都能想辦法讓你成爲他的情人,可見他們倆的感情並不是很好,那羣喇嘛人不是說過,唯有蠱婆貌美如初嗎,蠱公可真的就是個糟老頭子,任何自認爲美麗的女子,誰會甘願一輩子跟着個老頭子過日子呢?”古靈兒說道,她加快了速度,輕足落在了一根斷裂的竹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