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風呼嘯，趴在張小凡肩膀上的小灰猴臉通紅，無力地“吱吱”叫着。
張小凡一臉嚴肅，前方那洶涌澎湃的靈力波動以及下方不斷顫慄的大地都明確地告訴了他交戰雙方絕不是簡單之輩。
遙遠的地平線上，紅色藍色加上青色三股靈力碰撞爆發出了一朵無比絢爛的巨大煙花。但還不等張小凡多欣賞一會兒這高手交手餘波的美景，巨大的響聲緊跟在狂暴的氣浪後面，在張小凡張開靈力護盾抵擋刀刃般的勁風之時毫不講理地鑽進了他的耳膜。
【唔……好大的動靜，這幫傢伙在拼命麼？】張小凡雙手掩着嗡嗡作響的雙耳，心中泛起了驚濤駭浪。【就算是在青雲山下，這種級數的高手也不會多吧。】
【等等……這是殘缺《天書》的感覺。】張小凡一愣，忽然發現了一個很糟糕的事實。【藍光……天琊……該死！】
【陸師姐，你可不要有事啊！】張小凡心中大急，一把將肩膀上的猴子小灰攬在了懷裡，猛然提速，如離弦之箭射向了遠方的戰場。
……
“莫問，你做的很好。”恢復清醒道玄真人衝他點了點頭，一臉讚許：“最後那記術法用得恰到好處……感覺和獸神的法門有些相似，是你從南疆得來的吧。”
“正是如此。”莫問點頭承認：“師尊，這些陰魂還能鎮壓古劍誅仙之中的兇靈多久？”
“如果沒有我全身修爲輔助鎮壓，兩息之後我便會墮入魔道。”道玄真人搖頭嘆息：“如今那些陰靈加上我的修爲剛剛好將兇靈壓住……不過最多也就持續小半個時辰了。”
“沒想到有一天我道玄也會殘害無辜，荼毒生靈……我已經做好了捨身取義的準備了。”道玄真人苦笑，“在此之前，先讓我交代好一些事情吧。”
“師父！”莫問握緊了雙拳，面頰漲紅，神情激動：“千萬別放棄啊！天下之大，奇人異士無數，一定會有辦法的……”【老頭子，我費盡心思喚醒你可不是讓你自殺的啊！】
“好了，莫問，別再說了，你還年輕……以後你會明白的。”道玄真人輕輕擺了擺手，神色坦然：“我乃青雲掌門，自當守正辟邪。”
“可是師父，您所做的就一定是正麼？”莫問深深吸了口氣，反駁道：“若是青雲再遇強敵，沒有您主持大局的話……”
“青雲絕對不會這麼脆弱的。”道玄真人嘴角掛着微笑，語氣卻是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莫問，青雲立派千年，恪守正道，你但你可知道‘正道’是什麼麼？”
“每個人心中，正道各不相同。”不等莫問作答，道玄真人便自顧自地講了下去：“有人以弱肉強食，殺伐果斷爲正；也有人以除暴安良，律己恕人爲正……如此種種，不一而足。而爲師心中之正道，便是青雲之榮耀，蒼生之太平，爲此二者，何惜一命？”
“之前我也想把這個理念傳給你……可惜，你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道玄真人語氣中帶着惋惜：“你心中有青雲的榮耀，卻不在乎蒼生安危……不，應該說對你而言，天下蒼生並不比許多東西重要吧。”
莫問無言。
“我也不強求你。”道玄和藹地笑了笑：“莫問，無論你心中的‘正’到底是什麼，在他人看來如何，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能將它堅持下去，不要迷惘，問心無愧，方是青雲子弟。”
說完這些之後，道玄真人轉身朝向萬劍一，輕聲道：“師弟，對不住了。”
“你沒什麼對不住我的。”萬劍一看着一瞬間彷彿老了十歲師兄，感慨萬千：“你從來就是這樣任性，不過我也沒什麼立場說你就是了……”
“這是青雲門存在的意義，也是青雲掌教不可推卸的責任！”道玄真人一臉肅穆，“田師弟，萬師弟，今後青雲門就多多仰仗你們了……逸才雖已經歷了百年歲月，但有些地方仍略顯稚嫩，萬師弟多提醒他一下。”
“我？有些地方我還不如那個小傢伙呢。”萬劍一搖頭，一指身旁的莫問：“你找我還不如找這個小鬼頭……他心裡花花腸子可不少。”
“他心不在此，我也無意勉強。”道玄真人長嘆：“當年你我心高氣傲，目空一切……結果卻都沒擋住這心魔，栽在這把古劍之上。至於莫問……我教他十數年，還看不瞭解他？憑他的心性是無法駕馭這誅仙之力的，心結未解他甚至闖不過幻月洞府的那條幻月之道。”
莫問肩膀微微抖動了下。
“雖然我不知道你心裡到底藏着什麼。”道玄真人嘴角含笑：“但我也希望你有一天能把心裡那沉重的包袱放下。就算之前說了那麼多，但你還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弟子啊……今後我不能繼續教導你了，有什麼問題找你萬師叔吧。”
“我知道了，師尊。”莫問咬牙，眼中漸漸浮現出一絲淚花。
道玄真人轉頭看向萬劍一：“到時就要靠你將這柄誅仙送回幻月洞府了……這種能和獸神媲美絕世兇器還是不要輕易出世的好。”
“師兄，我知道了。”萬劍一點頭，“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師尊，要不然我在用一次血魄溯魂？”莫問尤不死心，語氣中帶着一絲希冀。
“已經不行了。”道玄真人搖頭：“那兇靈在我體內潛伏許久，已將我神魂侵蝕大半。如今我配合你先前喚來的陰魂尚能與其抗衡，你若再次施術，與我協力的對抗兇靈的陰魂必然從召離去……憑我一己之力可壓不住那兇靈。”
“萬師弟，如今誅仙古劍無人操控，想必你已經將禁制解開了吧。”
“嗯。”萬劍一點頭：“雖說那禁制精妙非常，但沒了源頭的它還是難不住我的。”
“那就好。”道玄真人點頭：“師弟，最後一次麻煩你……送我一程吧。”
“呼……”萬劍一長長喘了口氣，傷感的閉上了雙眼，隨即猛然睜開，一臉決然：“我明白了，師兄。”
“修行一生，所爲何來？雄心壯志，百年如夢。”道玄真人緩緩閉上了雙眼，嘴角含笑：“今後……青雲就靠你們了。”
“師兄……一路走好。”萬劍一僅存的右手碧芒一閃，一把鋒芒畢露，殺氣四溢的青色仙劍便握在了他的手中。
陸雪琪和田不易一齊偏過了頭，莫問輕輕閉上了眼睛，一滴清淚自悄悄劃過了他的臉龐。
……
以自己極限的速度御‘劍’飛行了將近五分鐘的張小凡終於接近了那已經被炸出了一個巨大圓坑的戰場，五個細小的人影立在不遠處，似乎在交談什麼。
兩秒後，張小凡距離那五人已只有大約兩百米，通過柔和的月光，他甚至能分辨出那一個個熟悉的身影。
【莫問，師父，陸師姐，後山那個神秘的老頭兒還有一個穿墨綠道袍的傢伙……都是青雲的人啊？他們打什麼。】因爲道玄真人入魔之後氣質大變且背對着張小凡，所以他一時並沒有認出當年一劍讓碧瑤沉睡十一年的道玄真人。
這時，萬劍一右手劍光一閃，青色的劍芒正好照亮了莫問的左手。
淡淡的青光下，一把斷裂的古樸石劍現出了它的身形。
飛馳中的張小凡立刻認出了這把名動天下的斷劍，凜冽的煞氣瞬間迸發，如同狂風般向青雲衆人席捲而來。
“誅仙！！！”
……
“誅仙！！！”嘶聲裂肺的咆哮聲，帶着深入骨髓的痛楚，如同受傷的兇獸狂暴的嘶吼。
鋪天蓋地的冰冷煞氣在萬劍一劍光亮後的一瞬間將青雲衆人全部籠罩，閉着眼睛的莫問身體猛地一顫，連忙睜眼，然後他看見了道玄真人眼底亮起的兩點紅光。
還沒等他做出反應，本來一直安靜呆在他左手上的古劍誅仙憑空生出一股大力，輕而易舉的掙開了他的掌握，向莫問對面三米外的道玄真人飛了過去。
而就在這時，受張小凡的煞氣再次入魔的道玄真人鷹躍而起，一把抓住了誅仙的劍柄，順勢朝莫問心口直刺了下去。
一切的發生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等莫問注意到了那把當胸刺來的斷劍而下意識閃避的時候，誅仙的斷刃已經距離他的心口不到半米了。
【死定了啊……張小凡，你這次可坑死我了。】生死之間，精神高度集中的莫問心底不住苦笑，此時的他的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的時間流速無比緩慢，但他的身體卻跟不上精神的反應速度，只來得及調集靈力護在胸口——但這點防禦在誅仙之下就像單薄的紙張一樣，沒有任何意義。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半截斷刃漸漸靠近心口，靜靜地等待死亡的來臨。
【不知道被誅仙捅了一劍後我還有沒有機會讀秒回城？】莫問胡思亂想着，無數熟悉的畫面如同走馬燈般自腦海中飛速閃過，最後停留在腦中的，是那一雙親切溫柔的笑顏。
【這算是人死前的迴光返照還是回憶殺？難道我也要開啓主角模式暴種麼？】莫問看着距自己心口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誅仙，嘴角無意間輕輕抽動。【我居然在這種情況下寂寞的吐槽自己了？這可不是好兆頭啊。】
利刃破體，飛濺的鮮血如同妖豔的彼岸花般緩緩綻開。
……
倒在地上的莫問臉上未形成的苦笑化爲了驚愕，鮮血濺到了莫問的眼中，但他沒有閉眼，依然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身影，任由那溫熱的液體將他的世界染成一片通紅。
“師兄啊……”老者的聲音微弱的猶如蚊吶，胸前傷口鮮血如注，“我還欠你一條命，可不能讓你後悔呢。”
雙目血紅的道玄真人愣住了，剛剛回過頭來的田不易和陸雪琪一樣愣住了。
“啊啊啊啊！！”
伴隨着瘋狂的咆哮聲，澎湃的的靈力從道玄真人體內迸發而出，隨後他抽劍反身斬下，只聽一聲脆響，斷刃誅仙和黑棒噬魂抵在了一起。
兩雙血紅的眸子彼此對視……帶着刻骨銘心的仇恨。
……
“萬師兄……”
“萬師叔……”
耳邊不斷傳來模糊的召喚，萬劍一睜開了雙眼，發現自己枕在一條粗壯的大腿上，上方莫問田不易兩人眼角含淚，神情悲痛。
在道玄真人爆發之時，田不易首先反映了過來，矮胖的身子一躍而起，接下了被道玄真人放出的靈力推飛的萬劍一。
“萬師兄，你醒了！”田不易圓圓的臉上浮起一絲驚喜。
“咳咳……田師弟啊。”萬劍一費力的擡起了頭，望着天空中兩團相互糾纏在一起的模糊身影，蒼老的面龐浮起一絲不正常的潮紅，“……道玄師兄在和誰戰鬥？”
“……是我那不爭氣的七徒弟。”田不易咬牙，臉上肥肉擠作一團，難看無比，“到時候我一定好好收拾那小畜生！”
“年輕人火氣大很正常……那個小傢伙的事情我也知道。”萬劍一輕聲道，“不怪他，都是命啊……”
“萬師兄……”田不易握緊了萬劍一那僅存的右手，
“莫師侄……”老者輕輕偏過了頭，大口喘息着，面上紅潤之色漸漸消退，直至如同死人一般的蒼白，“我……不行了……師兄……就拜託你們了……還有……青……雲……”
聲音漸不可聞，老者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萬師兄！”田不易痛哭失聲。
……
“萬師叔……我明白了。”
半晌，莫問默默站了起來，提起了雲影。
……
轟轟轟轟轟！
半空之中，張小凡和道玄真人操縱着法寶瘋狂地對撞着，狂暴的靈力不斷地向外擴散着，陸雪琪根本無法插手，只得站在地上緊張地觀察着自己的心上人。
“喝啊！”張小凡怒吼一聲，雙手護握，噬魂隨之化爲一柄魔氣森森的巨劍，向道玄真人斬了下去。
“嘿！”道玄真人雙眼中忽而透出一絲狡詐，誅仙古劍上白光大作，如同浪潮一般吞噬了張小凡揮下的血色巨劍，然後重重擊在了那名男子的身上。
“唔……”道玄真人嘴角溢出一絲鮮血，而對面的張小凡則被擊墜在地，生死不知。
張小凡十數年《天書》四卷根基仍是稍遜道玄真人太極玄清道百年苦修；噬魂魔棒終究不敵古劍誅仙。
藍光閃耀，陸雪琪面色冰冷，手持天琊攔在了張小凡身前。
道玄真人深吸一口氣，正與繼續進攻，忽然發現莫問提劍而起，田不易也同樣輕輕放下了萬劍一的遺體。
【這小混蛋不知從哪裡學來的一身詭異道法，再加上田不易那胖子和那陸姓小輩，剛剛和那小畜生大戰後的我非是三人之敵，還是先走爲上。】道玄真人心念急轉，瞬間下了決斷。
而後道玄真人收劍冷笑，在陸雪琪警惕地目光中，持劍遁去。
“他走了。”田不易走到了莫問身後，沉聲道：“你不去追麼？”
“就算我們追上了還能留住他麼？”莫問冷着臉：“更何況我們未必追的上。”
“田師叔。”陸雪琪抱着昏迷的張小凡走了過來：“小……他怎麼辦？”
莫問忽而握緊了雲影。
田不易盯了一眼莫問，然後看着陸雪琪，陰陽怪氣地道：“他是我七徒弟，你說怎麼辦？”
在田不易蘊含深意的目光下，陸雪琪忽然想起了出發前田不易和他說的話，俏臉剎那間變得通紅，將懷中張小凡向前一遞，低聲道：“那他就交給田師叔了。”
莫問望着道玄真人離去的方向，一言不發。
半晌，莫問返身，輕輕抱起了萬劍一殘破不堪的遺體，背對着田不易二人寒聲道：“田師叔，陸師姐……今後師父的事情你們不用管了，都交給我吧。”
“嗯？”抱着張小凡的田不易皺起了眉頭：“道玄師兄被兇靈影響，但修爲絲毫未減，更有鎮派之寶古劍誅仙在手，你一個人如何是他的對手？”
“我自有辦法。”莫問御空而起，頭也不回。“田師叔，等張小凡醒了通知他來通天峰後山祖師祠堂找我……我有重要事情和他說。”
……
午夜，玉清殿後殿。
沉重而不加掩飾的腳步聲在這寂靜的迴廊中漸漸接近，閉目打坐中的蕭逸才睜開了眼睛，沉聲道：“門外何人？”
“師兄，是我。”莫問的聲音疲憊無比。
【哦？這麼快就回來了？】蕭逸才眉頭一皺，心裡生起了不好的預感：“進來吧。”
“你怎麼搞成這副樣子！”一身血污的莫問推門而入，看着莫問那狼狽的模樣，蕭逸才心中的不安已經到了極限。“師父呢？”
“我先和你說一下師父爲什麼會失蹤吧。”莫問閉上了眼睛：“現在形勢壞到極限了，我反而有足夠的時間。”
“好。”蕭逸才暗暗握緊了雙拳。
“二師兄，你知道我青雲的鎮派之寶古劍誅仙必須要修煉到太極玄清道的太清境纔可驅用吧，但你知道爲什麼只有修煉到了太清境的人才能驅用誅仙麼？”
“不是因爲修爲而無法發揮其全部威力麼？”
“當然不是。”莫問低笑：“那把劍只要你有大約玉清境頂峰的修爲便可以使用，而且威力足夠大。”
“那是爲何？”
“千年以來，死在我青雲誅仙劍陣下生靈數不勝數。”莫問緩緩道：“不知何時，這柄至寶之中便生出了一頭殺戮之靈，若無足夠的道行貿然動用誅仙，則必然被其侵蝕神智，變成一頭只知道殺戮的怪物。”
瞟了一眼面色如常但雙眉不住抖動的蕭逸才，莫問繼續道：“師尊雖修爲蓋世，但十年之內兩次催動誅仙……尤其是與獸神那一戰，老頭子不僅用了誅仙劍陣，而且違背祖師禁令解開了鎮壓地脈煞氣的天機鎖，雖然因此誅仙劍陣威力大增，但作爲法陣主持者的師父所受壓力也是隨之劇增……”
“之後我把師尊帶到祖師祠堂，請隱居多年的萬師叔幫忙，設下法陣，期望以此化解侵入師尊體內的兇靈，但最後功虧一簣……”
“今夜我和知道這秘密的田師叔和陸師姐在河陽城**到了入魔的師父和被其控制的萬師叔……大戰之下，萬師叔身隕，師父不知所蹤……”
“最後，古劍誅仙目前還在師父手裡。”
沉默許久。
“……呼……”蕭逸才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如今你告訴了我這麼多東西，想讓我做什麼？派人下山大規模搜索麼？”
“你想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這事兒麼？”莫問橫了他一眼，道：“我只是將這一切的起因經過告訴你一下，省得你擔心……這已經是最壞的情況了，擔心也沒用了。”
“師父的問題就交給我吧。”莫問起身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二師兄，如果你不想讓他老人家失望的話，那就好好努力，做一個合格的青雲掌門吧。”
嘭！房門猛然合上，震得房間中黃豆般的燈火紛紛搖晃。
望着地上不斷躍動的陰影，蕭逸才滿臉悲傷——他已經從莫問的話中聽出來了，道玄真人已然無法可救，等待他的只會是死亡。
“該死！爲什麼會這樣……”點點清淚自這位喜怒不形於色的未來青雲掌教眼眶中涌出。
“師父……”
ps：陪發小通宵dota，晚更見諒……沒辦法，我這個人耐得住寂寞，但經不起誘.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