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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蹲在牆角嚼菸葉的閒散男人瞪大了眼睛,以爲看到了女神,他們穿着破了洞的鞋子,大拇指從洞裡鑽出來,黑乎乎的,和衣服的色澤幾乎一樣了。

“怎麼,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女人?”

“白癡,那是從城裡來的,城裡,你懂嗎?以前我去城裡的時候,那裡的女人都是這樣,穿着灰袍。”

“胡說吧你,城裡離這兒有上千裡的路程,又要翻過十幾座山,你怎麼過的去?就憑一身的懶肉嗎?”

“是啊,是啊,那你說說灰袍底下的裝束是什麼?”

“我真去過!那...灰袍底下是...‘維斯康蒂’,反正是一種城裡人穿的衣服...”

“唉,那樣的娘們兒,要是能搞上一次,傢伙爛了都值得!”

浪蕩的男人們眼睛如同餓狼一般盯着米歇爾,彷彿要將她吃下去似的,可是對方太過高貴,讓人不敢生出褻瀆之心,他們和她根本不是一個世界裡的存在,理智告訴他們,來歷不明的漂亮女人,最好不要招惹。

米歇爾身後的男子面容醜陋,彷彿被火燒過,坑坑窪窪像是光禿禿的星球表面,不過他的眼神柔和,帶着春天般的暖意,又有點小孩子的雀躍。

“白玫瑰號已經沒有了,船員也解散了,你還跟着我嗎?”她低下頭,聲音越來越低。

“嗯,我無處可去了,而且,不在你身邊,我總是覺得孤獨,再說,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醜臉的心砰砰的跳動着,“終於...解脫了呢!你要是讓布拉斯那個無恥之徒娶走了,會痛苦一輩子的。”

“要感謝那個神秘的面具人,他的靈用幻術遮蔽了布拉斯以及其餘人的眼睛,都以爲我已經死了,這樣世界上就沒有了米歇爾。沒有枷鎖的自由空氣是多麼舒暢啊!這樣就徹底脫離家族了,還有,謝謝你,一直以來都在我身邊...現在我也不是大家族的大小姐了,其實我也不在意那種身份啦,反正只要快快樂樂的活着就行了,心裡面想的,總是如同夢境一樣,既然能重新擁有自由,那麼就要好好珍惜,過去無憂無慮的時候,總是感受不到自由的存在,就像是隻有在窒息時纔會感受到空氣的彌足珍貴,你,你也一樣,每天都在我身邊的時候,我都習慣了你的身影,要是有天你不在了,我會心慌的。”米歇爾垂下睫毛,眼睛溼潤了,從好看的脖頸涌出紅暈。

“我,我都在的,都在的,你是我不多的朋友之一呢!算上你和那個面具男人,我就有兩個朋友了,對了,那個面具男人真是神秘啊,不知道什麼來歷,智計確實絕頂,真是個可怕的人物,所幸不是我們的敵人,不過也是在可惡,收取了雙份的酬勞,如果還能見到他的話,我一定和他好好的喝一杯。”醜臉把臉別過去,看着天邊的雲彩。

“只是朋友嗎?”米歇爾悠悠的嘆息一聲,彷彿把世間最美麗的水晶摔碎在地上,讓人爲之心痛。

“我們還是重要的同伴,一起度過風雨,不好意思,我把這個給忘了。”醜臉連忙補充。

“笨蛋啊你是!怎麼都想這些,你跟着我就沒有其他目的了嗎?比如...”米歇爾臉一紅,聲音變得細如蚊蚋。

“確實沒有其他的目的,這樣不是很好嗎?我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醜臉有些疑惑。

“算了,”米歇爾生氣的跺腳,臉上的潮紅退去,“你有珍惜的人嗎?非常珍惜的那種。”

“那就是你喀,我很珍惜的人,最珍惜的人。”

“有多珍惜?”米歇爾心裡升起一絲喜悅,但是臉上卻不表示出來,還是用淡淡的口吻問。

“有一隻小熊第一次去偷蜂蜜,被蜜蜂扎的渾身是包,卻只偷出一小瓶,它把這瓶蜂蜜珍藏起來,後來又多次去偷,由於手段日益熟稔,被扎的也少了,它對比了一下,發現後來的蜂蜜都沒有第一瓶香甜,於是更加珍惜第一瓶蜂蜜,只有在節日的時候纔會少少的喝一點,懷念過往的生活,那隻小熊有多麼珍惜那瓶蜂蜜,我就有多麼珍惜你。”醜臉結結巴巴的說出這個故事,一聽就是編造的,而且很不熟練,看來他對於哄女人的方法知道不少,卻沒有實際用過,於是出了洋相。

米歇爾察覺到這一點,有些欣喜有些惆悵,就像是偷拿鄰家牛奶的小姑娘,想要把甜蜜喝下去卻有一種淡淡的罪惡感。

“那麼,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嗎?你也是不願意失去我的吧?”她把笑容藏在醜臉看不到的地方。

“爲什麼不能?我不想和你分開呢!只要你不嫌棄我相貌醜陋,不把我丟棄在一邊我就很幸福了。”醜臉摘下路邊灌木上的一顆嫩葉,放在嘴裡吹起了樂曲。

“現在我的願望啊若是能實現那麼請給我翅膀就像鳥兒一般請在這背上裝上純白的翅膀吧......不存在悲傷的自由之空乘著風的雙翼向前飛翔無論財富或名譽我都不需要請給我翅膀孩提時代的夢想啊現在仍然如此盼望著...”

悠揚的哨聲在傍晚的暮色中迴響,聲音清冽的如同泉水一般,不含任何雜質,醜臉的心裡就像是最潔淨的水,這泠泠的水聲正是他靈魂的迴音,也只要他這樣的人,靈魂纔會不染塵滓,沒有被這個時代污穢。

“我爲什麼要拋棄你?你對我那麼好,更重要的是,這個世界上,就算是隻剩下我們兩個人,因爲互相擁有對方,就不會感到孤獨了,船長,說說以後的計劃吧,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很期待呢!”醜臉回答說。

“嗯,春季末,大陸西北部範思科城邦附近山脈裡的黑暗巖城會開放,我想去碰碰運氣,這是諸多神蹟裡少數沒有被大勢力掌控的,而且危險度不高,每年都會開放,只有百分之一的人走不出來,不過奇怪的是,那些在神蹟中生死不明的都是極其厲害的,非常強大的人物,好像神蹟的本身在抗拒他們,而且神蹟中能獲得的對紅級探索者來講過於雞肋了一點,這就導致高級探索者不會選擇此處的原因,否則哪裡有我們的份。”米歇爾取出一張地圖,上面密密麻麻的標註了很多地名。

“我也聽說過這個神蹟,據說裡面有一些能對金級靈的進階大有用處的藥材,晶體,最惹人矚目的是一種能永久增加靈防護能力的寶石——抗拒結晶,而且這種結晶是可以無限疊加的,或者說上限很高,如果是永久增加攻擊能力,大概就會被大勢力佔領了吧!”醜臉很感興趣。

兩人穿過傍晚慵懶的村落,柴犬的叫聲響亮的在微涼的晚風中迴響,遠處有人揮舞着長鞭,發出噼啪的聲音,天色漸漸晚了。

遠方傳來伏爾加河的水聲,順着這條河一直往北,就可以到範思科城邦,泰坦水靈的龐大身軀佔據了近乎一半的河道,轟隆隆的在水裡飛馳,剛解凍不久,水面上還漂浮着些許浮冰的河水被排山倒海般推出去,岸邊的紅柳和樺樹被強勁的水流連根拔起。

“船長,你這樣讓泰坦水靈載着我們趕路,會不會讓你家族的人認出來?他們萬一看到了,肯定會察覺你的存在,我覺得這樣很危險。”醜臉有些擔心的問。

“沒事的,我們家族的那些人都不到內陸來,而且家族活動範圍是在藍海那邊的島嶼,這裡附近是北海,隔了幾個洋流區域,海上的探索者,都以水靈爲主,在大陸上實力會削弱的,他們是不會跑到大陸如此縱深的地方。”米歇爾伸手把額前的一綹髮絲捋到耳後,河面上的疾風將她的裙裾吹起,如同一朵盛開的梔子花。

醜臉被她身上的馨香弄得心猿意馬,這股淡淡的,潔淨衣物的香味混雜着女孩兒的體香,還有晚風和河水的味道,讓人感覺乾淨而甜蜜,如果一個女孩既有美麗的資本,也着裝簡約,不打扮的花枝招展,這樣的女孩一定是個好女孩。

有時候幸福就是如此簡單,兩個人,一個世界,沒有多餘的言語,互相感受着對方身上的味道,溫度,氣息,被風吹起的髮絲,一個不經意的眨眼,陶醉在相互接近的感覺中,一切都不需要用話語來解釋。

距離神蹟開啓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嚐到自由的味道的米歇爾像一個剛從室內解放出來,發瘋似的奔向原野的小姑娘,要把全身的精力用完,直至癱倒在地。

她帶着醜臉跋山涉水,摘取山間的野果,從泉水裡釣魚,狩獵麂子和香獐,親手用強弓射殺剛從冬眠裡甦醒的黑熊,簡直像是一個快樂的叢林女王,月神阿爾忒彌斯的寵兒。這個時候醜臉就默默的跟在她後面,幫她扎露營用的帳篷,佈置精巧的陷阱,從樹底下掘出松露,用黃油在炭火上煎,就像他以前做的那樣。

範思科城邦也和達克斯曼一樣,每年的特殊時期都會吸引大量的探索者前往,時間一過,便人去樓空,由於這樣的特殊環境,沒有固定的管理人員或者這些管理人員都是普通人,秩序在探索者聚集之後就會混亂不堪,擁有強大力量的探索者更加容易引發不可收拾的爭端。

米歇爾有一隻金級中階的水靈和兩隻金級初階的水靈,醜臉則是三隻金級初階的靈,實力一般,他們也不是李毅這種半個月不見,實力暴增一倍的變態,算是大陸高階探索者裡極爲普通的一個組合。

“從地圖上來看,我們距離範思科城邦還有幾個鐘頭的路程,要穿過一片黑石盆地,大概是被神蹟影響了,範思科城邦周圍都是黑色的冰冷石頭,寸草不生,這些石頭堅硬無比,達到了綠級金屬的硬度。”米歇爾拿出地圖,伏爾加河從這片地區的邊緣穿過,他們步行朝着目的地走去。

周圍都是黑色的巉巖,地面也凹凸不平,四處突起的怪石獠牙般齜起,天色漸晚,黑石盆地裡黢黑一片,煞是嚇人,他們自然不信什麼神鬼之說,藉着微薄的月光,想要穿過盆地,天亮的時分抵達範思科城邦,找個旅館住下,睡一個白天。

“你說會不會有匪徒躲在那些岩石的夾縫和陰影裡,那可糟糕了,每年在這裡團伙打劫探索者的劫匪可是很多呢!”米歇爾有些害怕的左顧右盼。

“我們在大海上碰到的劫匪還少嗎?你只是怕黑而已,不要緊的。”醜臉安慰她說。

不一會兒他們便後悔了,黑石盆地的地形高低不平,順着山勢,避開攔路的岩石,他們早就偏離開始的方向,如果是白天還好,夜晚完全認不清道路,他們也沒有空靈,可以從上方越過去。

預計的時間早就過了,他們也放棄了在天亮前抵達範思科城邦的念想,攜帶的食物已經所剩不多,醜臉和米歇爾背靠着岩石,身旁點着一枚小小的蠟燭,微弱的火光把他們的影子投到巖壁上面,如同兩隻黑色的鬼怪。

“好餓啊,可是沒有食物了,水也剩下不多了,”米歇爾變得沒有精神,胃裡像是被抽空了似的,一陣陣的難受,四肢都無力起來,“都怪我計算失誤,唉!沒想到這裡面就像個迷宮一樣。”

“別這麼說,我也沒有料到這裡的地形這樣複雜,誰知道這鬼地方不是直的一條大路。我這裡還有一個小蛋糕,你吃了吧!”醜臉從懷裡取出一塊巴掌大小,包裹着油紙的蛋糕,透過半透明的包裝,隱約可以看到一顆裝飾的櫻桃和淡黃色的奶油。

“啊!”米歇爾心裡涌起小小的驚喜,不過她隨即又失落起來,“一人吃一半,好少啊!”

“我不餓,你吃吧,你知道的,我向來都吃的少。”醜臉把蛋糕放在米歇爾的手心裡,平時以他們的探索者身份,吃喝不愁,想吃什麼都是很簡答的事情,上等的料理,頂級菜餚唾手可得。現在窮山惡水之中,連一隻動物都看不到,一顆普普通通的蛋糕就成了最大的誘惑。

“我要是把它全部吃下去,會不好意思的,我們一起吃吧!”米歇爾嚥了一口唾沫,把蛋糕掰開,率先飛快的吃掉了她的那份。

醜臉苦笑一聲,把剩下的收起來,“我真的不吃,一直是個素食主義者,在船上還不是吃昆布湯泡飯,再加上一點蜜餞就行了。”

休息了一會兒,看着那隻蠟燭火光掙扎了一會兒就熄滅了,他們才站起身,繼續前行。

還好天空中有北極星指路,他們不至於轉一個大圈回到原地。

黑暗中,兩個人都靜默無言,遇到周圍壓抑的環境,人就越不容易開口說話,大概是厭惡如此凝重的氛圍,米歇爾打破了沉默,她小聲的問:“我一直想問,你的臉究竟爲什麼會那樣,你又是什麼原因不去治療,其實一個治療靈術就能修復如初的,我好想看看你原來長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