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跑，就到了街的另一頭。
暗夜寂靜，四下裡都沒有人。
石燈的火光隨着四散的風，在牆上映出扭曲的暗影，與檐角的燈籠配合出一幅恐怖片的畫面……陰森，恐怖。
“人嚇人，嚇死人。”
楚思九一邊叨叨，一邊忽哧哧地喘着氣，眼睛還在四下裡亂瞍着。
古人都是天黑即睡，現在這個時辰，擱到前世，夜生活纔剛剛開始呢。
想到夜生活，楚思九的腦洞開了。
古人的夜生活不外乎青樓、妓院、賭場。
後面兩樣她不熟，也不合適去。
只有去青樓避風頭了。
認了認方向，她打算去琴棋軒投靠莫愁。
才走了兩步路，後面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緊急回頭看，心神崩潰了。好幾個手提鋼刀利劍的男子，目光嚴峻的衝她跑來。
跑啊。
撒開腳丫子，也不辨個方向，她愣直了往前衝。
然而後面的聲音愈來愈近。
楚思九悲哉，難道真的要嗚呼在這裡了麼？
然而困獸也會掙扎，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她左拐右拐，一路狂奔。
終於，身後的聲音小了，還伴着刀劍相交的“哐嚓”聲。
彎下腰，雙手按着膝蓋，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實在是跑不動了，歪歪倒倒地走到邊上的臺階上坐下，把頭埋入膝蓋，休息起來。
面前有人跑過的聲響，她也懶得看。
又累又餓又困，做人太難受，死就死吧。
好不容易喘過氣來，她微擡了半邊頭，街面上又是空無一人，往後看一眼，地上零零散散地躺了幾個人，沒意外，都是屍體了。
她有點想明白了，有人想殺她，有人保護她，這會兒正是拉鋸戰。
然而，皇帝不是免她一死了麼？
實在是疲累交加，又餓得前胸貼肚皮，她懶得想，也懶得逃，手指在地上畫起了圈圈。
蒼天在上，她只想吃些東西。
突然身後有人與她講話，“被人追殺的滋味不好受吧。”
聲音清冷，帶了些磁性。
楚思九驟不及防，身形頓時僵起，寒氣嗖嗖地爬滿了全身。
剛想動，後面又傳來聲音，“不要回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楚思九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垂下頭，輕聲地問，“你是誰？”
寂靜。
空氣中夾了些寒氣。
就在楚思九以爲自己因爲受驚過度，產生幻覺之時，清寒凜冽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是大餘國第一殺手--水寒冰。”
楚思九一個哆嗦。
殺手？還是個大殺手！
聲音微抖，“你……是來殺我的？”
“非也。”
“那你是來救我的？”
“也不是。”
“你是來看熱鬧的？”
“唔，差不多。”
“好看嗎？”
“馬馬虎虎。”
“想多看會兒嗎？”
“唔？”
“幫我找點吃的來，我若餓死了，熱鬧就沒了。”
那人很冷，卻似乎輕笑了一聲。
“放心，你能看到明日的太陽。”
“萬一明日是陰天呢？”
停了一瞬，後面的聲音輕緩，“我這裡沒有吃的。”
“哦，那算了。”
一人一句聊得還挺熱乎，終於聊到正題了。
“我前日在城外的千佛寺祈福……”
楚思九“噗嗤”笑了一聲，天上的神仙還管殺手的福祉？那真是瞎了眼了。
感覺到後面的氣場冷了一格，她連忙道，“如何呢？”
“方丈說我殺氣太盛，後世堪憂。我雖然不太信，卻也打算行一回善。”
“嗯，行善積德，阿彌陀佛。”
“但是我是殺手，銀子還是要賺。思前想後，就打算打一份行善的工。”
“有道理，賺錢行善兩不誤。”
“但是我會做的事情不多，最擅長的就是殺人。我觀察了一下，目前業城最狼狽的人就是你了，看今日這種陣勢，這份工應該也有趣味，你請我做跟班，如何？”
“啊？”楚思九腦子裡有一瞬的紊亂，完全是下意識，“價錢如何？”
“五百金一月。”
眨了眨眼，五百金相當於五千兩銀子，在這個五十兩就可以請到一個好侍衛的年代，這個價錢就跟殺豬似的。
殺得還是她這頭潦倒的豬。
“好貴。”
“你的命就這麼不值錢？”
楚思九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可是一年六萬兩銀子的跟班，比她都貴了。
“三百金一月。”她認真地還價。
“我殺人可以多賺一倍的銀子。”
“你就當是積德。”
一陣風吹過，遠處有細微的腳步聲，殺氣……溢來。
楚思九忍不住打了個寒襟，語調有些着急，“如何？”
“成交。”聲音輕緩。
“那開工吧。”她站起身來，有頂級殺手護體，立時覺得底氣足了些。
“我向來見錢開工。”清冷傲驕，派頭十足。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關鍵時刻怎麼可以不派用場。”楚思九怒了，義正言辭後，聲音崴了一道，“殺手大哥，我賒欠一日如何？”
“拿三百金去千佛寺，以水寒冰的名字添上香油，我自然會去找你。”聲音悠緩緩地鑽入楚思九的耳廓。
“還有，叫我寒冰公子。”
擦，大殺手的逼格果然……高！只是，拿三百金去寺廟添香油？這貨不是騙子，就是傻子。
“我走了。”
輕風起，氣息散，只一瞬的功夫，耳邊一片寂寥。
楚思九張口結舌，倏忽間來去自若……他不是妖吧。
擡起頭，稍遠處的石燈的火苗依舊隨風飛舞着，在牆上畫出各種怪異的造型，可以幻化出無數的妖魔鬼怪。
子不語怪力亂神。
她呸呸了兩聲。
凡事就是個習慣問題，深更半夜滿大街的一通狂奔，已經沒有那麼害怕了。
風聲起，追兵又至。
幾個黑衣人明明已經跑過了這條巷子，眼尖的瞄到她，又折了回來。
“在這裡。”
還有唿哨聲，相互傳信。
天羅地網的殺氣，陰森森地向她罩來。
跑，還是不跑？
猶豫間，那幾個黑衣人已經快跑到面前了。明晃晃的鋼刃在黑黝黝的夜色裡，格外地晃眼。
猛一跺腳，跑……
身後已有弓弩手現身，雙方開始了新一輪的廝殺。
楚思九不管不顧地跑，只覺得後面的聲音愈來愈輕，直至寂靜一片。
扶着牆，呼哧哈啦地喘着氣，身上汗淋淋，象是水裡撈出來一般，這輩子她沒這麼狼狽過。
好不容易平復了氣息。
擡起頭，前方竟然是柳翠巷了。
巷子深處，青竹掩牆，長長的一溜紅色燈籠，影綽相間。牆內偶有悠緩的琴聲揚起，又有暗香疏影浮動……勾得人心尖子直髮顫。
楚思九長吁一口氣。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往裡走，便是明月的煙翠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