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他現在還需要去操心一個黎展明的生死問題？
榮驚不由蹙眉，夾着雪茄的手指慢慢收緊，自己心裡非常的清楚，此刻在他心尖上膨脹出來的，似乎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酸澀味道，就像是，一個孩童，控制着的玩具，竟突然萌生了一種能夠選主人，而且把心思放在外人身上的感覺。
“……我憑什麼要幫你？簡莉瑤，是不是你認爲，我現在找了那麼多的醫生關注你的身體，供你住所，讓你舒坦躺在這張牀上，就表示我對你是同情的？”
“……呵呵，你怎麼可能會同情人？如果你會同情我，那麼你就不是榮驚。”
“你不要以爲我真的不會把你怎麼樣！”
“你當然不會把我怎麼樣，我現在纔是最痛苦的，每一次做療程的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就像是覺得自己身上僅存的力氣都在一點點被抽離，我會死，但是我知道，我在你面前，我一定會生不如死。”
“你知道就好！你竟然還敢對我提出要求？”
“……我不敢，但是盼盼也是你的女兒，你不爲我考慮，難道真不能爲了你自己唯一的骨肉考慮？”
“唯一？你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多年來，始終都不認她？那是因爲她在我心中，絲毫沒有分量。你瞧不上我榮驚吧？覺得我就是一個罪犯是麼？真可惜，外面瞧得上我的人，多了去了，你以爲我沒有孩子？”
………
“你有孩子？……你有孩子也是正常不是麼？畢竟誰都希望自己有後代，可盼盼始終都是你的女兒……”
………
那張蒼白之中，難得染着幾絲血色的臉龐，劃過榮驚的腦海，他竟是覺得莫名的煩躁。
總是會想到很多的事，他最近越來越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原來一晃，竟是過去了那麼多年，自己心心念唸的事，好像已經都在掌控之中了，一眨眼，卻又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榮爺。”
對方忽然出聲，榮驚有些倉促回過神來，擡起眼簾，那雙滄桑之中，難掩陰鶩的眸子，竟然是有着幾分茫然的痛楚，不過只是一瞬間，邊上站着的人，自然是不敢過多揣摩着面前這個男人的心思，他只恭敬地回到問題，“關於黎展明的事，我讓人調查過所有，蘇晉庭最先應該是送他離開了c市，這肯定是和我們接觸過他有關，但是之後我們沒有再找過黎展明，他是在緬甸失蹤的，如果是按照他那種軟弱的性子，在緬甸那種經常會有內戰的國家，不至於到處亂跑，他很怕死。而且我聽說，最初也不是帶他去緬甸。”
榮驚覺得那雪茄的味道，都有些怪異，直接摁滅在了菸灰缸裡，手指快速敲了敲桌面，挑眉，“說具體點。現在是生的還是活的？”
“我們得到的消息――他死了。”
“死了？”榮驚的眉頭挑得更高了，眼底閃過不少複雜的情緒。
死了？
黎展明竟然死了。
“但是蘇晉庭一開始得到的消息，黎展明應該是活着的，中間有人動了手腳。”
榮驚多少精明的一隻老狐狸，自己手下只說個開頭，他就已經猜到了下文，只是比起剛剛那種稍稍放鬆的姿態，此刻他的眼底卻是有云風在翻滾着，“你是說，慎宇在我沒有任何指示的情況之下，插手了這件事？”
“……目前我們掌握到的信息，的確是這樣的，而且……榮少他中間是花了很大的功夫，做了不少的事，至於黎展明的死是否和他有關，目前不好下定論。”
“他人呢？”
“今天不在c市。”
對方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榮驚看着他，“有什麼話直接說，我最不喜歡什麼你不知道？”
“……對不起，榮爺。他離開c市，是回了芝加哥，因爲青霜不見了。”
榮驚蹙眉，“這麼說來，蘇晉庭是和慎宇兩個人徹底對上了？”
“目前看來，的確是這樣的。”
他沉默了好半響，最後才問：“美盼呢？她知道黎展明出事了麼？”
“這個，我目前不清楚。”
榮驚擺擺手，“把這件事弄清楚了來和我說，暫時不要讓外面有任何的消息走漏，然後聯繫一下白家那三個老東西，就說我要請他們吃頓飯。”
“是。”
***
“……幹嘛？又去洗手間？”
黑漆漆的電影院裡，邊上的崔之夢忽然站起身來的時候，美盼就忍不住壓低聲音嘀咕，“都去第二次了。”
“我吃壞東西了，是不是剛剛那杯該死的奶茶有問題？肚子好痛……”崔之夢捂着小腹，再也忍不住，推開了美盼的手，就貓着身子從邊上快速穿行，走出去了之後，直奔洗手間。
美盼無奈，看了看邊上放着的兩個奶茶杯，她也喝了，不過她腸胃比較好，夢夢都跑了兩趟了，大屏幕上忽然砰一聲巨響，邊上有女孩子不知是真怕還是假怕，驚呼一聲，就撲進了邊上男友的懷裡，對於這樣小鳥依人的女朋友，男朋友當然是很受用，長臂一伸，就護在懷裡，因爲距離不遠，所以那個男人說的話，她都聽得清楚。
“……別怕，不過就是戰爭，還是電影的，不過前段時間不是緬甸還打內戰了麼？和這還真是有點像，當初我一哥們就在那邊，說是差點沒命回來。看看看，鏡頭到緬甸了。”
美盼以前是從未關心這些國家大事的，更別說是什麼緬甸不緬甸的，緬甸她就知道是在金三角那一塊，本來就是一個挺危險的地方，和她亦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只是這次因爲爸爸的問題，她纔開始關注，這會兒驟然聽到“緬甸”兩個字，她心頭咯噔一下，連忙看向大屏幕——
這是一部戰爭電影，所以很多槍殺的鏡頭，美盼剛剛沒有注意到鏡頭，這會兒主角正好抓住了兩個緬甸的難民，似乎是在逼問着什麼，那兩個緬甸人擺擺手，嘰裡咕嚕說了一堆話，大屏幕下，自然是有翻譯的，可那些對照着的中文字，卻完全不能讓美盼留神片刻，因爲她的心思，全然的，都在那兩個熒幕上的緬甸人的臉上。
………
他們剛剛說的那些話，爲什麼她覺得很耳熟？
是不能聽懂，可對方講的不是英文，而是一種地道的緬甸語吧？她分明是在什麼時候聽過……
是在……蘇晉庭的那個電話裡。
美盼心臟重重跳了跳，意識到這個時候，她幾乎是確定的，然後猛得站起身來，卻是不小心打翻了放在邊上的可樂杯子，一瞬間，黑色的液體飛濺出去，邊上正看得起勁的觀衆自然是不高興了，不過礙於是在電影院裡，也不能發飆，還是埋怨的口吻，“你怎麼搞的？”
美盼卻是置若罔聞，腦袋裡反反覆覆的，都是剛剛那嘰裡咕嚕的聲音，越來越和蘇晉庭上午打電話給自己的那個背影聲音重疊起來，她呼吸一窒。――
他不是在美國。
他不可能在美國，如果他在美國，爲什麼她能夠聽到緬甸人的說話聲？
………
緬甸？
他在緬甸？一時，竟是有一種如醒醐灌頂的感覺，可隨之而來的，卻是驚慌失措，難以置信。
他爲什麼要騙她？如果是真的在緬甸，他是因爲什麼去的？因爲爸爸？
“……喂，前面那個，你是不是有病？站着一直都不動，有沒有一點素質的？”
“……對啊，前面那個人，到底幹什麼的？趕緊坐下，要麼滾蛋。”
“我說這人怎麼這樣？回魂了沒有？傻了是不是？”
“喂，我再說一次，你再這樣站着，別怪我不客氣了，你知道不知道擋着人看電影了？靠！”
………
美盼不是坐在最後一排，那後面自然是有很多的觀影人士，她這會兒傻乎乎的站着，一動不動，整個身體都擋住了後面不少人的視線，其餘的人都開始炸開了鍋，可美盼真像是靈魂出竅了一樣，竟一點動靜都沒有。
崔之夢剛捂着自己的小腹回來的時候，就發現電影院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大老遠竟是見到美盼傻愣愣站着，也不知道是在做什麼，而且她身後那個人，罵罵咧咧的，似乎是要準備動手的樣子，崔之夢趕緊跑過去，大喊了一聲，“住手！”
整個電影院一下子如同是炸開了鍋，當然不可能是所有的人都被擋住視線，但是這裡這麼鬧騰起來，其他的人都有意見了。
崔之夢拉着美盼，趕緊道歉，想着電影也看不成了，只能拿走了自己和美盼的包包，拖着面色蒼白的女人走出了電影院。
“盼盼？盼盼你到底怎麼了？我吃壞肚子，你是吃壞腦子了？”
崔之夢一出電影院，就將手袋往美盼懷裡一摔，看着她，越發蒼白的臉色，她才意識到，好像事情是有些不對勁，“國寶？國寶你怎麼了？”
“夢夢。”美盼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指間竟是冰涼的，這個商場，裡面溫度很高，她怎麼手能涼成這樣？
“夢夢……你能不能幫我個忙，你把手機拿出來，快點……給厲承易打電話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