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少夫人啞口無言,無法對自己的公公說出什麼阻止的話,一張臉憋得通紅,還因爲憤怒,身體輕輕顫抖。
尚書夫人對自己的枕邊人更爲了解,老夫老妻多年,兩人沒有濃情蜜意,卻有更深的默契,甚至可以說是心意相通。此時尚書夫人只能怔然,呆愣愣看着齊尚書。她能想象得到齊尚書要做什麼,卻無法理解。
洛凌畢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而她自己和她對洛凌的教育,都是這個時代最傳統的女性教育。她並不覺得女人就一定要成爲男人的附庸,在緊要關頭,女人也能擔當起男人的職責。就比如齊老夫人,一個守寡的母親帶大兩個兒子,還將長子培養成了官居一品的尚書,她所經歷的人生就是一個母親和一個父親的結合。尚書夫人佩服齊老夫人的這一點,對連夫人也有敬佩,可不代表她自己就想要這麼做,更不會想要洛凌去經歷這樣的人生。
尚書夫人還能確定,齊尚書原本也是這麼想的,對洛凌的期許就是她能加入門當戶對的人家,和一個同樣優秀的年輕人結婚生子,聯繫兩家的姻親關係,守望互助,然後一直平安到老。
現在,齊尚書卻突然改變了主意,改變得很突兀。
齊少夫人心中想到的是,齊尚書爲了解決自己朝政上的麻煩,推洛凌出去,禍水東引,他自己和齊家都能獲得好處。齊少夫人就是和洛凌不親,作爲一個母親,也不能接受這種事情。這又不是家族生死關頭,不得不做出犧牲。齊少夫人對齊尚書都生出了一絲怨念。
然而,尚書夫人卻是很快想明白,那篇文章和洛凌的提議是讓齊尚書真正動心的原因。要洛凌真是男兒,齊尚書怕是會更高興,放手讓自家的孫子出去闖蕩,是大多數祖父都會做的事情。現在洛凌是女兒家,齊尚書的高興就收斂了很多,但仍然欣賞洛凌,並支持她的決定。
尚書夫人忍不住苦笑。
齊尚書已經興致勃勃,要找人教洛凌騎馬了。
他是真的喜歡洛凌了,不再是當洛凌只是自己的一個“孫女”。
洛凌微笑。齊尚書的反應在她預料之內。
這個過了不惑之年的中年人喜歡風花雪月,還有着天生反骨,這點或許是遺傳自齊老夫人的。寡母、幼弟,讓他不得不按部就班地成長,擔負家族責任,再後來,就是木已成舟,進入仕途,一路高升,他已經不可能再做什麼叛逆的事情,毀掉自己背後的家族。
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放在別人家是大逆不道之舉,在齊尚書這邊,則是唯纔是舉。只要有才能,齊尚書並不介意對方的身份和其他條件。
齊雲璟和齊雲珊其實都很像齊尚書,或者說,很像齊老夫人。
齊雲璟的表現更加偏激瘋狂,帶着負面的意味。齊雲珊則是能從容地周旋在各種情況之中,穿越後也能迅速適應新人生,又保留自己的堅持。
洛凌則和這兩種人都沒關係。
齊尚書帶着洛凌去了前院的馬廄。齊少夫人和尚書夫人都有些不放心,跟着過去了。周盈盈遲疑了一下,也默默跟上。
洛凌的屬性讓她發育很早,身體很快強壯起來。雖然她現在只有十四歲,但已經超過了一米七。高頭大馬對她來說也不是困難。
看慣馬廄的老僕心驚膽顫。
洛凌摸了摸棗紅色的大馬,抓着繮繩,腳踩馬鐙,一翻身就跨上了馬背。
老僕和其他人都是一陣緊張。只有齊尚書,捋着鬍子,看洛凌這架勢,眼中就有精光閃過。
洛凌雙腳輕輕一踢,棗紅大馬緩慢踱步,在繮繩的拉扯下,繞了一個圈。
“祖父,您看怎麼樣?”洛凌問齊尚書。
齊尚書笑着搖頭,“真要趕路,可不是這樣的速度。”
洛凌挑眉,“那就要到馬場去試試了。”
齊尚書直接點頭。
齊少夫人忍不住喊道:“父親!”
尚書夫人也是不答應。
京中也有閨秀善於騎馬。本朝並不尚武,但也有一些娛樂活動涉及騎馬射箭,女子中會有部分人學習。但洛凌從小到大的課程中可從來沒有這一項。洛凌能騎着馬走一圈,尚書夫人和齊少夫人已經心驚肉跳了,再要去馬場跑馬,兩人都覺得自己的心臟承受不住。
齊尚書擺手,“沒事,我還能傷到她不成?來人,備馬車。”
齊尚書還是有分寸的,可沒讓洛凌直接騎着馬出去,一路跑到馬場。
洛凌對此沒有不滿。
尚書夫人和齊少夫人都不放心,要跟着去。
齊尚書就嫌煩了。
這婆媳二人也是侷促不安,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齊尚書脾氣上來了,她們說什麼都沒用。
洛凌沒有專門的騎裝,穿裙子跑馬不是不行,但到時候露出內襯的中衣中褲,可就不好看了。
齊尚書一拍腦袋,想到了齊少爺的男裝。齊家男人不算高,洛凌又是女子中鶴立雞羣的,齊少夫人給齊少爺新做的衣服,她都能穿得下。
齊少夫人現在都後悔了。她好好的,給齊少爺做什麼騎裝呢?齊少爺是徹頭徹尾的文官,就是騎馬,也不會快馬加鞭,頂多不緊不慢地讓馬兒小跑。
洛凌換了男裝,不是想要女扮男裝,髮型換了個男人梳的髮髻,但耳飾並未取下來,也沒特意化妝。齊少夫人給丈夫做的衣服很用心,這樣一來,洛凌看起來倒是有些特別的颯爽英姿。
齊尚書笑眯眯看着,招呼洛凌上馬車。
尚書夫人和齊少夫人只能眼睜睜看着祖孫二人離開。
京郊的馬場是京城這一塊唯一的跑馬場地,而且是皇帝的私產。平日裡來這裡跑馬的京城貴族不在少數。
邊關出現了岔子,來這兒的武將和武將家中的小輩就更多了一些,文臣則都繞着這地方走。
齊尚書出現在這地方,讓馬場的負責人都很驚訝。
“先去挑馬吧。”齊尚書對人說道。
這負責的人是個太監,被分派到這種地方當差,比不上皇上、皇后近前伺候的,但油水也很足,眼光毒辣。他不着痕跡地打量了一眼洛凌,就收回目光,給齊尚書引路。
換在其他時候,太監一定會和齊尚書套套交情,但現在政局緊張,齊尚書還帶了個洛凌在身邊,太監一時之間也摸不準齊尚書要做什麼,就閉口不言。
一行人很快到了馬廄。
這裡的馬就有很多品種了。
洛凌很有自知之明。她靠的屬性,不是技巧,所以選擇溫順的母馬,沒去挑戰什麼野馬名駒。
齊尚書看後暗自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