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腦補了一通的元熙帝，出於謹慎考慮，終究還是決定暫緩對甄家賈家等勳貴動手。反正他們既沒什麼有能耐的後輩，也沒多少實權，更不可能威脅到皇權穩定，只是平日小動作不斷，自大自傲，同時還跟太上皇以及其他異姓郡王們牽扯頗深，讓他十分不爽而已。
當然，他們家底厚實，國庫空虛。
也是元熙帝要滅他們的重要因素。
總體來講就是，甄家賈家他們這些家族，犯的事不大，即便真嚴格按律論處，大多數也夠不上死罪，更別說還有爵位可以抵罪了。後面他們被抄家流放便證明了這點，大多隻是抄家，罰沒家產，以及各家主要責任人被流放罷了。
根本夠不上族滅之類大罪的邊。
所以暫緩一二，自然無妨。
第二天早朝，元熙帝是理所當然按白聖昨天的提點，以子不教，父之過點題，造反之罪不能不罰爲基調，定下適量定罪斬首，不搞大規模誅連的決定：
“當然了，朕說的是大基調，一些各中詳情，還得你們，繼續仔細斟酌。
比如那個被強搶進府的女子。
強搶民女，害人父母性命之類的罪也要加上，地方官員視若罔聞，毫不盡責，同樣要追責，不得敷衍潦草而過。
還有如果有寵妾滅妻行爲，一切種種都與那家主母無關的話，可以特赦。
具體判罰便以朕所言爲原則。”
正是因爲生怕有官員爲了省事，敷衍潦草，搞一刀切，又或者包庇該死之人，連累無辜之人。元熙帝纔會特地又補充了幾句，同時還表示，最終判罰和前因後果，爲何如此判罰，都要寫成奏摺遞交上來。另外他會派遣繡衣衛，前往各地，仔細調查善後工作具體如何！
好歹是他徹底掌權之後，處理的第一件大案，怎麼都得弄得完美些纔好。
過去那些因他父皇阻撓，以及他未徹底掌握所有大權，而弄得不完美，辦的不完美的事情或者案子，就揭過了。
一切從頭開始，重新開始。
江南府，甄家祖宅。
除了正在地方爲官，不能趕來的少部分人之外，剩餘的各脈族老們，此時都在甄家當代族長甄應嘉的召集下，於祠堂左側房當中匯聚一堂，共商大事。
“我甄家現在面臨的情況，想來不用細說，你們也應該都很清楚，所以我就不過多贅述了。實際上，在一個多月前，老太妃便派人送了些東西回來，同時還給了我三個選擇，但我當時實在是太過爲難，一直有些糾結，未能決定。
結果一拖，就拖到了太上皇遇刺。
更糟糕的是，在太上皇遇刺前，我們家正在設法與現在已經被抄家的忠義親王聯姻，甚至都已經交換過庚帖了。
只差最後的定親流程。
好在上天庇佑，祖宗庇佑，不至於招來滔天大禍，好歹算保全了家族。”
有些事，衆族老心知肚明，自然不用多說，但也有些事在事成前並沒有過多宣傳，比如說與忠義親王結親的事。
如今事情好歹算是塵埃落定。
再加上接下來需要討論的事，將決定甄家的未來，自然有必要讓族老們更清楚甄家的現狀，也免得太過於樂觀。
果然，聽到這，先前並不知情的族老頓時炸開了鍋，有些更是埋怨不已。
“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跟我們說？”
“天哪天哪，我甄家差點就被你們給帶進坑裡，落個造反族滅之罪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應當無礙吧，畢竟如果陛下真要追究的話，不早就應該追究了嗎，此時無事，想來這事便算是就此揭過了。”
“想的倒美，最多隻能算是暫時揭過，可未來哪天要是看我家不順眼，再次清算，把這件事重新拿出來說，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到時又該如何呢？”
“不怕受罰，就怕日後翻舊賬！”
都是人老成精的傢伙，此事看似已經揭過，但誰都清楚，依舊存在隱患。
因此自然頗爲憂愁。
甄應嘉沒讓他們爭論多久，很快便乾咳兩聲，又敲了敲桌子，繼續說道：
“好了，此事已成定局，擔憂再多也沒有什麼用，不管未來會不會被當今聖上清算，可至少暫時應當無礙，接下來我來跟你們說一說，老太妃給我們的三個選擇，待會你們也仔細思考思考。
討論下到底該選擇哪一條路。
第一條路是斷尾求生，總結來講便是能辭官就辭官，不好辭官也想辦法調職，前往些清水無權衙門，違法犯罪之事不得再犯，同時嚴格教育下一代，培養下一代，儘量往詩書傳家方向轉變。
另外還要取出家族大部分浮財，由老太妃間接轉交給當今聖上，算是花錢買個安全，也能算是花錢買個保障……
雖然不能保證絕對安全，但有老太妃在中間做保，同時我們也不耍什麼花樣，平穩過渡，保留家族底蘊，應當是沒有問題的，成功的概率相當之高。”
說到這，甄應嘉明顯看到有些族老已經躁動不安，似乎想要發言：“不要急，還有另外兩個選擇，等我說完。”
“第二條路是求名做保，以名望功德守家，做一些絕對有利於國家，乃至於百姓的好事，又或者能夠幫助當今聖上名垂青史，成爲千古明君的大好事。
然後依舊嚴格管家，嚴格治家。
嚴格培養下一代。
自然就不用擔心會出什麼事，要是再多加努力，甚至於不僅本朝無憂，成爲第三個千年世家都不是沒可能的事。
具體的功勞老太妃已經準備好了。
送來的那些東西就涉及到一部分。
有些短時間不好驗證的，暫時沒能得以驗證，但能驗證的，基本已經驗證過，確定是真。如果老太妃願意將那些技術和東西交給我們，再由我們轉交給當今聖上，應當確實算有功於社稷。”
“至於第三條路，老太妃知道我們有前往海外經商，所以建議我們可以轉移一部分核心人員，去海外佔據部分島嶼，並努力將家族資產往外遷徙，接下來一切順其自然，即便真出了什麼事。
至少底蘊尚在，有東山再起機會。
她同樣可以給我們提供些幫助！”
“不過，老太妃還提了點要求，讓我們必須執行，只有嚴格執行，她才願意給予我們幫助，不願意，那她最多隻能保住我甄家的香火不斷，子嗣不絕。
再多的，她也無能爲力……”
說到這，甄應嘉頓了下才又繼續：
“老太妃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讓我們內部自查自清，把家族的所有害羣之馬全部押送府衙治罪，逐出家族，下人奴僕等等，包括姻親之類，都要嚴查。除此外老太妃還給了份家規。
家族成員必須遵守家規。”
至此，在場族老們，無疑是再次譁然不滿起來，雖然沒有破口大罵，但心情確實相當不爽，語氣也不算太客氣。
“她管的未免也太寬了些！”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她一個嫁人多年的，雖說有些地位，可也沒資格，更沒道理這麼插手孃家的事。”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她是把自己當甄家族長了嗎？”
“即便我甄家受了她庇佑，也收了她不少好處，可她難道就沒享受我甄家給她帶來的幫助？她做妃子那些年，我甄家前前後後送進宮多少金銀，結果還是個沒出息的，傷了身體，都沒能生下一兒半女，不然我甄家豈會如此尷尬。
如今竟然還想給我甄家定家規。
別說她都已經嫁了人了，就算她是我甄家的老太君，也沒有這個資格。”
“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她以爲她是誰啊，難不成我甄家離開了她，還就徹底活不下去了嗎？”
“你們反應是不是太過了，雖然我也不喜歡被一個女人這麼管着，但總體來講的話，她提的那些要求確實對我們家有好處啊，家規內容雖然還沒看，可如果寫的還不錯，使用應當也無妨。”
“有好處誰不知道，全面肅清天下貪官污吏，嚴查貪污腐敗，土地兼併還對天下有好處呢，你看當今聖上敢這麼做嗎，最多偶爾抓些典型辦辦罷了。”
“誰家沒點齷齪，被查到了，迫不得已斷臂求生，大家都能理解，可自己家把自家晚輩送進衙門，別說外人們怎麼說了，族內唾沫就能把我們淹死。”
“你見過幾個青天大老爺，大義滅親的，家族興旺，或家族鼎盛來着。”
“現在講究的是親親相隱。”
“若真要這麼幹，除非我死了。”
“如果家族裡真有些敗類，大不了家規處置便是，可要是押送到衙門，讓衙門來處理的話，不僅丟臉，有損家族顏面，族裡面的不滿聲也必然很多。”
“所謂的三條路更是搞笑，第一條路和第三條路暫且不提，光是第二條路就很不現實，非常之不現實，她一個深宮婦人，怎麼可能有造福天下蒼生，黎民社稷的東西，這種鬼話族長你也信。
我看不僅老太妃老糊塗了，族長你也老糊塗了，都分不清真話假話了。”
毫無疑問，大多數族老都很不滿意白聖的提議，更不願意聽白聖的話，在他們心目中，白聖此舉就是牝雞司晨。
甄應嘉並未阻止他們發泄不滿，而是就這麼靜靜聽着，過了半個時辰，很多人說的口乾舌燥，議論不滿的聲音變小變少，他才起身取出一些東西展示：
“先前我有說過，老太妃送了些東西過來，現在就讓你們看看，老太妃究竟送了些什麼東西過來，以及老太妃有沒有老糊塗，有沒有造福天下蒼生，黎民社稷，讓甄家傳承千年的好東西。”
緊接着當然就是展示過程。
精鹽，白砂糖，玻璃鏡這三樣東西光看着就價值不菲，胺磺，大蒜素稍加解釋兩句，但凡腦子清醒的，也都很清楚一旦推廣開來，萬家生佛並不爲過。
更別說後續提及的增產秘方。
乃至於還沒給他們的高產良種。
“雖然我也不知道，老太妃從哪得來的這些東西，但精鹽白砂糖和玻璃鏡秘方已經確定是真的，現在給你們看的這些都是自家作坊造出來的，胺磺大蒜素也已經確定是真的，能治很多絕症。
不過配方現在還在老太妃手裡。
增產秘方正在農莊中驗證，雖然時間尚短，但精通農事的看完之後已經斷定，不出意外產量至少能夠增加三成。
前面那些東西都是真的，想來老太妃所提及的高產糧種，良種雜交培育秘方應當也不假，而這些東西，確實可以奠定千年世家根基，如此一來你們還要堅決反對，甚至與老太妃撕破臉嗎？”
這下子，不滿議論聲瞬間沒了。
現場一片寂靜！
有時候利益是能壓倒一切的，雖然很多人都說商人逐利，又說他們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益，甚至可以出賣絞死自己的繩子，但這一點放在其他人身上也適用，逐利之心，本就是人之本性。
先前他們並不知道老太妃能給他們帶來多少好處，只以爲對方想要越過他們，對整個甄家指手劃腳，操控一切。
可現在，他們不得不承認。
剛剛的聲音有點大了。
光是拿出來的這些東西，不提可能帶來多少政治利益，即便只考慮經濟利益，那也是相當恐怖的，如果太上皇還在，有太上皇作爲倚仗的話，不說年入千萬兩白銀，七八百萬兩銀子肯定有。
不過現在沒了靠山，再拿出來。
他們家不一定能保住！
後面增加糧食產量，甚至於擁有培育高產糧種的秘方，更是有極大可能讓他家成爲第三個千年世家，神農世家。
即便哪天本朝覆滅。
他們也大概率會屹立不倒。
相比較於這些好處，聽一個出嫁女的話，冒着被族人唾棄的風險，清除族內害羣之馬，甚至於遵從外嫁女所定的新家規，好像就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
“老夫願意爲家族犧牲！”
“想要成爲千年世家，怎能沒有良好的門風家規，我也覺得可以一試。”
“現在族人們可能會埋怨我們這些族老，但未來，特別是享受到好處的那些個後輩子孫，必然會爲我們翻案！”
“若能成爲千年世家，即便有所犧牲，也是值得的，老夫願做這惡人。”
“看來不用討論了，第二條路的未來明顯最爲光明，諸位也都更青睞於這條路，欸，老太妃還真是神通廣大！”
“功德功德，有功無德，家族恐怕很難持續，有功有德，方成世家啊！”
“可否讓老夫看看老太妃家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