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德領着趙四月走進了映雪堂襄北分店。
小姑娘正在咖啡簡餐區的吧檯後面給等待的魔法少女們點單。
大多數來護膚的人懾於某人的兇威只肯在門外等待，但還是有一些魔法少女進到了店裡，這些人看起來比門外的那些魔法少女年紀大一些，氣質上更像訓練有素的軍人。
趙雨涵偷偷打量着來點飲品和甜點的姐姐們，看到了和媒體宣傳中不同的魔法少女。
這些魔法少女很多是下班回家後才趕過來的，穿着各式各樣的便服，因爲知道樑德的治療過程中會卸妝，所以她們基本上都是素顏。
她們的臉上和手上或多或少留着一些疤痕，有的傷疤甚至像蜈蚣一樣猙獰，但她們的眼睛都是笑着的。
希望自己變得更美的人，在戰鬥中受過傷依然堅持守護美好的人，如果可以的話，總是愛笑的。
“一杯葡萄柚綠五分甜去冰加檸檬凍。
再給圖書區的慄教官點一杯愛爾蘭咖啡，不要糖和奶油，也不要咖啡。”
“啊？請您稍等。”
聽到奇怪要求的趙雨涵連忙低頭操作屏幕，在系統裡確認愛爾蘭咖啡的標準配方。
“愛爾蘭威士忌，咖啡，奶油……那不是隻剩下威士忌了嗎？”
趙雨涵迷惑地擡起頭，點單的魔法少女是個眼神銳利的姐姐，鼻樑上有一道橫着的傷疤，但她的襯衣領子上彆着一枚小巧可愛的四葉草胸針，穿搭也很少女風。
看到小姑娘臉上迷惑的表情，四葉草魔法少女忍不住露出了微笑，道：
“對啊，只要威士忌就可以了。”
她旁邊幾個襄北局的同期也跟着笑了起來。
“我們也給慄教官點一杯不要咖啡的愛爾蘭咖啡。”
“我們也是！”
隊伍後幾個來自陵南和其他臨近城市的魔法少女舉起了手。
“一杯有多少威士忌啊，我們多點幾杯，直接連瓶拿給教官吧。”
“對對對，乾脆多點幾瓶給教官吧。”
“有整箱的嗎，一箱有幾瓶威士忌啊？”
……
“姐姐你的幽蘭拿鐵少冰三分甜加雙倍碧根果碎好了，這是集點卡……會做奶茶的白鼬畫靈是非賣品，烤餅乾的浣熊畫靈？那也是非賣品，可以在店裡給它們買零食……嗯嗯，歡迎以後常來，謝謝。“
在諸多屏風畫靈的幫助下，趙雨涵終於忙完了手頭的工作，看到最後一個魔法少女拿走自己的咖啡，趙四月才走過去和她低聲說起話來。
過了一會兒，趙四月回到樑德旁邊，沒說什麼，只是讓樑德帶他走出了書店。
夜色已深，兩人站在趙四月那輛黑色英菲尼迪SUV旁邊。
趙四月從兜裡掏出一包鐵盒黃鶴樓，沉默着給自己和樑德一人點了一根。
樑德夾着煙但卻沒抽，他看見那個中年人靠在車門上顯得十分疲憊，吐出的淡藍色煙霧模糊了他的面容，。
“四哥，沒哄好？
那什麼，小涵也是在氣頭上，攥着拳頭憋着勁呢，你過幾天再勸勸她，說不定就成了，這事兒也急不來。”
“我沒勸她，只是問她適不適應，要不要幫她把衣服和平時用的東西送過來。”
趙四月放下夾着煙的右手，掌緣撐着身後的英菲尼迪，白色菸灰落在黑色的車前蓋上，像是一場無聲夜雪。
“她又沒做錯什麼，我沒什麼好勸的。”
“四哥你願意讓小涵做魔法少女？”
趙四月笑了笑，道：
“總不能就指着別人家的小孩做英雄。
其實我今天以前都是那麼想的，總有人想做英雄，要做別人去做，輪也輪不到自己小孩頭上……可現在，我女兒是這個。”
他豎起大拇指比了比。
“我能說她錯嗎？我們打從心底裡爲她驕傲。
你嫂子中午硬着心腸罵了她一頓，說了一大堆言不由衷的話，現在還在家裡哭。”
樑德不解道：“四哥，既然你和嫂子其實都同意她去做魔法少女，那……”
“小涵她永遠不可能成爲魔法少女的……她不知道，一切努力都是白費心機。
阿德，你是邪災局的人吧。”
“是，我在邪災局領工資。”
“那告訴你應該不算是違規。”
趙四月在車前蓋上摁滅了還剩一大半的香菸，後背離開了車門。
“她是污染者，直到心臟停止跳動前，她都是污染者。
不是英雄，是污染者。”
……
映雪堂書店咖啡區，趙雨涵端着一碟杏仁曲奇，走到四葉草魔法少女那一桌旁邊，猶豫着該怎麼開口。
她還沒想好要說的話，那個彆着四葉草胸針的魔法少女就伸出手，飛快地從她端着的瓷碟裡拿了一塊曲奇咬掉一半。
“市民，現在你涉嫌賄賂邪災局公職人員，作爲懲罰，我們要沒收掉你所有的曲奇，並對你進行現場批評教育。”
四葉草魔法少女接過小姑娘手裡的瓷碟放在桌上，右手像指揮家一樣在空中劃了個三角。
隨着她的手勢，一道閃着薄荷綠的魔力宛如絲綢般展開，輕盈地託着一把高背椅放到了趙雨涵背後。
“有什麼想要問姐姐們的，問吧。”
她們早就注意到了這個高魔力體質的小姑娘，也發現了她按照選拔考試綱要刻苦鍛鍊的痕跡。
是個很努力的小姑娘，希望她以後能夠成爲我們的同伴。
“喂，我們也看到曲奇了，你們襄北局別想獨吞！”
又是幾張高背椅靠了過來，資深魔法少女們把小姑娘圍在中心，像是蔥蔥郁郁的喬木圍繞着初生的樹苗。
……
“姐姐，你是怎麼讓家裡同意……”
“一個兩個都坐在這裡嘰嘰喳喳，明天不用上班的嗎！”
趙雨涵的第29個問題還沒說完，一股濃烈的酒味衝進了咖啡區。
十幾張高背椅被猛然直起的膝彎推翻在地，水晶吊燈下響起了整齊劃一的聲音。
“教官好！”
所有坐着的魔法少女同時站了起來，背手跨立，向慄知弦行注目禮。
“好個屁好！
我在那邊看書，你們在這裡吵個不停，這麼興奮，你們是第一次參加聯誼的高中生？
全部保持安靜！”
一片靜默中，慄知弦舉起手裡的尊美醇威士忌噸了半瓶，對楞在原地的趙雨涵道：
“你以爲蒐集八卦做筆記就能做英雄？
問些有的沒的，浪費時間！”
“教官，我沒事的。”
四葉草魔法少女把手輕輕放在小姑娘肩膀上，對慄知弦說道。
“我懶得管你們，下次給我送貴一點的酒。”
刺鼻的酒味離開了。
四葉草魔法少女俯下身，對趙雨涵道：
“姐姐沒有見過自己的家人，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和邪神信徒，和魔法災害的戰鬥中犧牲了。
雖然我沒見過他們，但我知道，他們一定像所有的父母那樣，是普普通通的人，是願意爲了他人挺身而出的人。
每個人，都可以成爲英雄。”
……
半個多小時後，慄知弦在山後街吹完風回到書店圖書區，樑德已經坐回了他的轉椅上。
“都治完了？”
“治完了。”
“突然這麼好心，肯定不懷好意，我已經在羣裡警告她們要小心你了。”
“小人之心，我只是一直很欽佩魔法少女，能幫就幫幫。”
“你老家世界也有魔法少女？”
“有啊，有女工人，女教師，女科學家，女軍人，女律師，女醫生……
還有很多平常穿着各式各樣的小裙子，蹦最野的迪，熬最久的夜，關鍵時刻卻換上白色戰袍出征前線的女孩。
我以前不太明白爲什麼她們可以那麼勇敢，現在一想，也許這就是英雄的魔法吧。”
慄知弦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
樑德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天花板道：
“她在屋頂上拿着半瓶酒等了快五個小時了，你不去見見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