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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董事長王建國去西安治病後,高舉感覺輕鬆了很多,似乎又找回到改制前自己說一不二的那種感覺。高舉也難得有心情去春風煤礦“串”(駝城方言:玩)一下。他還叫上了張慧能。他們玩一種紙牌,駝城叫“抓老麻”,捨棄大、小鬼和另外3個2,只留下一個紅心2就是“老麻”,是“跑得快”和香港、兩廣一帶的“鋤大地”的結合。關一張牌,50元,往上翻倍。各玩各的。“老麻”關住要乘4倍。張慧能剛學會,所以老被關,自然輸得最多。
高舉的電話來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正玩得盡興,就撂在一邊沒接。可電話一遍遍響着,高舉抗不過,接通:“我是,你哪位?那好,我這會兒在拉話兒,走不開。下午我找你。”張慧能問道:“是誰?這麼煩人。”高舉說:“倒竈,王建國的助理周益民到了。別管他,該誰出?”“你呀,就你事多。”春風煤礦的劉礦長說。
中午就在春風煤礦的食堂吃飯。吃的是羊肉大燴菜。劉礦長拿了兩瓶紅瓶的駝峰酒,被高舉一把奪下。高舉從劉礦長的櫃子裡翻出了兩瓶茅臺,還沒忘數落他兩句:“張慧能人家是港商的代表,你拿駝峰酒就能打發人家?這茅臺反正是別人上的貢,不喝白不喝。”劉礦長笑着搖搖頭:“這傢伙出了名的皮硬,玩不過你。有本事抓老麻你贏我呀。”高舉說:“你國營企業,沒事天天耍,‘串門子’﹑‘抓老麻’我玩不過你。”張慧能看着他們鬥嘴只是想笑。
下午高舉帶上張慧能一起去天佑大酒店看周益民。周益民拿出一張文件紙給高舉:“這是王董事長的授權委託書,請你過目。”高舉快速看了一眼,遞給張慧能。張慧能看到——茲授權周益民在我住院期間行使董事長的權力。下面是王建國的簽名。高舉問道:“你哪兒人,聽王總說是他的法律顧問?”周益民說:“我是新疆人,在西安的漢唐律師事務所工作。”高舉說:“你先歇着,明天帶你去礦上走走。”說完,高舉使眼色張慧能撤,張慧能立馬配合上,說:“時間不早了,稅務局的王局長還在等咱們呢。”高舉、張慧能離開酒店。
一出酒店,正準備上車,高舉的手機又響了,他問:“你誰呀?古城分局經偵隊?我們沒生意做啊。訊問什麼?我忙着呢。沒在駝城,我在魚河峁。啥時候回?晚上。”接完電話,高舉霎時臉色煞白,半天不語。只是繞着車走來走去。張慧能感覺出什麼事了,急忙問高舉:“出啥事了?”高舉還是不語。過了好一會兒,高舉連忙說:“走,咱到你房間去。”
原來是高舉接到駝城市古城區公安分局經偵隊的電話,說是接到羣衆舉報,高舉在改制期間有經濟問題。高舉必須到分局經偵隊說清楚。他們過一會兒還會打電話,等高舉回來。事情來得太突然,張慧能勸高舉這時候要理清思路,想好對策。高舉納悶:這是誰在後面搗鬼呢?員工?有可能。可我沒跟誰結仇啊?突然,高舉想到王建國。高舉對張慧能分析道:“你看,王建國、李海峰兩人稱病離開,授權周益民助理。他還曾經放過話說要收拾我。肯定是這個老驢日的!”張慧能一聽,是啊,完全有可能呀。但有什麼證據呢?高舉說:“搞企業的人找證據還不容易?不對,我得給婆姨打個電話。”高舉撥通電話,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好像就是剛纔通過電話的經偵隊的人。高舉沒敢吱聲。心想,這下勢了,他們在我家呢。高舉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張慧能提醒他,爲了以防萬一,公司這塊賬上的錢可要把好關呢。還有你家有什麼東西需要轉移的?高舉已經有些慌亂了。他對張慧能說:“家裡那邊恐怕來不及了。我給你寫下授權委託書,沒有你和孫書記的簽字,錢誰也不能動。記住,趕緊給趙牧之、錢進兩位老總打電話,叫他們趕快想辦法救我。”高舉還算清醒,想起來給他姐高英打電話。撥通後,高舉一聽,還是剛纔那個男人的聲音。高舉從來沒經歷這種事,他慌神了。看來姐姐也被他們控制了。躲是躲不過去了,不如干脆回家主動迎上去,免得婆姨娃娃們擔驚受怕。高舉說:“記住找我姐商量,查出誰在搗鬼。”說完,高舉離開了。張慧能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好像是拖着腳鐐拖着碎步奔赴刑場的那種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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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個時辰,高英來到酒店。高英告訴張慧能,毫無思想準備,他們那幫人開了搜查證抄了家,拿走幾個存摺,還拿走高舉的記事本。幸虧領導幹部的參股名單他們沒搜到,否則事情就鬧大了。高舉被他們帶走了,是拘留。張慧能把高舉懷疑王建國搗鬼的事向高英說了。高英聽完說:“不至於吧。抓了高舉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張慧能說:“高總走後我把事情前後都想了一下,覺得可能性很大。你還不知道,今天王建國的助理周益民正好到,他有王建國的授權委託書。我的直覺這是他們早就設好的局。”高英說:“你盯着周益民的動向。趕緊給趙總、錢總他們打電話。我現在就去市、區公安局打探一下。我們隨時保持電話聯繫。”說完,高英匆匆離開。
第二天孫書記通知張慧能在礦上開會。張慧能很驚訝,難道周益民助理會跳出來表演?他打電話告訴高英。高英說明天她也去礦上。
孫書記主持會議。他說:“昨晚高總被區分局經偵隊帶走了。礦上安全生產不能羣龍無首啊。王董事長又在住院。他已授權周助理代行董事長職務。下面聽周助理的指示。”周益民拿出王建國的授權委託書展示了一下,然後就大聲念着授權委託書的內容。唸完後他又拿出兩張紙,先念第一張:“董事長一號令:鑑於公司總經理高舉涉嫌經濟犯罪,爲確保公司正常經營,特委任胡勇擔任公司代總經理。落款是董事長的親筆簽名。”周益民又拿出第二張紙念起來:“董事長二號令:任命樑子擔任公司副總,協助胡勇代總經理的工作。成立招標辦,委派孫書記擔任招標辦負責人。落款是董事長的親筆簽名。宣讀完畢。”周益民唸完,會上是死一般的寂靜。原來如此,張慧能全看明白了。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王建國精心布的這個局不能說不完美,可他們太愚蠢了,太迫不及待了。想想看,晚上高舉被人帶走,遠在西安住院的王建國第二天早上就寫好了董事長令,這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誰幹的還不清楚嗎?這不是昭然若揭嗎?
張慧能有些憤怒了。他打破死一般的寂靜,站起來說:“大家想想,昨晚高總被帶走,今天早上在西安住院的董事長就出了一號、二號董事長令。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是他提前寫好的,也就是說他早就知道高舉要被抓。你們想想誰在搗鬼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還有,周助理虧你還是律師,你懂不懂公司法呀?董事長令是個什麼東西?公司的最高權力機構是股東會和董事會。公司出現突發事件,首先應該開董事會來決定一些重大事情。我這裡有一份高總的授權委託書,沒有我的簽字,公司的錢誰也不能動。”張慧能的話,一石激起千層浪。高舉的弟弟高林沖上前就給了周益民兩個大耳光:“張總說得對。媽的,就是你們這幫王八蛋在搗鬼。滾蛋,再敢上煤礦,小心老子打斷你的腿!”孫書記趕緊拉開高林打圓場,示意司機拉周益民趕緊逃離煤礦。
真相大白。高英很是傷心。合作伙伴搞成這樣,以後還怎麼共事啊。張慧能對高英說:“回城裡再說吧。”
張慧能向趙牧之、錢進分別彙報了高舉被抓的事,以及王建國的笨助理東窗事發、陰謀敗露的經過。趙牧之哈哈大笑:“沒想到王建國下了這麼愚蠢的臭棋。你別急,靜觀其變。我找鄒書記過問一下,看看是什麼來頭。拘留期限14天,讓高舉在裡面待一下也好,不進去補這一課就成不了一個真正的男人啊。”張慧能感覺似乎趙總還有點幸災樂禍。
張慧能現場大義凜然、義正詞嚴的發難,不僅喚醒了參會的所有人,同時也讓他們知道了真相。張慧能的臨危不亂,贏得了現場所有人的尊敬。自然,他酒店的房間,就變成營救高舉的指揮部。各路信息像雪片一樣飛來。
高英白天還要上班,只能晚上過來碰頭,彙集各個渠道的信息。高舉進去已經是第三天了。人現在還關在一個招待所。礦上的人被傳訊的有會計、出納、孫書記、胡勇、樑子。“奇怪吧,”張慧能提醒高英和高舉的老婆,“財務人員詢問是很正常的,孫、胡和樑恰好就是跟王建國出門考察的幾個人。可見所謂出門考察就是密謀策劃。我敢說舉報人一定是他們中的人。”高英說:“我問過他們幾個,口風好緊。胡勇說可能是賬上的兩筆錢:一是10萬元的借款至今沒報賬;二是用手寫的白條報了5萬塊錢的賬。高舉太大意了,這些賬目怎麼不處理好呢。”張慧能說:“當時審計時我曾提醒過高總,他說沒事,那些錢是過年給領導送禮,主要是菸酒。可能王建國就從這裡找到了把柄。”這時,趙牧之的電話打過來了,張慧能接完電話說:“趙總那邊有消息了,礦上的人實名舉報,省檢察院批轉到市裡,市裡又批轉給區檢察院,區檢察院啓動了程序。”高英聽完,拉上弟妹:“走,我們去郝檢察長家裡找他去。”姑嫂兩人這就起身離開了。
從第三天起,高舉開始頂不住通宵達旦的輪番審問。不讓坐,頭頂上還架了一盞300瓦的大燈泡烤着,戴着手銬、腳鐐,鎖在老虎凳上動彈不得。高舉的意志崩潰了,承認了犯罪事實:行賄。給領導送禮,都送什麼記不清了,只能胡說一通。高舉爲這種胡說付出了代價——第七天,高舉被古城區檢察院正式批捕。人也從招待所送進了古城區西沙看守所。批捕的條件是:“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批捕高舉意味着營救難度加大。礦上的員工坐不住了。趙牧之、錢進坐不住了。就連王建國、李海峰也坐不住了。
話分三頭。先說煤礦這邊。員工已經人心渙散。主要責任人都不在現場。高英找到孫書記,從安全角度考慮,建議停產一段時間。另外,組織30人作爲礦上的代表,寫好上訪信去市政府、區政府上訪揭露王建國、李海峰這個假外商的陰謀:他倆沒錢,先是騙了外商趙牧之、錢進打入第一期註冊資金,然後又趕別人走;他倆找中方借錢,被高舉拒絕,他倆就打擊報復。孫書記原以爲王建國跟他在考察途中的談話只是聊聊而已,沒想到這婆姨漢動了檢察院來整人,實在太離譜了。爲了跟王建國、李海峰劃清界限,同時也讓高家人看看,我老孫關鍵時刻還是經得起考驗的,他挺身而出,帶領30個員工代表開始逐級上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