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道:“他和誰在一起?”
“三四個文士,我經過包廂時,聽他們在吟詩作對。”杜思梅端坐起。
我想到李繼德,十足的紈絝子弟,一副不學無術的模樣,竟然還會學着文人吟詩作對,實在是附庸風雅。
“他是幾時來的,又是幾時離開的?”
“下午一點不到他就來了,大概下午四點半離開。”
“他那日怎麼來的?”
“是李家的司機開車送來的。”
我在心裡盤算,從春風閣坐車回李宅約需半小時,李繼德回到李宅時,正好已是晚飯時間,若是這樣,他並沒有下毒作案的機會。
我心裡有些焦急,“在那期間,他可有中途離開過春風閣?”
“昨日四樓的客官本就不多,並沒有人離開過四樓的。”
“他不用去一樓的衛生間嗎?”大同好奇的問道。
杜思梅掩面偷笑了幾下,“四層本就是甲等的包廂,服務自然要一流,建樓時,在那樓層自然設置了衛生間,不需要去大堂擠。”
“這樣說,李繼德和幾個男人在四樓待了一整個下午?”
“是的,李公子一直在樓上。”
大同道:“他就不覺得悶得慌?幾個大老爺們有什麼好玩的?”
“警官說笑了,文人間吟詩作對,可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我嘴上說道:“姑娘不要見笑,這大同是個粗人。”
其實我心裡也很鄙視李繼德,裝模作樣也不嫌累的慌。
杜思梅招呼來跑堂,跑堂提來一壺茶水,杜思梅爲我沏了一杯,端到他面前,“感謝警官光臨,特贈一壺本店的“一瓢江湖”,這種茶適合快飲,很適合像你這樣的英雄。”
我接過茶杯,陶瓷的杯壁觸碰到手指時,還未感到杯裡的熱,甚至有些涼。但茶水裡冒着絲絲遊煙,顯然是杯剛沏好的熱茶。
心裡尋思着,舉止儘量要裝成英雄的模樣,豁達爽快一些。
我學着大同,也不管冷熱,一飲而盡。
“警官,小心燙。”杜思梅緊張的喊道。
我感覺肚子裡的腸子被燙得像火燎一般,只是故作鎮定,並沒有表現出來。
大同也接過了一杯“一瓢江湖”,他輕輕抿了一口,“林大哥,這茶太涼了,像冬雪一般冷。”
杜思梅在一旁早笑得合不攏嘴,皓白的牙齒迷得我目不轉睛。
我這才真切感到剛剛的燙痛不過是心裡一時的錯覺,此刻,我的肚子裡開始翻涌着陣陣寒意,寒氣逼得我有些發涼。他念咒驅動身體裡的真氣,這才把寒氣壓了下去。我很尷尬,只好故意端着茶杯,假裝鎮定。
我心想,這女子真是厲害,竟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個性。不愧是個閱人無數的美女,只用一杯冰茶,就把我愛面子的事情揭了個透。
一個跑堂從屏風外跑到杜思梅身旁,附在她耳旁低語了幾句。
杜思梅站起身,款款說道:“四樓的客官有請我上去敘事。”
我提起桃木劍,朝大同使
了個眼色,隨杜思梅的指引,走出了屏風。
走上春風閣的第四層,已經聽聞不到閒碎的交談聲,每間包廂都用純屬硃紅木隔開。一半乙等間,一半甲等間,每間包廂外都站着一個跑堂,隨時等候着客人的吩咐。
我隨杜思梅走到一間包廂外,門框上掛着一塊腰牌模樣的楠木,上面刻着“杯弓蛇影”四個字。
杜思梅道:“警官請進。”話說完,她便轉過身,先自離去了。
我推開門,一個光頭男子坐在窗口觀望。
那人轉過身,原來是老陳。我朝他走過去,老陳示意他坐在靠窗的一張圓凳上。
窗外的馬路上車流擁擠,我從四樓看下去,只覺得底下十分吵鬧。
老陳遞給我一杯茶,“你看對面的綠竹閣。”
我朝綠竹閣看去,兩層高的棋館外人氣高漲,門前三兩個西裝筆挺的人正互相寒暄,而旁邊站着七八人,像是在看着牆上的告示。
“這綠竹閣開了已有四年,人氣依舊高漲,頗得棋友的鐘愛。”老陳咬了一口手上的桃酥,接着道,“明日有一場象棋賽,被叫做“天爭志鬥”,參賽的是湘西的兩個棋藝高手,一個是富戶張天宏,號稱是商界的象棋魁首,還有一位是道士徐志新,和我頗有交情。想當初我還邀請他進局裡,只可惜他看不上。”
“你不會想去看棋賽吧?”我驚訝的問道。
“嗯,不止我要去,你也要去。”老陳語氣平靜。
“靠,我壓根不懂棋。而且,案子還沒破呢!周公子那邊怎麼辦,看着他等死嗎?最爲關鍵的是,邪靈組織還在逍遙法外,我真的等不及了!”我激動的站了起來。
面對我的歇斯底地,老陳並不生氣,“帶你去自然不只是爲了看棋,主要是爲了查案。”
我怪異的問道:“你指的是哪件案子?”
“當然是李家的命案。”
我頗爲得意,“大人可能不知道,這案子的真兇或許被我找到了。”
老陳把桃酥一口吃下,“說來聽聽。”
“兇手是李繼德。”我不顧老陳吃驚的表情接着道,“經我查證,這李繼德在李老爺每日服用的藥中做了手腳,因而把李老爺害死了,至於動機,便是因爲他平日裡覺得李老爺對他哥哥太好,忽視了他,他由怨生李老爺對他哥哥太好,忽視了他,他由怨生恨,最終醞釀出了殺機。”
老陳道:“想必杜掌櫃已經告訴過你,李繼德昨日下午一直在春風閣,他並沒有下毒的可能。”
我心中自然有此疑慮,但對於認定的兇手,總有很多套話能說服人,“下毒不一定要他自己動手,李宅上下近百個家奴,總有幾個是他的親信。”
“先不說李百萬待下人是如何友善。光說下毒一事,李繼德究竟做了什麼手腳?”老陳的眼神裡又出現了嘲諷。
“藥渣裡發現了十幾片夾竹桃葉,這就是致命的毒藥。”我篤定的說道。
事實勝於雄辯,這事情明擺着是李繼德干得,我就不信老陳能說出個花來。
老陳示意他
看杯子內壁,我低頭去看,看到杯底有個黑色的影子,仔細分辨下像是一條小蛇。我頓時間頭皮發麻,回頭去看牆上,竟然是掛着的一把弓箭。
“這就是杯弓蛇影。”老陳道,“我檢驗過藥湯裡的夾竹桃含量,還不足以致死,後經法醫的確認,確實如此。”
“從藥渣中的藥量分析,足以致死。而實際熬出來的藥卻並不致死。”我放下杯子,“這是因爲李繼德做了手腳,而他又恰恰是第一個進書房的人,完全有機會把藥湯濃度沖淡,或是索性掉包。”
“你還忽略了另一種可能。”老陳敲了敲我的腦袋。
我又感覺到了自己的膚淺,“你指的是……”
“把藥渣交給大同的李二在藥渣裡做了手腳。”
“李二?”
“正是。李二和李繼思關係親近,他或許早就不忍於李繼思處處讓着李繼德,只是苦於沒有計策。直到你問他關於草藥的事,他便想到,只要在藥渣裡再加上幾片煮爛的夾竹桃葉,就完全能利用你們對玉環和李繼德的懷疑,來達到陷害李繼德的目的。”
老陳大聲道:“進來吧。”
大同原本躲在門外防備我不測,沒想到聽到了房裡老陳的說話聲,也就不再起疑。
他從門外走了進來,道:“陳局。”
“午後,我又讓大同去了一次李宅,你說說結果。”
大同道:“果如大人所料,李二是爲了陷害李繼德,故意在草藥里加了數片前幾次熬藥時煮爛的夾竹桃葉,我舉槍問他時,他只能嚇得承認。”
我坐回了位子上,沒成想大同也沒在剛纔把這重要的線索告訴他,但細想也有其中道理。大同分別爲他和老陳查詢線索,兩人對兇手的看法又各不同,自然是要把利於猜測的線索分別呈報,若把什麼線索都呈報了,反而會擾亂了各自的偵破。
“只是李老爺確實死於毒殺,難道不是中了夾竹桃的毒?”
老陳喝了一口茶,“我只能檢出他是死於慢性毒。而李百萬服用完藥湯不過半個鐘的功夫就已經毒發死亡,我料想中了夾竹桃尚需要一兩個小時毒發,速度還沒快到那地步。”
“這樣說,李老爺不是死在夾竹桃毒上?”
“想必應該如此。”
我又道:“那李老爺死前留下的奇怪圖案,暗示的究竟是誰?”
“我雖還不知道那圖案暗示什麼,但如你所說,如果指的就是李繼德,那李繼德第一個出現在書房,他完全有時間銷燬那張紙,他爲什麼不這樣做?”
我點頭,老陳接着道:“這恰恰說明李繼德不是兇手,否則,現場的所有提示早就被他銷燬了。”
我不得不承認李繼德的嫌疑已經被一點一點消去,但案情卻因爲李繼德擺脫了嫌疑而變得愈加撲朔迷離。如果不是李繼德害死了李百萬,真兇又究竟是誰?從現有的線索來看,幾乎無從查找兇手的下落。
老陳把三塊桃酥放在桌上,大同伸手要去拿,老陳按住道:“這是用來說案情的。”
大同又把手縮了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