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按照事先約定,祥和旅店店小二兩點鐘趕到,接金葉和燕妮回旅店。
返回途中,兩個騎自行車的男子迎面走來,逐漸進入店小二的視線。
憑直覺,這兩個男子車速很慢,兩眼東瞧西望,專對過往女子感興趣,店小二由此斷定,這一定是便衣隊放出來的狗。
果然沒走多遠,兩輛自行車同時剎住車輪,橫擋在黃包車前面。
店小二裝呆賣傻,憨笑着問:“兩位大哥,您要搭車是吧?”
攔路人不應不聲,目光從金葉和燕妮的身上掃來蕩去。
一番打量過後,小平頭走近金葉,皮笑肉不笑地說:“大妹子,昨天在美味齋見過兩位美女,今個相遇,幸會幸會。”
金葉和燕妮正愣神,店小二搶着說:“大哥,您別開玩笑,昨天兩位小姐壓根沒出店門,您大概認錯了吧?”
小平頭突然轉頭,衝店小二氣洶洶地罵:“你他媽少廢話,快說,她倆住在哪個旅店?”
店小二回答:“就住俺們家的,祥和旅店。”
小平頭接着說:“對不起小子,我們是便衣隊,請跟老子走一趟。”
金葉和燕妮一聽這話,不約而同地打個寒戰。
金葉說:“這位大哥,你我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如果光天化日耍流氓,俺到官府告您去。”
小平頭重新打量金葉:“我說大美人,你的口氣不小呀,大哥不是吹牛,你敢去官府告狀,老子就敢把官府砸個稀八亂,相信不?”
金葉故伎重演,衝店小二火崩崩地喊:“小二家,你給姑奶奶把車轉回去,找石川四郎收拾這狗日的。”
店小二故作猶豫:“王小姐,這倒沒必要吧,就這點雞毛蒜皮的事,您忍一下也就過去了。”
燕妮說:“那不行,俺家二小姐受不了這份窩囊氣,不給理出個子卯來,跟這狗日的沒完。”
金葉這時又衝小平頭髮飆:“王八蛋,姑奶奶一看你這獐狂樣,就知道是根刺黃瓜,欠拍,有能耐跟姑奶奶走一遭。”
小平頭果真被金葉唬駭得暈頭轉向,窘然不知所措。
燕妮趁熱打鐵,冷不丁又敲一錘:“二小姐,這屁事犯不着麻煩石川四郎副隊長,依俺看,找你嫂子吱一聲就夠了。”
金葉立馬呵斥:“小二家,你還愣着幹麼,快去。”
店小二正欲調轉車頭,小平頭突然抓住車把:“二小姐,大哥只是例行公務,別跟當差的一般見識。”
一看同夥還在愣盯着金葉,小平頭怒吼:“你他媽還愣着幹麼,快走呀。”
那傢伙咕嚕咽一口涎水,戀戀不捨地騎上自行車。
2
雖然小平頭倉惶離去,這只是緩兵之計。
時辰不大,小平頭返回便衣隊。
便衣隊就設在日軍大本營,位於院內東南角,隊長姓閻,名叫閻高明,看上去年近四十的樣子。
便衣隊下設三個小隊,小平頭是一位小隊長。
大約十幾分鍾,閻高明在小平頭的引領下,率領四個便衣狗子闖進祥和旅店,要求面見王小姐。
又在馬曉月的引領下,閻高明夥同隨從一齊登上閣樓。
此時燕妮正坐在金葉的房間裡。
經小平頭介紹,閻高明主動與金葉握手。
金葉視而不見,冷嗖嗖地問:“您是誰?”
閻高明哈哈一笑:“王小姐,本人姓閻,便衣隊之隊長,聽說王小姐光臨縣城,石川副隊長盼望會見,特派卑職前來邀請。”
金葉說:“閻隊長,請您轉告石川四郎,小女這次多有不便,下次再來縣城,一定登門拜訪。”
閻高明卻說:“王小姐,請理解卑職的難處,本隊長只有執行命令的義務,沒有變通造次的權力,快請吧。”
金葉思忖片刻,衝馬曉月說:“老闆娘,回頭您讓店小二告訴鮑老師,就說石川四郎請客,妹妹不再回家吃晚飯。”
馬曉月心領神會,答應立刻照辦。
3
閻高明老奸巨猾,打着石川四郎的旗號,將金葉和燕妮帶到便衣隊。
從祥和旅店至便衣隊,距離大約三裡地。
坐在閻高明辦公室的條椅上,金葉滿臉怒容:“閻隊長,這好像不是石川四郎坐的地方吧,快帶本姑娘去見他。”
閻高明滿臉奸笑:“王小姐,既然請你到本隊長的辦公室,就沒必要拿石川副隊長當令牌,據目擊者稱,美味齋槍擊案正是二位小姐所爲。”
金葉冷言相向:“閻隊長,請您把話說明白,美味齋槍擊案啥意思?”
閻高明喝口茶水,咕咚放下茶杯:“王小姐真會演戲,不要再裝了,快把槍擊過程講一遍。”
金葉說:“既然話說到這份上,那我告訴您三個字,不知道。”
閻高明突然一拍桌案:“他媽的,給把證人帶上來。”
話音剛落,小平頭急忙走進側室,將美味齋跑堂的小子帶出來。
跑堂一眼辨認出金葉,但因爲收到封口費,搖搖頭說:“閻隊長,您抓錯人了,那兩個丫頭沒這麼俊。”
閻高明又拍一下案桌:“你他媽瞎眼了是吧,快滾開。”
跑堂的小子剛溜出門外,閻高明吩咐小平頭:“給把這兩個女八路帶下去,嚴刑拷打,不把她們的牙齒撬開了,老子拿你是問。”
接到主子的指令,小平頭大聲喊:“來人。”
伴隨小平頭的呼叫,四個便衣狗子呼啦竄進房內。
面對氣勢洶洶的走狗爪牙,金葉霍地站起來:“姓閻的,你敢動本姑娘一根汗毛,姑奶奶就敢當石川四郎的面扒你的皮,快把石川四郎喊過來。”
閻高明冷笑着走到金葉面前,換一副不陰不陽的口吻說:“王小姐,請您不要衝動,就算把玉皇大帝請過來,那也是瞎子看戲白搭工。”
燕妮終於憋不住氣,也從椅子上憤然起立:“姓閻的,要殺要砍衝俺來,誰敢動二小姐一指頭,姑奶奶做鬼都不放過他。”
誰知金葉猛踢燕妮一腳:“野貓子,這幫王八操的是衝俺來的,關你屁事,一邊呆着去。”
閻高明氣急敗壞,扯破嗓子咆哮:“都給老子住嘴。”
小平頭一看主子暴怒,趕緊喝令隨從將金葉和燕妮帶下去。
隨從們一擁而上,但還沒來得及動手,鮑玉蓮匆匆跨進門來,在她的身後,緊跟石川四郎和一個勤務兵。
閻高明並不認識鮑玉蓮,一看石川四郎光臨,速疾打個敬禮。
石川四郎無視閻高明的禮節,喝令小平頭立即放人。
小平頭一慌神,居然將隨從狠抽兩個耳光。
石川四郎又將目光轉向閻高明:“你的愚蠢,大大的愚蠢,王小姐不是兇手,是朋友,大大的朋友。”
隨後通過石川四郎的介紹,閻高明方纔知道鮑玉蓮的來歷,也明白了鮑玉蓮與金葉之間的關係。
閻高明還從鮑玉蓮的介紹中得知,王小姐和剛於昨天來縣城探望嫂子,本打算今日回家,不料想正趕上皇軍戒嚴。
當着石川四郎的面,金葉咬牙切齒:“姓閻的,你睜開狗眼等着瞧,哪天哪月,姑奶奶不把你的狗皮給扒了,敢情日頭從西邊出。”
閻高明挨此臭罵,心裡恨得要命,表面上依然陪笑,說不出那副狼狽相多麼可憐、多麼可笑。
4
憑感覺,閻高明始終認爲,金葉和燕妮就是要抓的兇犯。
當天晚上,閻高明與小平頭秘密策劃,又給金葉和燕妮設下一口陷阱。
只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爲防萬一,鮑玉蓮趕在閻高明前頭,早做好應對意外的準備。
今天是解除戒嚴的日子。
天過卯時,一輛黃包車頭前開道,引領馬車轎子直奔城南哨卡。
坐在黃包車上的是鮑玉蓮,金葉和燕妮依然坐在轎廂裡。
臨近城南哨卡,閻高明正在邊旁來回踱步,在他的身後,小平頭和一位便衣隊員並肩站立。
一看鮑玉蓮趕來,閻高明急忙迎上前去。
黃包車剛一停穩,鮑玉蓮笑容滿面:“閻隊長,今天送小姑回家,正好借您的光行個方便。”
閻高明說:“鮑妹子客氣了,高某奉命暗查,幸逢王小姐出城,藉此機會,老兄再向王小姐致歉。”
說完,閻高明徑直走近馬車,鮑玉蓮緊跟而去,呼喚燕妮打開轎門。
轎門打開後,金葉扭頭轉目,一副不理睬的樣子。
瞄一眼金葉冷冰冰的面孔,閻高明哈哈一笑:“王小姐,大哥與您道別,順表歉疚之意。”
金葉輕侮一笑:“姓閻的,我們可以走了吧?”
閻高明拱手施禮:“王小姐,祝您一路順風。”
一看閻高明拱手發送暗號,僞哨兵在前,鬼子在後,匆忙衝上前去。
僞哨兵不是別人,正是被金葉打耳光的絡腮鬍。
走到閻高明跟前,絡腮鬍說:“閻隊長,請您遵守規定,任何人通過哨卡,都必須嚴格檢查,否則不得放行。”
閻高明故作傲態,刁眉豎眼地罵:“他媽的,王小姐是閻某人的好朋友,你敢跟便衣隊過不去,休怪老子不客氣。”
絡腮鬍不吭不卑,接着說:“閻隊長,本哨卡是皇軍管轄的地盤,你便衣隊算個鳥,快滾開。”
閻高明突然拔槍,槍口直逼絡腮鬍的前腦門:“奶奶的,你給老子聽好了,再不放行,老子一槍崩了你。”
絡腮鬍也不示弱,用大蓋槍對準閻高明的前胸:“姓閻的,你他媽少在這地兒耍威風,如不識相,老子先崩了你。”
閻高明虛張聲勢,咔嚓打開擊錘。
就在這時,小平頭一把抓住閻高明的手:“閻隊長息怒,這位大哥例行公務,咱便衣隊不好干預,萬一把事鬧大,吃不了兜着走。”
閻高明這才皺皺眉頭,雖然收起駁殼槍,嘴裡卻在嘟囔:“他媽的,如果查不出子卯來,看老子怎麼修理你。”
絡腮鬍不再理會閻高明,轉身欲行檢查。
鮑玉蓮這時擋在絡腮鬍前面,將一字條遞過去說:“兄弟且慢,這是石川隊長親筆簽發的證明信,您看完了再查也不遲。”
絡腮鬍接過紙條,一邊看着看不懂的日文,一邊將前身靠近廂門,殊不知擡頭一看,卻被金葉嚇出一身冷汗。
金葉接着罵:“狗日的,你他媽還欠揍是不,要不把安藤隊長喊過來,親自收拾你小子。”
胖子窘慌折回身去,衝鮑玉蓮陪着笑臉說:“大妹子,卑職不知道轎裡面坐的是二小姐,請原諒。”
說完,胖子又將紙條轉交給鬼子兵,鬼子兵仔細看了一遍,一揮手用生硬的中國話說:“大大的朋友,統統的放行。”
望着馬車轎子晃悠悠走出哨卡,閻高明方纔意識到,王小姐的確不是等閒之輩,而眼前這位漂亮少婦更令人刮目相看。
想到這,閻高明又把雙手拱起來:“鮑妹子,卑職認識您三生有幸,今個一言爲定,中午閻某於香滿樓坐東,特意請您吃飯,請賞光。”
出於特工需要,鮑玉蓮欣然接受了閻高明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