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心意
不遠處的幾顆大樹上，落葉隨風飛散，打了兩個旋，緩緩飄落。
淮安聚居地中。
除了街道上跑來跑去的娃娃外，場地上一片死寂。
血手首領？血手首領！血魔？
生啖人肉，沐浴人血，窮兇極惡，滅門無數……
所以怪不得幾下便將那五毒公給打死？
衆人面色蒼白，呆呆地看着新出現的黑衣雙刀人。
後者此時也有些疑惑，不明白爲何圖南等人對他不作迴應。
猶豫了下，再度抱拳，朗聲道：
“血手首領，請恕屬下唐突，確有要事，需要您走一遭！”
聲音鏗鏘有力，字正腔圓。
“血手？”
葉老臉色泛白，看着老老實實，還端着大碗的圖南，心中涌起一抹荒謬，以及苦澀。
就如同生吃了十數斤黃連……
他完全想不明白，方纔與他把酒言歡，推杯換盞的大高手，大俠客，一下成了如今太阿山脈爲出名的魔頭。
再加上他方纔口不擇言所說的話。
就如同兩人一同看城門邊的海捕文書，他傻乎乎對那上面的狠人大聲辱罵，評頭論足，最後卻發現上面的人，與他那同伴有九分像……
這種感覺……簡直是……
葉老面上皺紋凸現，強顏歡笑，屁股卻不自覺向旁邊挪，朝林末多靠近了一點。
他可不敢賭對方會不會記仇！
其要是一個不小心，順手把他弄死了，也沒人敢說什麼。
有林末在，至少其會顧忌一些……
“嗯……我知道了……”圖南放下碗，含糊不清地說了句。
隨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林末。
這一趟親隨出動，他對於自家這個實力霸道強悍，性情偏執瘋狂的樓主，其實認識更爲深刻了。
就算是這樣一個猛人，心裡也有着一處柔軟的地方，偏偏……他似乎將這一系列事，搞遭了？
想到這，圖南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只得狠狠剜了眼不識趣的雙刀客，後者只覺心驚肉跳，但又不知道緣由，只得茫然地往來望去。
“葉老，哈哈，這個嘛，我是跟着大人混的……”他摸着腦袋，裝出憨厚的笑容。
“至於傳言，你懂的，大多是些以訛傳訛之事，實際沒那麼誇張……”圖南說着，目光又看向一旁眉頭皺起，面色複雜的葉上人，
“葉前輩與葉老，別當真，叫我小圖就行……”
他聲音越說越小。
林末見其既然暴露了，也就不再遮掩，平靜道：
“你先去把事情解決了，看看到底是誰敢動我的人，查到了追根溯源，該處理的處理了，別留下後患，正好也殺雞儆猴，
免得一些阿貓阿狗都敢湊過來試探。”
圖南如釋重負，點點頭，起身朝周遭之人抱拳行禮，看了眼雙刀客，腳尖一點，身形驟然化作一道黑影。
飛快消失不見
他是真的一刻也不願留在這了。
“大家接着吃啊，再不吃，菜都要涼了。”林末略作沉默，但很快便笑着道。
“林末……你……好。”葉老終究按耐不住，可話剛出口，便止住了。
不管林末與那血手，那血魔，是怎樣混在一起的，其實，都不重要。
認真來看，這還算是好事。
如今他們算是決定跟着其混，其有一個如此讓人聞風喪膽的魔頭作護衛，安全感直接拉滿。
至於擔憂？
他們一羣人一窮二白，能有什麼讓人家好圖謀的？
“好，我們接着吃，不吃菜都涼了，呵呵。”他迅速把話題轉了回來，笑道。
林末正欲回答，隨後向意識到什麼，擡頭看向遠處。
“怎麼了？菜冷了，我讓人再熱……”葉老一陣疑惑，說着話，同樣轉過頭，當看見身後出現的一人後，
他頓時明白了。
街口處，是一個身着黑衣的女子。
“林末？真的是伱？”一聲嬌喝，女子出聲。
“玥兒，怎麼能這麼沒禮貌？我怎麼教你的？”一直沉默的葉上人皺眉開口，不過聲音裡全然沒有責備之意，眼中也滿是寵溺。
“知道了爹，不礙事的。”葉玥上前，抱着前者的肩膀，笑道。
說着滿臉喜悅的看向林末，“你變化好大，以前你明明這麼大……”
她說着兩隻手往外劃了個圓，比劃着，“現在怎麼只有這麼高了？”
“我是變矮了，但你也沒長高多少啊。”林末笑着說道。
時隔多年，不是幻覺，真正意義上見到昔日的故人，他心情同樣有些感慨。
他最爲艱難困苦之時，當屬還在寧陽城，一家子逃難入山的那段時期，
那是真正的走一步看一步，於艱難中求生，求存，兩人意外相識，也算同甘共苦，然而當年一別，一晃眼，居然都快十年了
林末看着眼前的葉玥，比起記憶中，那古靈精怪，俏麗可愛的人，此時已經成熟了許多，
一米六幾，身段窈窕，身着黑色勁裝，小臉依舊有着嬰兒肥，一雙眼睛水汪汪猶如秋水，但扎着馬尾，很是幹練。
看其氣息，居然也突破宗師了。
“什麼叫沒長高多少？你和我就差一點了！”
葉玥很是高興，用拇指與食指捏了條縫，她當年自外公處返回林瑜縣，途中遭遇仇家，若是沒有林末，早便葬身山林了。
過了這麼多年，那魁梧如山的身影，依舊在她心中，從未黯淡模糊。
眼下林末雖然變苗條了許多，卻也絲毫不影響她的觀感。
“對了，你的大熊還在嗎？難不成也縮水了？”她接着問道。
“自然還在，不過讓你失望了，熊大比當年大得多了，等進山了，到時候我可以帶你去看看。”林末笑着搖頭。
“進山？這麼說，你是來帶我回去的？你居然讓我等了這麼多年！不過這件事我說的不算，你須得讓我爹同意。”
葉玥一怔，隨後雙眼頓時笑成月牙，環着葉上人的手臂，笑吟吟道。這是她當年離別時與林末約定的事。
只可惜沒過多久，便發生了一系列變故……
“先說好，我爹同意了，你還得求我同意……”
“這……我已經娶妻了。”林末略作沉吟，看着對方的雙眼，認真回答，
“四年前，在大延山的事，子嗣於三年前誕生。”
原本一直笑意盈盈的葉玥聽到林末的話，整個人直接渾身一抖，看着林末，低下頭沉默了半晌，似乎沒聽見。
她抱着葉上人的手鬆開，將額間的幾縷髮梢拂至耳後。
但很快，就擡起頭，臉上依舊是明媚的笑容，只是眼圈有些發紅，渾身顫抖着。
“四年前就娶妻了？這麼急啊……，哦哦，不過我……我明明和你說進山的事，你給我扯這個做什麼？難不成還想讓我給你份子錢？”
她說着，偏過頭，眼淚終於沒忍住涌了出來，聲音有點哽咽。
一旁的葉上人，眉頭皺起。
林末同樣沉默了。他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山中第一次見葉玥的情景。
當時她是帶着面紗的，讓人看不清模樣，只記得那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
他低頭，看着低下頭，整理着衣衫的葉玥，那紋繡花卉的黑色勁裝上，不知不覺變得潮溼了，全是淚痕。
“葉玥……”一時間，林末不知說些什麼，他想到了當年的情景，也想到了無憂娃娃爲他勾勒的幻境，心中莫名有些酸楚。
“嗯？什麼事啊……”葉玥笑着擡起頭，“放心，我還沒嫁人……你不用擔心份子錢……”她打趣着，雙眼很紅，臉上有着自以爲以意勁烘乾，卻殘留了不少的淚痕。
林末沉默了，眉頭微微皺起。
不知在想什麼。
一旁的葉老，早見情況不對勁，將周遭的人遣散了。
葉玥越來越平靜，笑了笑。
“對了，林末，四年前你娶妻的時候，怎麼忘記找我啊……這麼熱鬧的事，怎麼就忘了……這是不把我當朋友是吧？”眼淚從眼眶中滴了下來，又很快被意勁烘乾，只留下淚痕。
林末依舊沒有開口。
“玥兒。”一旁的葉上人終於忍不住，低聲道。
葉玥沒有應聲，只是看着林末，看着那張與記憶裡那張有些出入，但依舊相似的臉。
她經常回想，無論是高興，還是難過時，都在回想，回想在槐回山中，隨時會遭人追殺，面對迷茫未來時的忐忑不安的心情。
那一段經歷，真真切切是她一生都難以忘懷的，在夢境中，還時常夢到那片白茫茫的山瘴，瘴氣中喊殺聲，獸吼聲。
就在那陰暗，潮溼的山中，她與葉老，偶然遇到了林末，這個體型極爲怪異，養着只熊，拖家帶口搬遷的少年，
從開始時陌生，到後來的熟悉，再到擋在她身前，給她極大的安全感。
原本以爲那是最好的開始，但沒想到的是，時間一不小心過去，對方卻成了別人的風景。
兩人猶如當年在槐回山相遇，但方向終究不同，最終抵達林瑜城後分別，分開，然而越來越遠。
如今，即使再相見，也只能遠遠相望。
所以終究該放下了。
葉玥心中告訴自己，決定矢志於武道，先定個小目標吧，天人交感，突破大宗師。
書中話本小說裡，有很多都寫了，感情皆是不便之物，不少主角都是斷情絕性後一飛沖天。
她一樣可以！
葉玥默默告訴着自己，可看着眼前之人，心臟依舊有些微微的絞痛。
“進山一事就說定了，往後就要叨擾你了，你可別嫌麻……”葉玥笑着說道，將話題轉開，可話沒說完，忽地感覺自己的左手，被一隻大手輕輕握住。
她頓時一愣，下意識擡頭，正好看着林末平靜的眼瞳。
兩人對視着，數息時間過去。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將臉連忙又低下去。
林末握着手中的人，心中一時間想了很多，有昔日的一幕幕畫面，也有妻子林菲兒的臉，自家兒子，女兒的臉……
但最終，還是下定決心，緊緊握着手。
他從來都不曾掩飾自身的情感與慾望。
在寧陽城時，便是如此，只是面對朝不保夕的生活，孰輕孰重，他做出了選擇。
因此真正意義上，對於葉玥，其實才是自然萌生的情愫，或許當時是有着環境加成，但確實存在着。
而葉玥的心意，他也同樣明白。
與林菲兒，隨着時間，生活，培養出感情相比，兩者其實一樣純粹。
“很多時候，人總是貪婪的，自私的，妄圖得到想要的一切。”
林末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無論如何，我不願辜負任何一人。”他心中早已有了決定。
辛苦練武，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達到這個地步，如若還像前世一般，受規矩律條所束縛，那豈不是白來此世，白費功夫了？
林末心中一時間想了許多，最終臉上露出微笑。
原本還在的葉老與葉上人，不知何時，也離開了。
後者面色有些複雜，但並沒有反對。
這些年，不是沒有人向他提親，但都被葉玥拒絕了。
他自然知曉其心中有人，也聽葉老說過林末。
如今雖然一波三折，但最終能成，其實也極好。
尤其是林末表現出的絕強實力與勢力，在這亂世中，也是上上之選。
至少讓葉玥，能有個依靠。
也了卻了他一樁心事。
一衆人退去後，街面上也空曠了。
葉玥此時也反應過來，有些羞澀，看着林末，想要說些什麼，但話剛出口，美眸中，卻又多出了一抹擔憂。
“林末，你說這樣，我算什麼？你娶妻生子了，她……她們怎麼辦？”她面色悵然，低聲道。
“你自然也算我的妻子，至於菲兒她們，並不會反對。”林末輕聲道。
他說的是實話，隨着實力的提升，早在崖柏島時，便有無數大勢力前來聯姻，想要以此穩固聯盟。
當時後者便親自爲他挑選過幾人，皆是模樣身段優等，家世強悍之人。
只是他拒絕了而已。
“可是我還沒想……”
“已經想了那麼多年了，還沒想好？”葉玥還想說什麼，不過未說完，便被林末打斷。
“難不成你不願意？”他疑惑道。
“我……你纔不願意！”葉玥原本還想說什麼，聽到這，柳眉倒豎，怒衝衝道。
說完，眼淚又流了出來。
林末見此，將其抱在懷中。
(本章完)